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醫生
醫生
易博文畢業工作之後就從家裏搬了出來,在市中心買了一間三室一廳的公寓,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住。
公寓離市局不算特別遠,平時開車上下班半個多小時就可以。
從時俊航家裏離開,易博文難得覺得心情不錯,洗完澡之後在書房呆了會。
每次案子沒有頭緒的時候他總會到這裏坐會。
書房裏只有兩個書櫃,上面擺滿了易博文這些年收集來的書,都是以前時俊航在學校時喜歡看的各類書。
易博文本來對這些文學類的東西沒多大興趣,但是買得多了,每每想起不知所蹤的時俊航時,總會拿出來翻一會。
久而久之,他好像也能理解時俊航的喜歡它們的原因,也能感受得到書中人物的喜怒哀樂,透過書本去看人世百态。
坐在書房的辦公桌上,易博文将今天找到的那個不知名的小玩意舉到眼睛前面,他把這東西從警局帶了回來,想好好思考到底有沒有在哪見過這東西。
透過證物袋看着裏面那東西,易博文總覺得眼熟……
電話鈴聲響起--是易梓靈。
不知道這姑娘怎麽回事,竟然這麽晚了還沒睡。
“別說我晚睡,那是因為工作忙,你也一樣沒睡,沒資格說教我。”
易大記者對自家哥哥的性格可謂熟悉至極,還沒等易博文開口,她便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
易梓靈‘嘿嘿’笑了兩聲:“開玩笑的,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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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案子線索,你呢?這麽晚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易博文将手裏的證物放下,起身離開書房。
也差不多該休息了。
明天還得早起去警局,還有很多事等着要處理。
易博文一邊想着,一邊打開卧室的房門,擡眼就能看到床頭處他和時俊航的合照,那還是時俊航那時候硬拽着他拍的。
易博文并不喜歡拍照,當時被時俊航死拽着拍只想趕緊躲開,現在卻只後悔當初為什麽不多拍幾張。
易梓靈:“下個星期銘哥回來了,我們準備一起回家吃飯,通知你一聲。”
易博文微微蹙眉,有些不理解:“易銘不是一直在芫城工作嗎?怎麽突然就回來了?”
易銘是易博文大伯的孩子,比他和易梓靈大幾歲,易博文大伯在好幾年前就已經移民國外,在國外發展得挺好,但是易銘更喜歡國內的生活環境,大學畢業之後就回國工作,一直在芫城那邊的大公司當執行律師。
不過易博文從小就連名帶姓叫易銘叫習慣了,很少會喊他哥,只有易梓靈一直嘴甜喊哥,每次都将易銘哄得很開心。
“好像說是準備回禦璟來工作,現在準備籌錢開一個自己的律所。”易梓靈将自己收到的消息說出來。
易博文眨了眨眼睛:“這麽突然?”
易梓靈聳了聳肩膀,她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落葉歸根吧大概,我也沒有問仔細,反正你知道要回家吃飯就行,我先挂了……”
“等一下。”
易梓靈是個行動派,說挂立刻就會挂,易博文想起有件事可以找她幫忙,趕緊攔住她。
“你幫我看看一樣東西,認不認識?”易博文将今天找到的那個小玩意給易梓靈發過去,他妹妹是記者,見過的東西肯定也不少,說不定會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易梓靈捧着手機盯着自家哥哥發過來的照片出神,好一會兒才摸着下巴開口:“有點眼熟啊……”
……
時之城接時俊航去醫院複診,路上時俊航這位新上任的鏟屎官跟自己父親說了月月懷孕這件大事。
時之城臉色幾經變化,就在時俊航思考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的時候,時局長開口了:“那我是要當爺爺了嗎?”
“……”
這是他沒想到的回答。
時俊航這時候的表情很是有趣。
時之城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在他臉上見過這麽鮮活生動的表情了,忍不住揚起嘴角。
總感覺這孩子在慢慢變好,要是這樣的狀态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要是他的心髒問題能解決,那就更好了。
“我沒想到這兩只貓竟然沒有做絕育。”時之城頗為無奈地搖搖頭,心裏吐槽自己那朋友沒交待清楚“那你打算怎麽處理快要出生的它們?”
養兩只貓做伴有利于身心健康,但是小動物不适合多,一多各種事情就都會變得麻煩起來,況且不管是從生理還是心理上來看,時俊航都不适合養太多動物。
時俊航想了想,引用了某位隊長的話:“賣出去給星月換點夥食費吧。”
“……”過分了!
--醫院
在時之城的陪伴下,時俊航将心內外科所有該做的項目都做了一遍,一轉眼就過去了五六個小時檢查才終于結束。
接診他們的人還是許醫生。
許醫生拿着時俊航的心電彩超在看,越看臉色越差,時之城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過去許久,時之城終于忍不住開口:“醫生,他的情況到底怎麽樣?”
別真的有什麽事啊!
許醫生有些無奈地搖頭:“不太好,我之前就已經跟你們說過,他的心髒問題一直在惡化,并且沒有任何要好起來的趨向。”
時之城臉色越漸深沉。
時俊航擡手壓在自己父親的手背上,朝他笑了笑。
其實他們每次複檢聽到的內容都差不多,但是每一次聽完醫生的話,時之城的臉色總會變得很難看。
他在心疼時俊航,更希望他不要遭受病痛的折磨,可是他卻又什麽都做不到,一股無力感從心底升起,怎麽也揮不去。
許醫生見過許許多多的病人,時之城的心情跟很多病人家屬是一樣的,誰都想替自己在乎的人受難,特別是這還是自己的孩子。
有得選的話,誰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絲傷害,無病無災開開心心的生活是所有做父母的願望,只是世事無常……
“小航,你害怕做手術嗎?”時之城看向自己的孩子,目光裏滿是擔憂。
時俊航頓了一下,随即微笑着朝他搖搖頭。
對了,他怎麽可能會害怕呢!
他的孩子連死都不怕,做手術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事吧。
許醫生明白他的意思,從電腦那邊查了一下時間:“如果你們願意手術的話,我會盡早給你們安排,你們看看哪個時間合适……”
時俊航表情不變打斷許醫生的話:“我……”他想說他現在其實不是很想做手術。
只是話還沒說完,擡頭就看見易博文和賀以安站在門口。
時之城兩父子也發現了他的異樣,一塊回頭,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
“時局。”
易博文和賀以安朝時之城打了個招呼。
時之城點點頭,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板起臉:“你們怎麽來了這裏?”
易博文解釋:“我們有些事需要找許醫生走一趟。”
時之城微微蹙眉:“怎麽回事?”
“案子發現了點線索,跟許醫生有關系。”說完,易博文看了看屋內的三人“你們還需要繼續聊一會嗎?”
他可以等一下再把人帶走,畢竟時俊航的病也很重要。
還沒等時之城開口,時俊航便道:“不用了,你們有事就忙吧,我該回去了。”
時俊航站了起來,朝時之城使了個眼色後轉身離開。
經過門口時,易博文下意識擡起手想拉住他,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時俊航避開他的手走了出去。
時之城擰緊眉頭,看了看沉默的許醫生,又看看易博文兩人:“你們在懷疑他?”
易博文點點頭:“發現了點證據,理清楚來龍去脈之後會給局長您報告的。”
時之城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也不打算防礙兩人工作,快步走出去找時俊航。
只是心裏忍不住的煩躁,怎麽會扯上時俊航的醫生,他們都已經走到準備做手術這一步了。
許醫生目送患者與家屬離開:“我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會讓兩位找上門來。”
“你很清楚我們為什麽找上門來,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易博文輕聲道“許醫生,請跟我們走一趟吧,這裏說話不方便。”
……
許醫生全名許鷗,禦璟市本地人,年輕時獲得過很多醫學獎項,是身邊人眼裏的好男人代表。
許鷗的妻子張悅琳跟他是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兩人就結婚了,并且結婚兩年後,兩人有了屬于自己的孩子--許萌。
自從許萌出生之後,張悅琳把工作變成小學老師,畢竟許鷗工作忙,她需要更多的時間照顧兩父女的生活起居,生活裏的一切都還算順遂,他們是平凡的世界裏平凡且幸福的一家。
一切的轉折點發生在許萌七歲那年,張悅琳像往常一樣去接自己的孩子放學,孩子卻不知所蹤。
找學校監控一查,發現一個包裹嚴實得分不出性別的人接走了許萌,學校門口人太多了,沒人有注意到被帶走的許萌……
兩夫妻當即報了警,可是警方卻一直沒能找到許萌的下落。
茫茫人海中,許萌像一根被丢入大海的銀針,不管他們再怎麽努力,都無法再找到她的身影。
因為許萌的失蹤,張悅琳開始茶飯不思,一天比一天憔悴。
許鷗也想念女兒,無時無刻都希望能找回自己的女兒,他不敢想象女兒被拐走後會去到哪裏,又會面對什麽樣的生活……有的時候他也會想,要是妻子能早點到達學校,早點接到女兒,是不是許萌就不會失蹤了。
不止許鷗這麽想,張悅琳也在不斷地折磨自己,把所有錯都怪到自己身上,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把孩子給照顧好,所以孩子才會被拐走。
她就這樣不斷地折磨着自己。
這樣的想法占據了張悅琳的大腦,很快,她患上了重度抑郁,整個人都已經頹敗了下來。
生活仿佛失去了光,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永遠看不到盡頭。
兩年後,在一個很平常的日子裏,在許鷗值夜班的那天,張悅琳從家裏的陽臺上跳了下去,結束了自己生命。
許鷗什麽都不知道,直到張悅琳被送到醫院,他親眼看着妻子被推進手術室,然後再也沒能出來。
失去女兒後又失去妻子,許鷗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徹底沒了盼望,他在意的人都沒了,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呢?
但是……他得活着!
他要好好活着,讓那些害慘了他們家的人都付出代價。
憑什麽死的是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明明那些該死的人都還好好的活着……
許醫生剛到警局就被“請”進了審訊室,他知道警察肯定将他的過去都已經查過,所以進來審訊室之後他一直沉默,一句話都沒有說。
賀以安在單反鏡後看得焦急:“他什麽都不願意說,我們該怎麽讓他開口啊?”
許鷗是醫生,他有的是耐心跟警方耗,如果他死活不願意開口,那警方也不能将他怎麽樣。
雖說衆多證據都表明許鷗就是殺死趙雷、王安國他們的兇手,但是沒有許鷗的口供,他們依舊難辦。
易博文看着審訊室裏的許鷗,許久才道:“他會開口的。”
“???”怎麽開口?
還沒等賀以安想明白,易博文便起身走去審訊室,賀以安趕緊跟上去。
将原本在審訊的兩位刑警換出來後,他們在許鷗面前坐下。
許鷗朝他們露出了一個笑容,終于說了第一句話:“原來易先生是警察,我的那位病人也是嗎?”
他說的人是時俊航。
易博文微微蹙眉:“很重要嗎?”
許鷗搖搖頭,輕聲說:“重不重要看情況,就算他是警察,因為這個心髒問題,恐怕也得退下來吧。”
“這個玩偶是你女兒的玩具?”
他們在将許鷗帶回來的時候,将許鷗身上帶着的東西也搜了出來。
先前第一次在醫院見到許鷗的時候,許鷗曾不小心将自己身上帶着的一個小人偶給弄掉了。
易博文當時也只是看了一眼,沒太在意,直到昨天,易梓靈說,那像是個什麽娃娃的鞋子,易博文這才想起他在哪見過這個小玩意。
證物袋裏那個紅色的小玩意就是人偶的鞋子,只不過易博文第一次見它時,它還被穿在人偶的腳上,所以他才一直沒能想起來。
許鷗看着缺了一只鞋子的人偶,過了許久才點頭:“萌萌她最喜歡這個人偶了,去哪都要帶着它,說它是自己的守護神。”
就連她被拐走的那一天,身上也帶着,只是離開學校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的就落下了,或許是人販子将女孩搶走時,女孩掙紮過後将這個玩偶落下,最後讓許鷗和張悅琳撿了回去,往後數年,它便是念想。
易博文:“萌萌一定是個可愛的孩子。”
提起許萌,許鷗臉上總會不自覺地浮現出笑容,許萌的笑顏就好像被永遠烙在他腦海裏一樣,永遠不會退散。
“這個小鞋子是我們在找到屍體掩埋地點的時候找到的。”易博文将裝着小鞋子的證物袋也拿上來,擺在桌面上“經過比對,它的确來自于你的這個小人偶。”
許鷗又不說話了,只是對着桌面上的東西發呆。
賀以安:“你應該很恨那些拐子吧。”
“恨!怎麽可能不恨?換作是你,難道你能做到不恨嗎?”許鷗反問。
賀以安頓了一下,設身處地的想了想,換作是他經歷了許鷗所經歷過的事,倒是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只是……任何事都不能成為犯罪的理由。
“然而你還是會為他們看病,接診他們的時候你并沒有拒絕,甚至在後面不在醫院,私下為他們接診,是為了獲取更多他們的信息嗎?”
易博文一邊說着,一邊将幾張許鷗和死者見面的照片拿出來,擺到桌面上。
他們掌握到的信息比許鷗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許鷗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些照片。
“很意外是嗎?”易博文輕聲道“你很注重細節,跟他們見面乃至殺了他們,都沒有讓監控将你的臉拍到,但是不巧,被你殺了的死者家周圍有一戶人家在家裏裝了一個微型朝外的監控,沒人發現過那個監控的存在,将你們見面的場景給拍了下來。”
這是他們将那些屍體的身份全驗出來之後,找到他們的住所全都走訪一遍之後才得到的結果。
許鷗的臉就這樣被完整拍進監控裏,在那之後死者便失蹤了,鄰居再也沒見過那名死者,實際上是被許鷗埋進了墓地。
賀以安:“就算你不願意開口,我們将這些證據程上去,也同樣可以立案,但是……你不想給我們說說嗎?”
“什麽?”
易博文輕輕嘆了口氣:“你的故事,藏在心裏這麽久,難道還要一直藏下去嗎?你殺死的都是些惡貫滿盈的人販子,應該沒有什麽不好說的吧?”
許鷗微微顫抖,他看着自己的雙手,這本該是一雙治病救人的手,靠着這雙手他救了一個又一個病人,最後拿着屠刀時卻也非常穩,毫不猶豫的把刀捅進那些他要殺的人的心髒,一擊斃命。
但是他從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