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玫瑰
玫瑰
警局到書屋永遠都只有十幾分鐘的距離，易博文總希望距離能遠些，多給他們一些相處的時間。
雖然處于同一個車廂，兩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處在同一個空間內，易博文還是會在心裏悄悄地覺得開心。
易博文先一步從車上下來，正打算繞個圈去找時俊航，才走到車頭，他突然停下腳步。
有人在窺視着他們。
易博文擡頭，朝遠處的樓層看過去，不過瞬間，那道目光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怎麽了？”
時俊航已經從車上下來，正準備往書屋的方向走，卻發現本來應該跟他一塊走的人卻好像呆住了。
易博文回神，張了張嘴正準備将自己的發現跟他說，卻發現時俊航的臉色好像比平時更差了些。
想起他還沒有吃飯，易博文不由得蹙眉，趕緊拉着人往書屋方向走：“先吃飯再說。”
至于那道目光，易博文不打算告訴他，自己先調查一下再說。
易博文不想讓他被太多事情煩擾，自己先多注意一下情況，說不定那道目光并不是沖這人而來。
時俊航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對方握着自己的手腕上。
他眨了眨眼睛，擡起頭看見封悅正捧着一束花站在時光荏苒門口，拿着手機正準備給這裏的主人打電話。
還沒将號碼輸入完畢，時光荏苒的主人便出現在巷口。
封悅笑着朝時俊航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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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俊航卻停了下來，擰着雙眉，眼睛裏帶着許多不解。
沉默間，封悅已經朝他們跑了過來：“時鐘老師，是我啊。”
時俊航有些戒備的看着她：“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他從來沒有跟封悅透露過自己的住址，出版社那邊的人也都不知道他的地址，這是一開始就已經說好了的，封悅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封悅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後解釋道：“你的書粉告訴我的。”
“書粉？”時俊航雙眉擰得更緊了。
封悅點了點頭。
她本來确實不知道時俊航住址，今天正好是她到警局去兼職的日子，下班後本來準備已經準備回家，但是路上有一個女孩叫住了她。
那女孩說她是時鐘的書粉，問她是不是時鐘的編輯。
封悅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被認出來，非常驚喜。
雖然她并不是時鐘的編輯，時鐘現在暫時還沒有編輯，但是封悅覺得自己只要繼續努力，總有一天能當上他的編輯。
只要自己的努力能讓他看到。
于是封悅并沒有跟女孩解釋，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女孩跟她說自己是時鐘的書粉，《罪愆》這本書她重刷了無數遍，對作者時鐘也是十分崇拜。
女孩道：“但是我有點不太敢去見時鐘老師……你是他的編輯，能幫我給他傳幾句話，送個禮物嗎？”
封悅表示不能理解：“時鐘老師人很好相處，你不用擔心這麽多。”雖然她也只跟時俊航見過一面，但她就是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準的，封悅很相信自己的感覺。
她對那個女孩說：“你不用害怕他，而且他長大很帥，你的禮物還是親手交給他比較好。”
女孩笑了一下：“主要是我比較害羞，你能幫幫我嗎？我只要把禮物送到他手裏就行。”
封悅沉默了一會：“可是我并不知道時鐘老師的住址啊。”
時鐘對自己的隐私很看重，整個出版社都不知道他的地址，平時就算有讀者來信之類的東西，都是時鐘跟他們約好時間見面拿，見面的地址都在外面商店裏。
封悅有特地去問過出版社的工作人員，出版社的同事都說時鐘一直很神秘，更新随緣，不接受編輯，不透露住址……
要是一般作者像他這種作态，大約很快就被出版社給放棄了，但是架不住《罪愆》這本書大火。
沒誰會跟錢過不去，時鐘能給他們帶來好資源，《罪愆》又是一部好IP，他們自然要把時鐘當文物一樣供着。
所以不是她不想幫，而是她沒有辦法去幫。
那女孩卻是朝她笑了笑：“我知道他住在哪裏，離這裏并不遠，你幫我把這束花給他拿過去就行，可以嗎？”
女孩手裏捧着一束鮮紅的玫瑰花，封悅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鮮豔的玫瑰，可見這女孩是十分用心的。
其實封悅也挺想跟時俊航多見見，畢竟這位作者又有才長得又帥……真好有借口去找他了。
于是封悅答應了女孩的請求。
跟女孩确認了時光荏苒這個位置之後，封悅便抱着玫瑰等在這裏。
其實能額外多出跟時鐘老師見面的時間，她心裏其實有在悄悄高興。
也不知道時鐘到底去了哪裏，封悅等到雙腿都已經微微有些麻木，只好拿出手機給時俊航打電話。
然而這電話還沒撥出去，人就已經回來了，實在是巧得很。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時光荏苒的店門前，時俊航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打開時光荏苒的店門。
封悅看着他把門打開，這才想起要把手裏的花交給他：“花在這裏，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玫瑰花，送花給你那個女孩可用心了。”
易博文微微眯眼，盯了那花一眼，悄悄地冷哼了一聲。
時俊航沒留意她的動作，只說：“以後我這裏你還是不要再來了……”
這時候封悅已經将花送到他面前，時俊航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見她把花遞過來就下意識地接了過去。
一股詭異的花香順着手裏的捧花飄入鼻腔。
時俊航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手裏的花束摔落到地上。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俊航便轉身沖進店裏，留下兩人不知所措。
易博文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下意識追了上去，卻發現時俊航在廁所吐。
他有些被吓到了，趕緊上前給他拍拍後背：“還好嗎？”
時俊航說不出話來，他本來也沒吃什麽東西，吐不出來，只是不斷在幹嘔。
易博文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對，腦子正混亂得不行，卻發現時俊航好像有些站不穩。
他正捂着自己的胸口有些搖搖欲墜。
易博文睜大眼睛，趕緊扶着他，心髒已經完全揪了起來：“你的藥……”
他想起平時時俊航的藥都放在口袋裏，也顧不上那麽多，直接上手去找。
将藥瓶摸出來之後，易博文倒兩顆藥丸在手裏，喂他吃了下去。
他早已經将時俊航的習慣，用藥的劑量全都記了下來，原本只是出于私心，想多了解他一些……現在想來，多虧那時候他記了一下，要不然除了打急救電話他什麽都做不到。
不知道過去多久，時俊航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一些，只是易博文覺得他好像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他的情緒好像突然發生了一個大轉折，落入了崖底。
“時俊航？”易博文有些小心翼翼地喊他的名字。
時俊航還是沉默，接了洗手臺上的水洗了把臉，低着頭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看。
“你還好嗎？”易博文又問。
時俊航雙手撐在洗手臺上：“你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想一個人待會。”
易博文蹙眉，他覺得時俊航現在的狀态并不适合自己一個人待着。
“當我求你了，可以嗎？”時俊航的聲音裏藏着無盡的疲倦。
易博文張了張嘴，到底還是選擇了退讓，斂起目光道：“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時可以叫我，你有什麽想跟我說……都可以。”
說完，他慢慢地退了出去，回到櫃臺這邊，封悅還抱着捧花站在原地，一臉茫然。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見易博文走出來，封悅趕緊去問：“時鐘老師他怎麽了？還好嗎？”
易博文搖搖頭沒跟她說時俊航的狀況，擡手指了指她手裏的捧花：“把花交給你的那個女孩你還記得她的臉嗎？”
封悅思考了一會，點點頭道：“應該是記得。”
易博文呼了口氣，從她手裏把花拿過來：“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然後盡快到警局去做個拼圖，将那個女孩的畫像做出來，可以嗎？”
封悅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她還是憂心忡忡：“我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時鐘老師真的沒事嗎？對不起我不知道……”
易博文擡手打斷她的話，沒讓她繼續說下去：“跟你沒關系，早些回去休息吧，他也不希望你留在這裏。”
他知道這怪不得封悅，在這件事上封悅并沒有做錯什麽。
可是……
易博文心裏暗暗嘆息，他不是聖人，做不到什麽都當做無事發生，也沒辦法做到完全不遷怒，時俊航突然這樣最直接的原因還是因為封悅帶過來的花，所以他現在不願意繼續跟她周旋。
封悅滿心愧疚：“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有什麽我可以幫得上忙的，随時都可以跟我說。”
易博文沒有說話。
她還是很擔心時俊航的情況，卻也清楚自己留在這裏毫無意義，沒辦法只好拜托眼前的人照顧好時俊航，帶着滿腔的憂慮離開了書屋。
“喵嗚～”星月從樓上跑了下來，它們聽到了主人回來的聲音，但是等了大半天，他們的主人卻一直沒有進裏屋。
于是星月等不下去了，結伴下來找人。
時俊航說想要自己一個人待着，易博文離開了，但是并沒有把廁所的門關上。
他這裏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時俊航在做什麽。
那人什麽都沒做，只是靠牆坐到了地上，雙腿屈在身前，雙手無力地搭在膝蓋上。
他低着頭，易博文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卻莫名從他身上看出了無邊的孤寂之感。
這是他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時俊航身上的東西，他不該是這樣的。
易博文攔住準備沖到自己主人身邊的星月，讓它們玩自己的去，不要過來打擾時俊航。
兩只貓被擋住了去路，也感覺到現在的氣氛不太對勁，主人大概也沒有心情陪它們玩了，于是兩只貓又結伴離開。
易博文靜靜地站在一個能看着時俊航的位置，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天要黑了。
易博文的腳有些麻，也不知道時俊航是怎麽做到什麽動靜都沒有的。
要不是一直能看到暗處時俊航的睫毛一直都在顫動，易博文可能得擔心他到底是不是還清醒着。
他還沒吃晚飯呢！
易博文想了想，轉身去了廚房。
洗漱間這邊的時俊航還陷在自己的混沌裏，之前遇見林知墨的時候還不能百分之百确認，如今這束玫瑰出現在面前，已經沒有別的可能性。
他真的被發現了！
“大小姐，既然都已經找到我了，為什麽不直接出現？”時俊航低聲呢喃着，像是在跟虛空中的人說話“你是回來找我報仇的嗎？”
他本該知道的，怎麽可能逃得掉！只要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天會被找到。
早就已經猜到會有這麽一天了。
可是明明才過去半年，怎麽會來得這麽快……
時俊航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裏坐了多久，久到血液都快要麻木冰冷，好想就這樣沉淪在這裏，陷入到黑暗之中，什麽都不要知道。
他一點都不想回憶起過去三年的點點滴滴，一點也不想再回憶自己都經歷過什麽，一點也不想再見到那時候的任何人……
一只溫暖的手壓到他胳膊上，易博文溫和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已經很晚了，要吃點東西嗎？”
時俊航有些怔怔地擡頭，見面之後這麽久以來，時俊航第一次這樣毫無設防地跟他對視。
他的眼睛裏帶着痛苦和掙紮，終于不再是先前那樣的疏離，可易博文卻覺得心痛到抽搐。
“小航……”易博文搭在時俊航肩膀上的手緊了緊，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能讓這人心裏好受一些。
時俊航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望着易博文開口：“那束花……”
“在櫃臺那邊。”他并不認為時俊航還想再見到那束花，于是道“那束花到底有什麽問題？”
時俊航又一次陷入沉默。
易博文覺得他并不想繼續說下去，也不強求：“我已經做好飯菜了，多少吃一點好嗎？”
時俊航并沒有動作。
易博文：“做什麽都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你還在吃着藥呢，而且……你應該不希望我把你抱過去吧？”
時俊航怔了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面前這人的話是什麽意思。
易博文也沒給他反應的機會，朝他笑了一下，然後将人抱了起來。
時俊航：“……”
易博文直接将人抱到了客廳。
才落地，時俊航感覺自己的腳一片酥麻感，他想--就算剛才易博文沒有不給反應就把他抱出來，大概他自己也沒辦法好好走出來。
把人放下後，易博文感覺自己手裏的溫度正在消散，他下意識地收了收手指，想留住些什麽。
“你比以前瘦了好多。”
時俊航斂起目光，坐了起來，突然說：“那束花是用鮮血澆灌出來的。”
“……”易博文頓住，他明白時俊航為什麽反應這麽大了。
“你怎麽知道？”他單從那花上并沒能看出什麽來，除了比平常的玫瑰豔麗一些，更香一些之外，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時俊航手指微微攥緊，目光看向虛空：“我曾經見過漫山遍野由鮮血和屍體養出來的玫瑰，按理來說，用鮮血澆灌出來的花是活不了的，可是它們都頑強地活着，不僅活着，還比平常的玫瑰更鮮豔，香味更濃郁……就跟外面那束花一模一樣。”
他曾經在這樣的香味了沉浮了很久很久，對這個味道熟悉得刻進了骨子裏。
他本來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聞到這個味道了。
易博文緊緊盯着他，生怕從他這裏聽漏一個字：“你在哪裏見到的？”
這束花跟時俊航失蹤這些年有關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