第72章

馮三媳婦跟個勝利的戰士一樣極快的鑽進秦家屋裏, 到處看了一圈, 然後灰溜溜的出來。不過她還是不甘心, 瞪眼睛道:“那琴女子都說家裏有東西哩,肯定是你們藏起來了。”

她想繼續胡攪蠻纏,傅眉不給她機會,她站出來,很是氣憤委屈,“書記,這位大嬸什麽證據都沒有,跑到我家裏空口白牙污蔑人。現在都看清楚了,她還咬着不放, 不知道我家咋得罪了她。”

她指着外頭一圈看熱鬧的人,“明明啥事都沒有, 她把大家都招來了, 家裏一直清清白白的帽子就這樣毀了。您說咋辦吧?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就是我們洗清了嫌疑, 有人話傳話的秦家也不幹淨了,這位嬸子一定要給我家一個說法。”

吳書記也着實有些後悔, 什麽證據都沒有就跑來查, 現在這臉打的。旁人也就算了, 人還都是聽從指揮,他一個村上的領導一點決策都沒有, 還不叫人說嘴。

這樣一想越發惱恨沒事找事害他失誤的馮三媳婦, 他恨鐵不成鋼的轉頭, “村裏一天那麽多事情不見你們操心,造謠找茬兒倒有你的。不但破壞鄰裏和睦,還沒有集體榮譽感,你自己去聽一周的思想教育課,這個月農業表彰的時候寫一份檢讨。”

這個懲罰很是合理了,村裏時常有什麽不服從指揮的落後分子、破壞分子都是這麽個處罰。要是今天在秦家搜出來什麽,該表揚馮三媳婦才是,只是現在一個诽謗逃不了了。

馮三媳婦很是不服,還要抓住秦琴說什麽,秦琴早叫秦保山一把拽過去。她低着頭抿唇,顯然也是不會再說什麽,馮三媳婦不依不饒,還要拉秦桑來對峙。

秦保山就要上去揪她頭發,“你個破爛婆娘,我家裏女子随口說個啥,你就當是聖旨哩。我還說你剛才進去偷了我家錢哩,你也給我還回來?”

說起這事情,傅眉立馬進屋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拿着個小木頭盒子,裏頭空蕩蕩的,“書記,我放在桌子上的盒子裏裝了二十塊錢,還有些糧票布票哩。現在錢不翼而飛了,我這損失咋算哩。”

吳書記頓時一張黑臉氣的通紅,指着武工小分隊,“小兔崽子們,你們拿人家錢了?”後頭幾個年輕小夥連忙跟搗蒜似的搖頭,“書記,我們可沒拿錢,不行你搜我們身。”

剛才一進去那屋子,裏頭就一陣清香撲鼻,桌子上還放着幾本醫書。小夥子一看就知道是傅眉的屋子,傅眉平時在村裏見人雖然不怎麽冷漠,但是也沒主動親近什麽人。村裏的後生哪個不是在背後暗暗看她,但不敢上前打擾的。

第一次進女孩子幹淨泛着香甜的房間,眼睛都不敢亂瞄,檢查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害怕給人家弄壞了什麽東西,咋還會去打開一個像是首飾盒的東西呢。

幾個人一陣搖頭,紛紛表示沒偷人家東西,吳書記把眼神放到了馮三媳婦身上。這婆娘以前可是有過偷東西偷錢的案底的,衆人的視線都移到馮三媳婦身上。

她往後退了一步,眼底劃過一絲驚懼,神色卻是如常,“你們看我幹啥?冤枉人我可是要去告人哩。”吳書記也不說啥,直接叫了旁邊一個婦女過來。

武工小分隊的人抓住馮三媳婦,那婦女就往她兜裏掏了一把,果然有二十幾塊錢跟幾張布票糧票。這下證據都有了,馮三媳婦哭天搶地的鬧騰,堅決不承認那是她偷的,一口咬定是她出門的時候帶在身上的。

可是吳書記把錢交給傅眉的時候,她卻沒有表示,只坐在地上哭。本來大家或許還相信她的話,這麽一出之後,馮三媳婦就沒有半點可信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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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書記安慰了秦家一番,跟秦保山哥倆好的說了幾句話,帶着人走了。他還叫人拉着馮三媳婦去公社教育,不一會兒看熱鬧的人也都散了。

秦保山沉默着走到秦琴跟前,看了她好一會兒,厲聲道:“琴女子,你給我跪下!”秦琴倔強的立着不動,秦保山雙手背在身後,教育人,“這家人還是不是你的家人,你剛剛那句話要是叫人證實了,你哥姐都得蹲大牢你知不知道?!”

秦琴默默的低着頭,悄悄抹眼淚,也不知道意識到自己錯了沒有。秦保山煩躁的在屋裏轉來轉去,“這是為啥啊,啊!家裏把你養錯了不是,你還幫着外人,那馮三媳婦是個什麽貨色。你幫她把家裏整垮喽,她還能接你去她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秦保山站在院子中間大喘氣,秦琴一言不發,秦豐在秦保山說累了進屋去了之後走到秦琴身邊。沉默一會兒,他說,“這個家終究不幹你的事兒了,所以你不在乎,明天搬到知青哪裏去吧,不然你就回去。”

終究是相處了十幾年的妹妹,雖然秦琴叫人失望,但是秦豐想好聚好散,就這麽着吧。秦豐的态度很是疏離,好像只要她明天搬出這個家,她就不再是家裏的一員了。

秦琴眼裏豆大的眼淚懸在眼眶上,“哥,我知道錯了。”

她不過是不喜歡傅眉,想把她趕出家門而已,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可是她清楚秦豐的脾氣,要是她現在不認錯,他一定不會叫她再住在家裏的。

可是秦琴錯了,她所了解的是以前的秦豐,她就是陷害他,秦豐或許一心軟就妥協了。可是她剛才說在傅眉屋裏看見的糧食,這是對眉眉不利。

秦豐一直都知道秦琴不喜歡傅眉,沒有想到矛盾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唯一的法子就是分開她倆,秦琴拉住秦豐,“我就是吓壞了,所以才亂說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秦豐慢慢拉下她的手,很堅定,眼神裏的冷叫秦琴周身泛寒,“你住到知青處對咱們都好,你自己說,眉眉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事情是鬧着玩的嗎?”

秦琴眼神陰沉下去,笑了一聲,“我就是讨厭她怎麽樣,恨不得她去死,你只看到我欺負她,有沒有想到她也在欺負我。搶了我十幾年的好日子,在傅家過着好日子的人該是我,現在醫術超群的人也該是我。都是她搶我的,現在連你跟爹也叫她搶走了。”

憑什麽都是她的錯啊,傅眉欺負她的要嚴重的多,為什麽他們都視而不見。秦豐對于秦琴這樣的解釋簡直匪夷所思,“你怎麽能這麽想,她被不被傅家養着也不是她自己能決定的,再說你再秦家這些年我跟爹對你不好?”

“有什麽好的!一年到頭吃不到多少好東西,瘦的跟個猴子一樣,逢年過節從來沒穿過新衣裳,一直撿人家穿過的。而她呢,傅家給了她多少好東西,她都沒有吃過一點苦,還搶了原本應該屬于我的一些,我不該讨厭她、不該恨她嗎?為什麽都是我的錯。”

她不服,傅眉得到的太多了,她再次回到秦家,傅眉就該讓着她才對,這些都是她欠她的。秦豐氣的胸口起伏不定,養了這麽多年秦琴怎麽就變成了這樣的性子。

他深深吸了口氣,蠻橫的眉眼沉浸下來,眸光微亮,“你錯了,她從來都不欠你什麽,現在的一些都是她自己努力争取來的。秦琴我告訴你,你既然已經回到了傅家,就好好在那邊生活,不要再鑽牛角尖,對你沒好處。”

秦琴哭的眼底通紅,一臉憎惡,平時半點嬌俏的影子都不見。秦保山站在門口,聽他們兄妹兩說了好一會兒話,原本秦豐要叫秦琴去知青那裏住,他是不同意的。

可是聽了秦琴一番話,秦保山覺得秦豐的決定是對的。這個家本就破爛不堪,秦豐費多大勁才努力維系好,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秦琴說的話卻是叫人心寒,雖然二房不富裕,但是秦琴是家裏最小的孩子,秦秋跟秦豐姐弟一直讓着她。家裏有什麽好東西第一個得到的就是她,甚至家裏文化程度最高的就是她。

劉小萍生病的那些日子,生活那麽苦,沒一個人說過叫她辍學不要念書的話。如今從她嘴裏知道真心話,秦保山也沒有為她說話的意思了,搬出去也好,家裏清淨。

幾人吵鬧一番,鬧了個不歡而散,秦豐發現在吳書記出門之後傅眉就不見了蹤跡。他屋前屋後的找了一圈,發現傅眉蹲在小坡上面看着底下的豬圈。

事實上傅眉是在看豬圈底下的茅坑,秦豐把糧食都扔裏面去了,她現在看着還心疼。秦豐蹲在她身邊,想了好一會兒,實在是沒安慰過人。

他幹巴巴道:“你不要生秦琴的氣。”

傅眉暗暗翻個白眼,“我為什麽不生她的氣,我對她沒有一點好感。”原本她還覺得秦琴雖然讨厭,但是心地不壞,哪知是她傻,秦琴可一點兒都不手軟。

竟然想害她去坐牢,好歹秦琴在家的這些日子一直是她做的飯,吃飽了之後就是想着怎麽來害她的?要是可以的話,傅眉恨不能把秦琴打一頓,現在這麽多糧食進了茅坑。

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微微嘆了口氣,其實依照立場來看,秦琴跟她就不可能合得來。傅眉有點擔心,今天秦琴跟家裏徹底鬧翻了,秦保山還護着秦琴,以後她們怎麽相處下去啊。

秦豐粗粝的大掌揉了揉傅眉的腦袋,“這事你不用擔心,明天秦琴就住到知青那裏去,不會住咱家了。”這樣倒是解了尴尬,“那叔也同意嗎?”

不同意還能咋辦,秦琴今天那不過腦子的話說出來,要不是家裏早有準備,以後諾大的屋子就剩秦保山一人了。秦琴已經跟家裏不和,繼續住着,還怎麽相處。

秦琴搬出去,傅眉暗暗松口氣,這樣也好。她歪着頭又看了一眼豬圈,“你怎麽今天回來了,還這麽巧知道吳書記來家裏的事情。”

說起這個,秦豐也覺得後怕,要不是他回來的巧,家裏真的要遭大事。“本來我那邊忙完了,就是打算今天回來的,剛走到村口就看見吳書記帶着人過來。”

“這不是做賊心虛嘛?眼瞅着他們的方向是朝着咱們家裏的,我就趕緊回來了。還好還好。”想起之前他跟瘋了似的往家裏趕,秦豐還覺得心口在突突的跳。

自從秦家被人舉報幹投機倒把的勾當之後,傅眉就再也不敢做東西出去賣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現在也算有了‘案底’,萬一再被什麽人盯着,得不償失。

秦豐許久不在黑市上露面,趙海林還找到家裏來問,知道發生的事情後,也交代他們不敢再犯險。秦秋從丈夫嘴裏知道秦琴做的事情後,很是掉了幾滴眼淚,又把秦琴罵了一頓。

也是沒想到秦琴現在心思這麽歪了,她跟趙海林感嘆,“可見城裏不是什麽好地方哩,琴女子才去多久,心思就這麽彎繞了,都是一家人至于嗎?”

趙海林好笑,他倚在床頭抽煙,“那人傅眉不就是城裏來的嘛,還在城裏長大的哩,心思也沒偏啊。”秦秋在燈下縫衣裳,聞言道:“眉子是個意外。”

她的動作頓了頓,嘆口氣,“我爹的醫藥費是個無底洞,沒了這份收入,往後家裏可怎麽過啊。”趙海林也跟着沉默,秦豐是不能再接觸這個了,叫人逮着不是玩兒的。

自從不再起早貪黑的做東西,傅眉作息極好的睡了大半個月,以前眼底的淤青都散去了。人也更加白胖了,氣色極好。

秦豐重新把渾身的精力投放到地裏,每天十個工分足足的,有的時候因為攬了更重的活兒得到的工分更多。回家一個人能吃兩大碗飯,哼哧哼哧的埋首苦吃。

一滴一滴的熱汗從耳邊滾下來,舔過麥色結實的肌肉滑進胸膛裏,他絲毫不覺。今天傅眉從縣裏門市上買了好多雞胗子,回來一一洗幹淨,劃破之後撒上鹽。

腌制好了之後,用蔥姜蒜、辣椒、料酒爆炒,等到紅色的雞胗在鍋裏翻滾成了肉色,她就知道已經炒好了。各種調料去除了肉質的腥味,牽引出食材最原始的美味,好吃的讓人難以忘記。

秦豐足足吃了兩大碗飯才停下來,秦保山出去溜達了一圈回來,面容沉沉的坐在門欄上抽煙。秦豐幹完家裏的零碎活兒,往身上擦了把汗水,進門的時候被秦保山叫住。

他一只腳踏進門裏,用眼神詢問啥事兒,秦保山用煙鍋拍了拍身邊,示意他坐。父子兩沉默了好一會兒,秦保山緩緩開口,“你媽走了七年了,好容易你也這麽大了。”

秦豐沉默着聽秦保山說話,牙齒無意識的咬了咬,臉側的肌肉鼓動明顯。秦保山渾濁的眼睛看着灰蒙蒙的門外,眯了一下繼續說,“今天我聽你三爹說他家波娃子找着媳婦了,日子都訂好了。我看,你跟傅眉也快把事情辦了吧。”

秦豐聽着他說三爹家的事情,還以為秦保山要跟他商量送禮的事情,哪個知道秦保山語出驚人,吓得他差點沒坐穩。秦豐的手有些抖,喉嚨微幹,咽了咽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想結婚,想的都快發瘋了,可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不說秦保山的病一直吃藥,家裏需要大量的錢,再說家裏什麽都沒有,房子沒有翻新,縫紉機、收音機、電視機答應傅眉的都沒錢買。

馬上就要入冬,再過幾個月就要過年,根本來不及。秦保山瞪着眼道:“人比你小的都抱娃了,你還不結婚,不是鬧笑話嗎?”

秦豐心裏想到了不妥,激動也就慢慢平複下來,能夠有條有據的跟秦保山解釋。“真不到時候哩,爹你咋想一出是一處,我手上一點存款都沒有,拿什麽辦席、拿什麽給眉眉買東西。”

“哼,臭小子,說來說去你就是怕委屈了她是不是?”

秦豐微垂着腦袋,拿着根棍子在地上寫字,梗着脖子不說話。秦保山哼哼唧唧了一會兒,秦豐什麽都不懂,他是替他打算。

其實經過秦琴這事情叫秦保山有些怕了,原本以為知根知底的人,不是你家的人了就半點不為你考慮。傅眉雖然看着一直對這個家掏心掏肺,可是萬一哩。人心易變,時間長了遇見比秦豐更好的人,她跑了咋辦。

他是害怕夜長夢多,早點把人娶回家,秦保山心裏踏實。他敲了敲煙鍋,沉默道:“我存了兩千塊錢,你先拿去把事情辦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自從秦豐開始掙錢養家,秦保山就很少往家裏拿錢,他的錢就一直攢着,這麽多年也算小有積蓄。秦豐一聽眉頭一皺,“那是你的錢,你就自己存着吧,以後我沒錢給你買藥,你還要自己掏錢哩。我不用你的錢。”

秦保山氣的咳嗽,罵道:“他媽的小崽子,你不是我兒子怎地?你娶媳婦我不用操心?什麽你的我的,我沒錢了你就不管我了。”秦保山态度很堅決,催秦豐一定要今年冬天就辦事。

秦豐堅決不同意,傅眉忙完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父子倆争的臉都紅了。她一臉懵的看着他倆,秦豐怕秦保山直接堵着傅眉問,連忙把她拉進屋裏。

在莊稼地裏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轉眼時間就進入十月,太陽往南回歸線移去,夜晚變得漫長寒冷。白天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仍是光着膀子幹活的隊員,大隊現在在忙冬小麥的種植。

冬小麥比春小麥好吃,也賣的比較好,大家夥兒對種這個還比較有信心。傅眉現在也沒有其他時候忙了,隊裏幾年前不是送了一批學生進衛校學習嘛,如今第一批學生已經開始參加工作了。

先前去的趙燕燕跟金秀麗就被分配了,金秀麗直接分到了縣裏一個醫院當護士,趙燕燕家裏托人找了關系進了柳樹屯衛生所。

如今所裏四個人,因為趙燕燕是上面派下來的,所以也有些特殊。趙心跟孫曉麗資歷老,完全不理會趙燕燕,只有傅眉本來就是孫曉麗介紹進來的,倒顯的不那麽正規。

趙燕燕很有些大小姐脾氣,平時有孫曉麗跟趙心看着的時候,也會自覺的忙活。只要其他人不見了,她就無聊了,傅眉默默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完全不理會她。

下班的時候,要送一份藥,孫曉麗叫趙燕燕去,等人走了,她就甩給傅眉了。傅眉完全不理,“孫大夫叫你去。”

趙燕燕坐在門邊彈指甲,“那不是你離得近一些嘛,幫個忙怎麽了?”傅眉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幫忙可以,你這樣命令似的要求我不樂意去。”

傅眉人看着溫吞的很,但是有時候也會使軟刀子,趙燕燕只念了兩年衛校,醫術并不怎麽樣。有時候孫曉麗跟傅眉說話的時候專業名詞太多,她都聽不懂人家再讨論什麽。

平時還可勁兒欺負傅眉,要幫忙的時候傅眉也就裝傻,急着趙燕燕團團轉。又不敢去問面色嚴肅的孫曉麗,傅眉不搭理她,只能去請教趙心,然而趙心也不喜歡她的大小姐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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