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悄然
悄然
溫向儀被砸了!
陳子豪怒了:“兄弟們!六班的人看不起我們就算了, 還砸我們班女生!欺負到我們頭上了!”
謝日新撸袖子:“卧槽!搞死六班!”
猴子文雅人,一聲不吭地在走廊邊上團了個球,狠狠砸在林航身上。
一場大戰就此拉開帷幕。
秦荔還在和段嘉歲月靜好地堆小雪人, 樓上吵吵嚷嚷的, 她随口道:“哪個班瘋了?”
旁邊有人驚奇叫道:“看啊,五班和六班打起來了!”
什麽?
是她們班瘋了??
秦荔和段嘉對視一眼,忙仰着頭看。
那已經不是普通的高二五班門口了, 俨然是三中的局部熱戰地區,雪球滿天飛, 砸得快準狠,飛起來殺氣凜然, 不斷有無辜路人遭殃, 抓起把欄杆上的雪含恨加入。
秦荔看激動了,抓起雪人的腦殼往樓上沖:“我來了!”
段嘉把沒了頭的雪人身體抓起來, 邊摁緊邊小跑跟上:“等等我呀秦荔。”
到了樓上,秦荔的腦袋冷靜了點, 抓住陳子豪問:“為什麽跟六班打起來了?”
陳子豪已經殺紅了眼:“六班拿雪球砸溫向儀!”
砸她姐妹?!
秦荔瞬間冷靜不了了,噼啪把雪人腦袋摁在六班人後脖子上, 冰得對方嗷嗷叫。
都在同一層,七班和八班無辜挨砸, 很快被砸出火氣, 跟着打起來。三樓的雪急速告罄, 追逐間戰火往上下樓擴散, 成了高二整個年級的集體混戰。
到後來誰也說不清是怎麽回事,可能是看到高二瘋了, 另兩個年級也不甘示弱,有樣學樣, 短短一個大課間,老師都沒反應過來的功夫,全校打雪仗戰争以班級為單位,在灌滿走廊的凜冽寒風裏打得如火如荼,整個三中宣告淪陷。
李老頭盡量快得慢騰騰走到走廊,朝亂成一鍋粥的學生們厲喝:
“幹什麽呢!知不知道在走廊打鬧多危——”
啪嗒。
混亂人群裏,一直尋找最好時機的段嘉将她捏得實實的雪人身體甩出去,脫手而出的實心雪球不偏不倚,砸到李老頭圓禿禿的腦袋上。
段嘉吓得瞪圓眼睛,又趕緊捂住臉。
李老頭好半天沒說話。
大家都怕了。
站得最近的宋澄有點擔憂:“李老師?”
李老頭顫顫巍巍伸出手:“扶住我……我怎麽有點頭暈啊。”
五班的班主任被砸得腦震蕩了!
這個消息通過陳子豪的嘴飛出去,李老頭圓溜溜的腦殼成為這場曠世大戰圓滿的句號。
後遺症是,從這次起,李老頭的腦袋成了個有故事的腦袋,是三中的神秘傳說之一。每次下雪,都會收獲學生意味不明的注視。
只有極少數人知曉大戰最初的起點。
林航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和溫向儀星座不合,怎麽每次靠近溫向儀事情的走向都會奇怪起來?他懊喪地回到六班,決定回去研究一番星座博主的微博,另行決策。
教導主任氣瘋了,挨個批評各班級。因為李老頭的頭,批評到五班時有種感同身受的痛心,分外嚴厲!
聽說班主任在校醫務室躺了兩小時,五班人都鹌鹑一樣乖巧聽訓,只有玩爽了的快樂因子無聲彌漫在空氣裏。
講臺上,教導主任唾沫橫飛。講臺下,極少數沒有參與大戰的溫向儀安然做着卷子,一心二用,思緒飄至雪仗大戰裏一直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宋澄。
宋澄哪是她口中不能玩雪的樣子。混戰中朝她們面前飛的雪球全被宋澄擋下了,往回砸的雪球密度極高,準确率也直接拉滿,把對方砸得嗷嗷叫,直接清空她們周身一小片區域,劃出圈外敵不可侵犯的領地。
連帶着總想靠過來的六班班長,也在走位裏離她們越來越遠。
現場實在太混亂了,人影幢幢間亂飛的雪球又都長差不多,溫向儀不确定地回想,沒看錯的話,六班班長還被宋澄砸了好幾次?
後座,宋澄神情舒展,眉眼飛揚,肉眼可見的心情好。
又把林航趕走了。
宋澄得意地揚起腦袋。
哼,就他還想拉着溫向儀早戀。
溫向儀對她那麽好,這次有她在,狂蜂浪蝶別想打擾溫向儀學習。
有雪仗事件在前,緊跟而來的聖誕都黯然失色了。不過,讓聖誕乏味起來的主要元兇是月考。
考完月考才能迎來元旦小長假,以及假期前的聯歡會。
五班後排窗戶邊,秦荔和一個女同學在空調外機上堆了個高高的雪人,雪人是個瘦高個,身體是壘高的雪球,木質鉛筆鼻子尖尖的,眼睛是藍色和粉色的的小橡皮,枯樹枝充當嘴巴。
樹枝弧度不标準,宋澄覺得雪人笑起來誇張諷刺,對同學們不太友好,但可能因為秦荔,溫向儀說雪人挺可愛的。
香烏的氣溫總在在0度徘徊,忽高忽低,雪人便一直探着頭往班裏瞧。
考試考多了,學生們都被磋磨皮實了,按部就班地學着複習着。
宋澄已經适應高中的學習節奏,和自己的學習計劃磨合得越來越好,沒有面對期中考試時那麽慌張。
元旦聯歡會要報節目,還要準備零食什麽的,籌備工作交給了文藝委員何念瑤,班費從班長溫向儀那裏支,于是溫向儀和何念瑤就成了這次活動的主心骨。
每天下課,宋澄周遭都是她們讨論聯歡會的聲音。
何念瑤很關心群衆的需求,讓她們想要什麽就提。
段嘉很積極地提名愛吃的怪味豆和奶味超足的奶糖,秦荔要求水果不能只有最便宜的橘子,去年吃上火了都。陳子豪問能不能讓心愛的籃球出現在節目裏,被路過的女生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還有男生扭捏問溫向儀有沒有節目,溫向儀還沒說話,宋澄直接說了“沒有”。男生看了眼宋澄,不敢吱聲地走了。不知怎麽的,宋澄在班裏很有。
何念瑤捂嘴笑了下,繼續和溫向儀做預算,像節目什麽的,陸陸續續從12月初就在準備了,現在只是做最終确定,以及開始采購布置。
五班好久沒收班費了,溫向儀手裏剩下兩百多。
寄宿學校的學生大部分家境都挺好,對聯歡會期待很高。自然,元旦聯歡會的預算無疑超出了餘額,而且超出不少。
何念瑤欲言又止:“嗯……要不我們再壓一壓?還是給秦荔吃砂糖橘吧,不買其它水果了。”
秦荔立即抗議:“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什麽嘛,就這點錢,我自己全出了也行啊。”
溫向儀餘光朝後座看去,宋澄還沉浸在物理大題的世界,像進了迷宮出不來,沒注意到身邊的動靜。
她涼涼看了眼秦荔:“那就你全出?”
秦荔:“好啊好啊,我冠名贊助,把菠蘿蜜車厘子加上。”
何念瑤:“啊?你是多愛吃水果啊。”
玩笑話說說就過了,肯定不能讓秦荔全出。
溫向儀思索片刻,讓她們先讨論着,曲指叩了叩宋澄的桌子。
宋澄雙目無神地擡起腦袋:“什麽事?”
溫向儀道:“我和何念瑤之後要去采購聯歡會的物品,東西太多,我們得找幾個幫手,你要一起嗎?”
嗯?
宋澄當即道:“我力氣大,帶上我。”
溫向儀怎麽能拎重東西?回頭還把手勒紅了,觸目驚心的,這種活她來就行了。
溫向儀颔首道:“可能還需要你幫忙布置,沒問題吧?”
宋澄道:“當然。”
溫向儀一身懶骨頭,翻個身都會累着,怎麽能做那種爬上爬下的辛苦活。
溫向儀微微笑起來,好像解決了一樁煩心事般:“好,工作人員名單上加上你。”
宋澄當仁不讓地點頭點頭。
即将轉身看向別人時,溫向儀忽然想起來般道:“對了,你義務勞動,元旦聯歡會的班費就不用交了。”
宋澄愣了愣。
溫向儀道:“我和何念瑤的也免了。”
她說着看向何念瑤,何念瑤反應過來,笑道:“是啊,出力的就不出錢了,這樣才公平嘛。”
秦荔開心道:“我也一起采購,那是不是不用出錢。”
溫向儀道:“嗯?你不是要冠名贊助出四十五份班費嗎?”
秦荔為自己鳴不平:“怎麽這樣嘛……”
幾人的說笑聲充斥在周遭空氣中,宋澄的筆在手裏轉了幾轉,視線落到溫向儀臉上。
溫向儀依舊笑吟吟的模樣,自然地回視,彎成新月的眼中帶着輕盈的詢問:
“物理題做不出來了?”
?
看不起誰呢?
“五分鐘後一定做出來給你看。”
宋澄的鬥志熊熊燃燒。
十分鐘後,自習課上。
過分安靜的班級裏,溫向儀毫不費力地聽到身後那個小小的悄悄的聲音:
“段嘉,這道題你會嗎?”
段嘉同樣小聲:“我也不會啊,要不……問問溫溫?”
又安靜了會兒。
溫向儀背後的衣服被輕輕揪了揪,節奏裏帶着點不忿。
她無聲彎起唇,連自己都沒發覺唇畔這悄然升起的笑意。
三中很快對月考和元旦做出安排。
這次月考本質上和其它月考有區別,是香烏市八校聯考,所以很重要。
假前的最後兩天考試,最後一門考完後學生回到自己班上舉辦元旦聯歡會,聯歡會後各回各家,開啓為期三天的小長假。
去采購那天正好是平安夜,宋澄深切懷疑何念瑤是想平安夜出來玩,“假公濟私”選了今晚。
總之,其他學生悶頭做作業的晚自習,她們光明正大地出來采購了。
一通買東買西,幾家店逛下來後,宋澄手裏多了兩個大袋子,裝滿了氣球彩帶等零碎東西。
這個時間點真不錯,節日氛圍濃郁,她們挑了很多物美價廉的節慶裝飾,平時清秀文雅的何念瑤氣勢洶洶地殺價,節省下不少班費。
路過家飾品店,秦荔要進去逛,大家跟着。
何念瑤邊看邊和溫向儀商量:“我們不是有抽簽嘛,可以買點小飾品作為幸運獎品?”
溫向儀道:“男生抽到了呢?”
何念瑤卡殼:“男生喜歡也可以戴。”
秦荔:“他們真幹得出來。”
何念瑤想象了下那個畫面,一陣惡寒:“為了我的眼睛還是算了。”
秦荔:“我想買這個鹿角發箍,溫溫,你和何念瑤要主持聯歡會,也買兩個動物發箍嘛。”
何念瑤有些心動,拿起個三花色貓耳發箍試戴,很喜歡的樣子。溫向儀興致缺缺,不過何念瑤明顯意動,她不會掃興,準備随便買個。
視線逡巡過一堆各色耳朵,有只手比她更快地拿起其中之一,在自己頭上比對起來。
鏡子裏,宋澄站在她身後:“這個适合你。”
溫向儀先從宋澄眼中看到了不甚明顯的笑意,才看到頭上與她發色相差無幾的黑色貓耳。
好奇怪,人怎麽會長耳朵呢,多麽違和。
她指了指:“适合我?”
宋澄确信地點頭。
溫向儀什麽語氣?她能騙人嗎?
她見過的,長黑貓耳朵的溫向儀,超級可愛。
宋澄想說服溫向儀,放下手裏沉甸甸的袋子,直接上手幫溫向儀戴。
溫向儀甚至來不及說完拒絕的話:
“我……”
“別動。”宋澄低聲,“勾着頭發了。”
溫向儀抿了抿唇,顧忌宋澄動作,只好不動了。朝前的視線自然落在鏡子上。
鏡中,宋澄做這件事時說不出的專注,那份溫柔細致簡直不像宋澄身上會有的,溫向儀呼吸聲輕輕的,淹沒在秦荔和何念瑤的絮語聲裏。
夜晚的路邊小店光線不甚明朗,店裏放的聖誕歌喧嚣吵鬧。
某個瞬間,溫向儀忽然發覺,鏡子裏她和宋澄靠得這樣近。
宋澄輕輕撥弄她的頭發,手背擦過她的耳廓,而她竟不再反感宋澄的觸感與體溫。
包裹着纖秀指骨的肌理平滑,像火柴頭擦了下火柴盒,因太輕,可能還沒貼緊就已經離開,于是什麽痕跡都沒留下,只有周遭氣體被灼了個洞。空氣的餘溫烘着溫向儀泛涼的耳垂。
“好了。”宋澄放下手,朝鏡中的她道。
溫向儀倏然驚醒。
黑貓耳朵和她的黑發融為一體,猛地一看有點逼真,尤其現在光線不好,就更像了。
秦荔随意一瞥,驚呼起來:“溫溫,你可愛到犯規了。”
何念瑤跟着點頭:“就買這個吧!”
宋澄很滿意她們的反應。
算她們有眼光。
她得意于自己的審美,揚起下巴問溫向儀:“怎麽樣?”
她簡直比溫向儀本人還會挑。
溫向儀抿抿唇,摘下發箍塞到她手裏,轉身就走,抛下一句:“就那樣。”
“?”
宋澄兜着發箍,被溫向儀深深傷到了。
溫向儀變了!現在都不願意戴耳朵了!
何念瑤拿着三花貓的不舍得放下:“那還買嗎?”
宋澄:“買。”
溫向儀肯定會為了何念瑤戴的,她還是能看到,一樣,哼。
等走出店,冷風一吹,宋澄反應過來,現在溫向儀心裏她還沒有何念瑤重要?
這哪兒一樣了!
宋澄陷入難以言述的惆悵,都不怎麽想說話了。溫向儀對此視若無睹,真是好狠的心。
她完全不去想自己原本就天天寡着個臉,心裏吐槽10萬字了嘴巴還閉得比蚌殼都緊,別人怎麽發現得了。
沒幾天,所有人都和她一樣愁雲慘淡,月考開始了,沒幾個人能笑出來。
各科輪流着,你方唱罷我登場,被磋磨整整兩天的學生臉色都快和操場的雪一樣白了。直到30號最後一門英語考完,大家才漸漸活了過來——
成績假後才下來,先玩了再說!
回班開元旦聯歡會咯!
宋澄在八班考的試。
八考場彙聚了整個高二的吊車尾。
差生心态一般都好,不僅睡得香,考試的時候宋澄還見一女生偷偷在人家八班的氣球上畫魔法少女。
等考完出來,大家臉上洋溢着對吃喝玩樂的喜悅與期盼,步伐虎虎生風,不知道的以為這個考場都是年級前50呢。
宋澄用平時速度走着,忽然就被襯得慢騰騰了。
她走着,有人超過了她,又回頭:“宋澄,走快點啊,回去搬桌子清場地了。”
宋澄一看,是畫魔法少女的那個女同學,齊岫。
她神色有一瞬詭異。
其實,以前齊岫是她班裏唯一比較熟悉的朋友。
沒什麽特別原因,主要因為齊岫也成績差,位置在後排游蕩,她們經常前後桌,沒事總要遞個東西什麽的,漸漸的能說說話。
結果溫向儀她有——算了——溫向儀記憶力太好了,和自己在一起後,有天忽然翻起高中舊賬,問宋澄有沒有暗戀過誰。
宋澄當然說沒有啊,她确實沒有動過這個心。高中她天天在外面體訓,是能暗戀個球?
溫向儀撫摸着她脖子,視線捉住她目光,輕聲問:“你不是總跟齊岫待在一起?”
宋澄當時都無語了。
她和齊岫最多搭夥吃個飯,溫向儀還和小姐妹一塊上廁所呢。(結合眼下宋澄細致入微的觀察,溫向儀有時候還會和其他班女生結伴,按溫向儀的邏輯來說,她本人罄竹難書。)
因為太無語了,她就說:“啊對,對對對,我和齊岫有過一段。”
不誇張地說,那天她差點被身上的溫向儀咬死。
後來說清楚了,溫向儀有時候還會用這事兒打趣她。比如高中同學聚會突擊檢查她有沒有和高中初戀見面。人家齊岫壓根沒來!
不過,再回到高中時,宋澄和齊岫沒坐一起,就算偶然撞一塊,想到溫向儀提到齊岫時笑吟吟的模樣,宋澄心裏還是毛毛的,沒跟齊岫多來往。
眼下齊岫招呼她,宋澄頓了頓跟上。路就這一條,沒辦法也沒必要避嫌。
齊岫打量了下她的身高道:“宋澄,你等會兒能幫我遞遞粉筆嗎?我板報最上頭還沒畫完。”
宋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不好吧。
雖然她已經幫何念瑤做完了聯歡會布置,但要是被溫向儀看到……慢着。
現在溫向儀連她都不在乎了,哪會在乎她跟誰待一塊!
宋澄壓下對溫向儀的控訴和悲憤,正正神色:“好。”
齊岫學習不行,但畫畫很牛,後來是業內極有名的插畫師,宋澄一向佩服有能耐的人,給椅子上的齊岫遞粉筆時,她神色認真,仔細觀摩大觸少年期的元旦之作。
哇,煙花。哇,舞獅。哇,字體顏色還是金紅漸變的。哇,甚至糖葫蘆串的每個糖葫蘆都有自己的小表情。
好厲害!
“好厲害好厲害!”秦荔道,“你們快看齊岫畫的。”
何念瑤朝後看:“舞獅眼睛畫得真靈。”
兩人誇完,繼續低頭分着奶茶零食,何念瑤把噴雪罐遞給溫向儀時久久沒人接,她奇怪擡頭,發覺溫向儀還在看板報那塊。
她笑着在溫向儀眼前晃晃手裏的軟糖:“溫溫,你看舞獅看入迷了呀?”
溫向儀轉回身,平靜的面容揚起淺笑:“是啊,很好看。”
板報畫完了。
宋澄和齊岫拉了兩把椅子,坐在後門那塊看板報。一眼看去全是紅色,很有節日氛圍,非常喜慶。
宋澄換了個坐姿。別說,好久沒回她的後門,坐在這懷舊情懷有點漫上心頭了。
大家分工不同,元旦聯歡會即将開始,個個都忙得不行。
整理零食的,提奶茶的,清點水果的,拉人自拍的,暗搓搓準備節目的,還有轉來轉去跟誰都能聊幾句的……
齊岫忽的說:“你說我現在走了有沒有人知道?”
宋澄:“嗯?”
齊岫道:“李老頭讓我畫的板報我畫完了。”
宋澄有些不解:“聯歡會就要開始了。”
齊岫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我不喜歡元旦聯歡會,不知道有什麽意思,坐在根本沒人在意的角落,大家鼓掌我就鼓掌,大家笑我得跟着笑,不快樂像種罪過。這樣的熱鬧,本來就不屬于我。”
宋澄被這段話震撼了,不由皺眉陷入深深思緒,好一會兒她嘆了聲:“是啊。”
齊岫看向她:“你也……”
宋澄越想越是感同身受:“聯歡會一開,從這往前湊湊,還是在最邊沿,擊鼓傳花傳過來特容易炸,炸了就要表演節目。”
而溫向儀一貫被大家簇擁在最裏層,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世界的焦點永遠不會懂邊緣人的寒冷心酸!
宋澄頓覺自己和齊岫才是一個世界的:“要不走吧。”
齊岫振奮起來:“好,一起,去校門口我請你吃小吃。”
嗯!
宋澄拿起書包,拉開後門。
身後傳來溫向儀的喚聲:“宋澄,過來挂氣球。”
宋澄無比自然地放下書包往回走:“來了。”
跟在她身後親眼目睹整個過程的齊岫:???
齊岫登時用“你竟然背叛組織”的目光譴責宋澄。
宋澄蹙着眉:“溫向儀沒收我班費,我得幫忙。”
這個理由太無敵了,而且宋澄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齊岫的譴責轉為同情:“你好好幹,我先溜了。”
宋澄:“要不你等我兩分鐘?”
齊岫想了想:“我幫你一起吧,快點。”再不走,她怕開場了走不了了。
她和宋澄一起走到溫向儀跟前。
溫向儀向來衆星捧月,平時所在之處便是五班中心,更別說今天。一走過去齊岫就開始渾身難受,像北極熊到了熱帶地區,哪哪不舒服。
怎麽這麽多人?這不是陰暗的她該出現的地方,她後悔來幫宋澄了。
和宋澄說着話的溫向儀忽然扭頭看向她,笑笑道:“板報很好看。”
齊岫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話,倉促挂上笑:“啊,謝謝,李老頭給的素材,我照着畫的。”
秦荔整理着材料:“你學了多久畫畫啊?畫那麽好。”
齊岫:“兩個暑假。”
段嘉哇了聲:“那你一定很有天賦。”
齊岫:“……還好。”
終于沒人跟她聊天了,齊岫緊緊閉上嘴,心裏松泛些。
很快她發現,宋澄手長腿長,做事麻利,旁邊還有溫向儀指揮,挂幾個氣球輕輕松松,并不需要她幫忙。
她往退去,剛走出那個“社交圈”,轉身,懷裏被塞了杯熱奶茶。
“小畫家辛苦了,喝奶茶。”
齊岫抱着奶茶一怔,面前,始作俑者何念瑤揣摩她神色:
“不喜歡喝珍珠奶茶?那果茶?”
齊岫忙住去拿果茶的何念瑤:“沒有,我喝什麽都行。”
何念瑤抿唇笑起來:“比較愛喝什麽呢?”
她問得仔細,好像不是在客氣而是真的想知道。
齊岫猶豫了下:“有奶綠嗎?”
何念瑤道:“我不确定有沒有,我找找。”
齊岫被過于熱情的她搞得很不安:“那就算了,不用特意找。”
何念瑤背對着她,在桌上一堆奶茶裏挨個翻看:
“诶呀,本來該統計大家口味的,都怪月考,實在沒騰出手,有點對不住大家。好在沒出大岔子,不然我真是……不過該有的應該都有……”
她身形一頓,轉身把找到的奶綠遞給齊岫,笑道:
“你看,奶綠也有。”
齊岫讷讷接到手裏,說了聲謝謝後就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
不知道哪個男生喊了聲“班主任來了”,大家都朝門口看去,李老頭慢悠悠地挪過來,宣布:
“元旦聯歡會可以開始了!”
齊岫的偷溜計劃徹底在李老頭這句話裏宣告失敗。
大家把椅子排整齊圍了三邊,留出中間的場地和講臺,齊岫習慣性往後門方向退去,卻發現那裏被男生占領,沒她位置了,她站在中間無措了下,聽到宋澄的聲音:
“齊岫,過來坐。”
宋澄坐在不前不後的窗下,旁邊是溫向儀秦荔她們,還有個空位,留給她的。
齊岫過去得很勉強,落座後悄聲問宋澄:
“你現在脫胎換骨了啊,和溫向儀她們關系這麽好。”
宋澄只聽到了“和溫向儀”。
她冷酷道:“別亂說,我們只是同學。”
齊岫:“……”
搞不懂。
陳子豪他們挨個發零食水果奶茶,宋澄很快收獲了一堆童年回憶零食,她挨個看過,拆開牛奶棒放嘴巴裏,靠着椅背環視四周,眼裏浮現懷念。
在屬于她的學生時代的記憶裏,關于元旦聯歡會那一趴,和齊岫眼中的如出一轍。
回家要班費,趕上宋榮劍心情不好,一頓臭罵。倪芸把錢丢桌子上,讓她別只知道自己饞嘴,零食拿回來給倪光。聯歡會開始了,她把零食放進書包,一根棒棒糖從開始含到結束。
眼前的同學她不熟悉,因平日缺席,她對他們笑鬧裏的暗語似懂非懂,笑聲傳來,她跟着扯動唇角,做合格的觀衆,成全一場精彩的聯歡會。
宋澄想都沒想過自己畢業後會惦念這樣的高中聯歡會,可這件事真的發生了。
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懷念,可能因為成人的世界更無聊,而記憶又蒙了層美化模糊的濾鏡。總之,在秦荔來她們家玩時,宋澄提到了高中的聯歡會。
她本意是看到網上現在小孩的聯歡會,随口感慨了聲當年,秦荔吃着車厘子道:
“我記得,你高冷得不行,看節目都不怎麽笑,比李老頭還嚴肅。”
宋澄很意外,當時她們根本不熟,怎麽會注意到她。是她表現很奇怪嗎?
她問了下去。
秦荔說道:“你以為策劃個聯歡會很容易讓大家滿意啊,全班人我們都要注意到好不好?”
她想起來個好玩的:“高三那年沒有擊鼓傳花了,都是因為你哦。”
宋澄震驚了:“什麽?”
秦荔樂不可支,看着剛走進來一頭霧水的溫向儀,告知宋澄這個遺落在歲月裏的小秘密:
“高二聯歡會後,我們開會複盤,溫溫說……”
溫向儀坐在課桌前,面前攤着複盤的筆記,隽秀字跡落了半頁。
她腦海裏重複過着聯歡會上的一幕幕,這次停在擊鼓傳花音樂暫停那刻。
抱着“花”的女同學渾身緊繃,棒棒糖胡亂支在她唇角,下意識投向她這個主持人的目光仿若求助,又飛快收回。
她站起來:“老師,我不會。”
好像還停留在嚴肅漫長的課堂上,從未放松過,難以應對突然而至的棘手提問。
她叫宋澄,是班裏的體育生。
溫向儀斂眉,低頭寫下句“擊鼓傳花作廢”。
“明年,擊鼓傳花就算了,會讓一些同學緊張。”
耳邊,擊鼓傳花鼓點極強的音樂再度響了起來。
眼看着那個代表花的雞崽玩具越來越近,齊岫表面冷淡,其實緊張得胃要抽搐了。
別在她手裏炸了啊,不能吧,她好想死,啊啊啊。
雞崽從旁邊男生手裏丢過來,齊岫燙手般立刻給宋澄,就在宋澄即将接過去的同一秒,音樂停止。
一片起哄聲裏,齊岫面容安詳地閉了閉眼,她已經是具屍體了。
她自認倒黴,要站起來時手裏忽得一空。齊岫扭頭看去,宋澄抱着從她手裏拿去的雞崽站了起來。
齊岫雙眼發直地看着她。
宋澄沒有看她,朝着前方神情自若道:“表演是吧?我來。”
她現在覺得,擊鼓傳花什麽的,表演什麽的,也沒那麽吓人嘛。它只是想讓疲憊緊張的學生能開心笑笑的聯歡會裏的,一個小游戲。
宋澄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主持的溫向儀身上。
因為,她記憶裏發生過一場被悄然關心過的擊鼓傳花,連帶着這次的,都輕盈溫柔了起來。
溫向儀站在場地中央,淺褐的瞳孔遞來目光:“宋澄,你準備表演什麽?”
宋澄掃視大家:“過兩天就是元旦了。”
同學們:“嗯。”
宋澄:“再過陣子就要放寒假了。”
同學們遲疑:“對。”
宋澄聲音大了起來:“我在這裏給大家拜個早年。”
同學:???
左前方,正吸奶茶的李老頭險些被珍珠噎着。
宋澄那張臉,實在很難讓人想象她會說笑。她冷着張臉做出沙雕行為,強烈的反差讓這件事越發好笑,五班發出今天第一陣爆笑,引得路過的都從窗戶朝裏看。
溫向儀好容易穩住神情,唯獨眼底還流洩幾分笑意,沾染在柔和音色裏:
“宋澄,這是你的節目嗎?”
四下傳來抗議聲,宋澄的腦袋點不下去了,她攤開手理直氣壯地說:
“我不會什麽其它的了。”
陳子豪喊道:“澄姐,你做組單手俯卧撐讓他們開開眼。”
衆人紛紛叫好。
宋澄遲疑了下,這個适合她,還簡單。
不過,餘光看到溫向儀神情微動,她陡然清醒:“不行。”
溫向儀還看着呢,不行不行。
何念瑤細心,從她的優秀口語出發:“唱首英文歌?”
宋澄想了想:“可以。”
溫向儀走過來,把自己的麥克風給她。
宋澄多看了眼她腦袋上的貓耳朵,其實她已經看了好幾次了,反正大家都在看主持人,她看得明目張膽,且心安理得。
尖尖的黑貓耳在宋澄眼下晃動,她的手指摩挲着麥克風柄,真想捏下,可惜不能。
宋澄低頭試了試麥克風:“我清唱一小段,唱得一般,湊合聽。”
她不愛唱歌,沒特意練過,會唱的只有些自己平時愛聽的。挑了首經典老歌,宋澄低低唱起來。等唱完,她擡頭,收獲一堆迷弟迷妹視線,吓她一跳。
有這麽誇張嗎?
她立刻去看身邊的溫向儀。
溫向儀在她看過來前回神,面對宋澄時神情和平日差不多,含笑誇她:
“很好聽。”
宋澄得意起來,緊跟着開始不滿。
就三個字?真敷衍。
她不太高興地坐下。
聯歡會繼續進行下去,齊岫悄聲對宋澄道:“謝謝你替我。”
她沒想到,宋澄竟然如此面冷心熱。那瞬間齊岫都快感動哭了,從今天起,宋澄就是她五班最最好的朋友。
宋澄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溫向儀輕輕睨了過來,先是看齊岫,再是看她,視線蜻蜓點水地兜了圈,又重回正前方。
看什麽看?
她和齊岫清清白白什麽都沒有。
她真是懶得跟溫向儀解釋!反正溫向儀也不在乎!
宋澄重重吸了口奶茶,扭頭對齊岫道:
“是這樣的我跟你解釋一下我的動機,剛剛擊鼓傳花你不是不敢上嗎,我作為同學幫幫你,這是很正常的,換個人我也會幫。”
平時哪見宋澄說過這麽長一段話啊,齊岫忙點頭道:“嗯嗯,我知道。”
就是她不太懂。
宋澄為什麽要解釋這個?
好像還把“同學”強調了重音?
齊岫吸着奶綠想了好半天也沒想通。
算了,宋澄這樣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一杯奶茶不知不覺就喝到了底,今年的元旦聯歡會也結束了。
齊岫低頭晃着吸管,跟溫向儀約複盤時間的何念瑤看見了,一本正經道:
“齊同學你好,請對我們策劃的聯歡會做出評價。”
齊岫想了想:“今年的聯歡會很短。”
比從前的都短,一眨眼就到了結束的時候。
秦荔噘嘴:“我們的節目數量很多啊,六班比我們散的早多了。”
何念瑤最初也以為齊岫是說時長,不過她向來細致,轉念便明白過來,給齊岫比了個大拇指,笑得秀氣:“你太會誇了。”
齊岫咬着吸管,本來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見何念瑤懂了,轉過身去看窗外。
旁邊聽完全程的宋澄細細琢磨會兒,恍然大悟,只覺得齊岫此人除了會畫畫,還很有些內斂的文學氣質,一定能和段嘉聊得來。
最後的打掃工作交給班裏男生,踏過滿地彩帶,衆人挨個走出教室。
秦荔最急,她要回去趕航班飛去度假,第一個邁出教室門。段嘉書包背在胸前,小小一只,被夾在秦荔和何念瑤中間,捎帶了出來。何念瑤發現段嘉腦袋上有個彩帶亮片,拿起來就着外頭的晚陽照了照,好閃,光斑落在身後齊岫的眼皮上,齊岫眼睛眯起,模樣惺忪懶散。她回頭問宋澄還吃不吃小吃了,她請客。宋澄吃零食吃飽了,搖搖頭,側過身不着痕跡讓溫向儀走在自己身前,低眼就能看到,心裏才舒服。可惜溫向儀把耳朵摘了。
溫向儀腦袋後仰,日光粼粼照滿她眼底,鼻尖跳躍着不規則的光斑:
“你還在找貓耳朵?”
宋澄心髒忽得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