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高燒
高燒
真正的陳默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死了,假陳默何東也在綁架案發生後沒多久,死在真正的陳默的公寓裏。
白板上還貼着涉案人員的關系圖。
賀以安道:“現在已經可以确定寧旭胤和寧絮楠被萬慶文父子所殺,而萬慶瑤則是死在寧旭胤和寧絮瑤手裏,萬慶文父子為了報仇策劃了那個綁架案。”
小楚蹙眉:“那個服務員呢?”
她查過死在那起綁架案裏的那位服務員,那只是一個普通人,高中畢業之後就沒再上學。
進入社會工作到現在沒有得罪過誰,一直兢兢業業恪守本分,他家裏經濟不是很好,而他是家裏主要的收入來源。
易博文道:“萬慶文說是為了真實。”
小楚雙眉擰得更緊:“也太過分了,那個服務員這麽無辜,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他們憑什麽……”
說到這,小楚小心看了眼易博文的眼神,到底還是閉上了嘴。
她感覺自己最近有些太情緒化,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會議室裏陷入沉默,小楚默默地挪遠了些--她總覺得今天的易隊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樣,讓人不自覺地覺得有些怵。
賀以安看了眼小楚的表情,又看了看易博文,主動開口:“總之萬慶瑤、寧絮楠他們的案子可以結案了,現在主要是真假陳默的事,我們得查清楚是誰殺了他們,又為什麽要殺他們。”
還有何東帶走的那些錢又去了哪裏?
他們沒在陳默的住處找到那幾箱黃金,公寓那邊的監控也看不出什麽來,何東是躲着監控進的公寓。
小楚猜測道:“是不是黑吃黑啊?有人發現何東手裏帶着那麽多錢,心動了,于是搶錢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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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思路。”易博文垂下目光“但是我更傾向于熟人作案。”
案發那個公寓裏沒什麽打鬥的痕跡,何東再怎麽說也是個成年男人,不可能遇到這樣毫無防備,并且在生命受到威脅時沒有反抗。
小楚繼續猜:“也有可能是認識的人發現他手裏帶着這麽多黃金,見錢眼開之後就把他給殺了。”
易博文捏了捏眉心:“線索還太少,還是繼續查下去再說吧。”
“嗯。”
外面的天色已經昏暗,估計接下去很長一段日子裏他們都很難有休息時間了。
再看看會議室裏的同事們,加班加點太久,都很疲憊。
易博文道:“今天就先到這裏吧,都回去休息,明天再繼續。”
賀以安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才跟着易博文一塊起身,默默地跟在他身邊,什麽都沒說。
一直到停車場,易博文開了車門,回頭朝賀以安道:“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我知道你可以調整好自己。”賀以安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了一會之後“我只是想跟你說,有什麽事想不通的時候可以找別人幫幫忙,不要一個人悶着,我們認識了這麽多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樣。”
易博文現在這狀态就跟四年前時俊航剛失蹤一樣,陷入一種迷茫無措的悲痛裏,整個人都被無法表述的傷痛籠罩着。
一夜之間,這人像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一樣。
他想象不到易博文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突然變成這樣,但估計肯定是跟時俊航有關系。
感情這事,常常是剪不斷理還亂,賀以安自己也曾經歷過。
賀以安問:“所以你現在到底在為什麽糾結呢?”
“……”
擡頭跟賀以安對視,看着他擔憂的目光,易博文沉默了許久。
“我需要自己好好想想。”他還是這麽說。
行吧!
賀以安也沒執着下去:“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易博文看着他驅車離去,自己也上了車,心神卻沒辦法放到方向盤上。
賀以安說得沒錯,他的确在糾結,在茫然,他不知道自己還怎麽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跟時俊航到底何去何從。
路過那條小巷,易博文控制不住去想時光荏苒裏面那人--他這個點應該吃飯了吧?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易博文已經将車停在那附近。
“呵~”易博文苦笑,猛地擡手捶了一把方向盤“我真是瘋了。”
明知道時俊航跟自己三叔三嬸的死脫不了幹系,明知道易梓靈現在對時俊航恨之入骨,他也還是沒辦法放下。
時俊航就像是長在他心髒裏的一塊肉,強行剖開挖出去,帶來的不只是血淋淋的傷痛,甚至還有死亡,他像瘋魔了一樣。
他終于還是下了車,麻木着心往書屋的方向走。
時俊航像他們剛重逢時那樣,靜靜地趴在櫃臺上睡覺。
易博文就這麽站在書屋門口,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心髒悶疼。
他真的後悔過嗎?
這些年來,他是不是也在被當年那場車禍折磨?
還是說他仍然在撒謊呢?就像易梓靈說的那樣,跟他們接觸只是為了緩解自己的愧疚?
恍惚間,時俊航的聲音還在耳邊環繞:“真相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即便那個真相會讓你很痛苦,讓你恨不得從來沒有認識過我這個人,你也還是想要知道真相,對嗎?”
他說得沒錯,易博文已經開始後悔了,這個真相只會讓他痛苦。
又或許,他們真的從來就不應該認識。
易博文閉了閉眼睛,打算轉身離開--或許再也不聯系,才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喵~”月月不知道從哪裏蹿出來,攔在易博文腳邊。
“啪”的一聲,水杯落地。
易博文回過頭,發現是星星将桌面上的水杯推到了地上,它還在賣力地蹭着自己的主人,不知道是在讨饒還是幹什麽。
有點不對勁。
這兩只貓搞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時俊航卻還是毫無反應,好像一直在昏睡着。
他不是個警惕性這麽低的人。
“喵嗚~”星星從時俊航胳膊上擡頭,叫聲有些凄厲。
易博文心裏突然就空了一下。
聯想到時俊航剛做完手術不久的心髒,他怎麽也沒辦法擡腳離開。
月月見他一直不動,用腦袋撞了他一下,然後又跳到桌面,去舔時俊航露在空氣中的指尖。
那人還是那樣安靜。
易博文忍不下去了,快步走到櫃臺前,擡手敲了敲桌面。
“……”
“時俊航?”
還是沒有反應。
易博文伸手去碰他,摸到了一片滾燙的皮膚--正常人的皮膚不可能這麽燙,他這是發燒了?
“時俊航,醒醒。”
他再也顧不上心裏那些七折八繞捋不清的想法,将時俊航從櫃臺後扶起來,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醒醒,我送你去醫院。”
星月看見自己主人被帶走,也趕緊跟了出去。
将時俊航放到後座,順便将星月都放上車,易博文提高車速沖向醫院。
……
“病人身體免疫力較差,應該是受寒後引發的超高燒,已經快接近42度了。”醫生拿着時俊航的病歷,表情有些凝重“你是病人家屬?”
易博文有些猶豫,然後還是點了點頭。
醫生道:“等點滴吊完之後看能不能降溫,不能降溫的話得想別的法子,他現在情況有些危險。”
想了想,醫生又問:“他之前有沒有什麽身體疾病?”
易博文趕緊道:“他剛做完心髒病手術三個多月。”
醫生眉頭擰得更緊:“他要是持續這個溫度降不下去,很可能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要是一直沒辦法降溫,可能會出現呼吸困難、心律失常的症狀,甚至會出現暈厥、休克等情況,再加上患者本身身體就差,可能還會引發一系列并發症……”
醫生念出了一連令人心驚膽戰的名詞。
這位患者原先還是位心髒病人,他的情況遠比想象中的要更危險。
易博文越聽越慌,他從來沒想到時俊航的身體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不知道該做什麽。
“手上的傷口有些感染,現在只能……”
“手上的傷口?”易博文愣了一瞬,拉開時俊航的衣袖,看到了一片白色紗布,紗布包紮的地方分明的他先前拿刀抵着的地方。
所以最後他還是劃傷了自己?
後面醫生還說什麽他已經聽不見,只知道醫生将手裏的病歷放下,交代幾句之後轉身離開。
易博文在病床邊坐下,看着躺在病床上那人蒼白的面孔,時不時探一下他額頭上的溫度,什麽都想不出來。
一個多小時後,時之城出現在病房門口,他估計是剛下班去找時俊航,沒找到人,然後就查到了這裏來。
時之城快步走進來,詢問時俊航的情況。
易博文将醫生說過的話複述給他。
一會兒後,時之城閉了閉眼睛,繞到床的另一邊坐下,輕聲說:“你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守着他就行。”
易博文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理智告訴他,他不應該繼續跟時俊航牽扯不清,有些事當斷則斷,可是他怎麽也挪不動腳步。
又過去許久,時之城擡頭發現易博文還在:“我是他的父親,留在這裏守着他是應該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易博文手指不由得繃緊。
不得不承認,時之城說得沒錯,自己跟時俊航什麽關系都沒有,非要說的話,他還是害死自己家人的罪魁禍首,自己沒有理由在這裏守着他。
根本沒有理由繼續留下……可是他還是不想離開。
時之城給床上的病人拉了拉被子,輕聲說:“案子不是還得繼續查下去?再拖下去今晚都沒得休息,案子怎麽辦?”
易博文感覺自己的呼吸一直急促,他想反駁時之城的話,想說服他讓自己留下,但是他又什麽都做不到。
于是最後,易博文還是離開了醫院,他沒有留下來的緣由。
時俊航一直到半夜才退燒,時之城一直留意着他的情況,确認他真的退燒了才松了口氣。
第二天中午,時俊航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時之城守在自己床邊,下意識認為是他将自己送到醫院。
時之城沒有解釋,只是詢問他的感受。
“我沒事。”時俊航緩了緩還有些不太清醒的腦袋,苦笑道“我這身體是越來越沒用了。”
聞言,時之城蹙眉:“你不會有事。”
心髒病手術都已經成功做完,最難熬的階段已經熬了過去,他的孩子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時俊航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也沒有執着于這個話題:“你沒去工作嗎?”
“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得下心去工作?”時之城擡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還好是退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昨天直接被燒暈過去了?”
明明早上看着人還好好的,把他趕走說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結果晚上就直接進了醫院,把他吓得膽子都要沒了。
時俊航呼了口氣:“我那時候只是覺得很困,沒想太多。”
他沒意識到自己生病了,只是坐在櫃臺那裏什麽都不想做,并且腦子越來越沉重,想要直接睡過去,他也順應自己的想法趴到桌面閉上眼睛。
時之城仍然覺得後怕,現在時俊航有點小病小痛都能驚起他的應激反應。
然而他只能壓下自己心裏的情緒,盡量心平氣和地面對自己的孩子:“我沒跟你媽媽說這件事,怕她擔心。”
時俊航點點頭。
“還是你希望她來看看你?”時之城有些猶豫“她更細心一些。”
時俊航趕緊搖頭:“媽媽已經為了我難過得太多了,要是讓她知道我又進了醫院,一定很難受。”
說到這兒,時俊航垂下了目光,心裏酸澀,一直都知道他不是自己一個人。
如果他是自己一個人的話,可以毫不猶豫地将這條命還給易梓靈,可是他還有父母。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件事會讓人悲痛欲絕,時俊航知道自己不孝,卻也做不到真的将自己父母推向深淵,自己已經任性得太過了,不該這樣讓他們一次又一次為自己痛苦。
時之城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只是擡手摸摸他的腦袋,輕聲笑:“嗯,我不告訴她,要是讓她知道肯定又要絮絮叨叨的說我,我會被念死。”
“才不會。”
黃昏時刻,醫生又來了一次,确認時俊航的身體穩定下來,這才松了口氣。
醫生建議接下來最好還是多住兩天院,等病人身體情況徹底穩定下來再出院比較保險。
時之城開口應下,并要求時俊航配合醫院檢查。
等醫生走了,也差不多到晚飯時間,時之城離開病房去給兒子找吃的。
病房裏剩下時俊航一個人,他靠在床頭看着白牆發呆。
腳步聲靠近,時俊航以為是時之城回來了,轉頭便道:“這麽快……”
站在面前的人是易博文。
時俊航驀然僵住,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他。
不知道他來找自己做什麽?
算賬嗎?
按理來說,把那件事說清楚之後他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如果他是易博文,一定恨不得自己趕緊去死,怎麽可能還會再見?
所以說……他現在就來找自己報仇?
時俊航心裏絞痛,痛得快要無法呼吸卻也還是僞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臉色也白了些,默默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就算是他現在想要報複也很正常,但是他想要怎麽樣報複自己?總不能在醫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殺了他?
“醒了就好,感覺怎麽樣?你臉色不太好。”
出乎意料,易博文竟然什麽都沒有做,還詢問他的情況。
時俊航實在是看不懂他的意思,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易博文卻已經擡手按在他的額頭上,發現他真的退燒了之後松了口氣,天知道他昨天一整晚睡不着都在想這件事。
幸好沒事。
時俊航卻是更加沉默,他拿不準易博文現在到底想幹嘛?
心裏像是有一團捋不順的麻線纏繞,将他整個人都捆得快要呼吸不過來。
“易博文?”時之城回來了,看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不由得皺眉。
易博文只是回頭,朝時之城點了點頭。
時俊航也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心裏那陣隐隐約約的痛感一直沒能消退,他一直在努力忽視。
“你先吃點東西。”時之城将自己買的食物放下,又拍了拍易博文的肩膀“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聊。”
“爸。”時俊航下意識喊住時之城。
後者只是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別管:“公事。”
“……”
不等時俊航反應,兩人便離開了病房,留時俊航一個人黯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