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觸碰
觸碰
大家在走廊上散開時, 宋澄仍驚魂未定。
瞧溫向儀把自己吓得。
她頭頂長眼睛了不成?
走出校門,大家紛紛揮手作別。
秦荔走的時候還在抱怨三天假期太短不夠玩,宋澄覺得在家待三天夠夠的了。可惜法定節假日學校教職工放假, 不允許學生待在宿舍。
12月29日晚, 宋澄到家便鑽回房間,和家人相安無事。
12月30日,宋澄出門去省圖書館自修室自習一天, 化學老師沒有心發了好幾套卷子,語文還要寫作文, 真讓人頭禿。
12月31日,宋澄依舊早早起床去省圖, 倪芸在身後罵她放假也不知道幫家裏幹幹家務活, 宋澄想,她上輩子做得夠多, 而倪芸從沒有滿意過。
晚上,宋澄躺在上鋪。天花板離她很近, 倪光睡着了,房間裏總算安靜下來, 外頭的煙花爆竹聲悶悶傳來,一聲連着一聲炸開。
宋澄被吵得睡不着, 又覺得親切喜慶, 她許多年沒經歷過如此熱鬧的跨年。
溫向儀的公寓樓層很高, 落地窗外的夜景繁如千燈。平常日子看來華貴豪奢, 到了跨年、春節類似的時間,亮再多燈, 總有些少了人味兒的冷清。
第一年一起跨年時,溫向儀推掉了所有宴會和朋友的邀約, 就她們兩個人。
溫向儀想叫酒店送餐,宋澄不樂意,她固執認為重大節日該親自準備。
她和溫向儀提的時候,溫向儀好像很意外,停頓好幾秒才同意。
31號那天,宋澄一早拿着單子去采購最新鮮的肉類食材,等她回家,溫向儀才懶懶起床。
宋澄覺得溫向儀可能打心眼裏懷疑她能不能做好,一會兒島臺接水,一會兒從冰箱拿東西。
只能說,溫向儀擔心得對。
她哪有過節的經驗啊,和溫向儀在一起的第一年,宋澄的廚藝還沒錘煉出來,從菜譜上看來的節日大餐做出來總差點滋味。戚風蛋糕被她烤得直開裂,焦糖色過深,看起來很苦。
宋澄有些灰心喪氣,她總是做不好。她也想做得完美些,不僅是為了跨年,也是……想做給溫向儀看。
她準備自己偷偷把蛋糕解決掉時,溫向儀又殺來了廚房。
“……”
“我從書房出來就聞到了香味。”溫向儀從蛋糕看到她的臉,“不給我嘗嘗嗎?”
溫向儀怎麽能懷疑自己要吃獨食?
宋澄死要面子,故作風輕雲淡:“剛烤出來,正準備給你切。”
溫向儀走到她身邊,宋澄拿刀的手都快抖起來了,她緊緊盯着劃開的蛋糕切面,還好,裏面看起來還算正常,看起來能吃。
她穩穩當當給溫向儀切了塊完美的小三角,自己也嘗了嘗邊角料,松了口氣,确實能吃。
晚上,餐桌上滿滿一桌菜,還有個只剩一半的蛋糕。
窗外天際傳來倒數後悠揚清越的鐘聲,溫向儀背後萬家燈火寂寂無聲,朝她舉起酒杯,眉眼春色朦胧:
“今天我很開心,宋澄。”
她那時年輕,嘴比後來還要笨,只知道跟着溫向儀舉杯,什麽都說不出來。
下鋪傳來倪光含糊不清的夢話,宋澄翻了個身,靜靜阖眼休息。
其實現在想,那晚她也是很開心的。
和溫向儀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每個節日她都很有興致做好準備,即便只有兩個人,卻不會覺得冷清孤單。
——不過溫向儀沒有她,八成可以過得更開心。
宋澄越想越心塞,裹緊自己的被子,心酸地睡了。
1月1日,她重生後第一個新的年份毫無波瀾地來臨了。
宋榮劍昨晚和朋友喝酒回來撒酒瘋,倪光的玩具到處丢,宋澄跨過滿地狼藉,早早出了家門,坐上去三中的公交車。
周盈打開509的門,宋澄果然已經在了。她已經習慣宋澄每次都比她早返校這件事,和宋澄打了聲招呼。
宋澄道:“試卷應該改出來了?”
周盈道:“何止,我看班級群裏他們說,八校排名已經出來了。”
宋澄沒有手機,才知道這件事。
“溫向儀考得怎麽樣?”
周盈滿臉感慨:“還能怎麽樣?穩穩的第一,甩開六中第二20多分!”
宋澄得意起來:“她可是溫向儀。”
周盈瞅她:“你表情怎麽比自己考了八校第一還神氣。”
宋澄頓時收斂:“別亂說,我明明是嫉妒。”
這才對。周盈忙點頭,兩個學渣對視一眼,在嫉妒溫向儀這件事上尋求到了共鳴。
貧了幾句,周盈的情緒恢複低落:“我感覺自己這次沒考好。”
宋澄不怎麽會安慰人,猜測道:“但應該比我好?”
“……”周盈委婉道,“也不至于那麽差。”
宋澄一聽,想起來了,她自己考了多少分啊?
這段時間的學習有沒有成效就看聯考分數了,久違的,她忐忑了起來。
到了晚自習,關于聯考成績的小道消息飛來飛去,大家都有些浮躁難安。
宋澄看到同學們都和自己一樣,反而穩住了,沉下心做卷子。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高考,一次考試成績決定不了什麽,更不會影響她繼續朝目标前進。這個分數重要,又不重要。
沒一會兒,李老頭在班裏露了面。八校第一出在他班裏,人人恭喜他得了個狀元苗子,他可謂是春風得意滿面紅光,喊溫向儀帶個人去辦公室謄分的聲音都能滴出水。
秦荔玩了三天狂抄作業忙得不行,何念瑤坐得遠,溫向儀沒怎麽思索便敲了敲宋澄的桌子:
“跟我去謄分嗎?”
還是自己靠譜。
哪像秦荔,作業都寫不完,怎麽幫溫向儀幹活。
宋澄頗有責任感地嗯了聲,跟溫向儀往辦公室走去。
老師們去開會了,辦公室裏都是來謄分的各班學生,宋澄一進去就看到了林航。
林航也看到了溫向儀和她。
看什麽看?
宋澄若有似無地擋住溫向儀,問林航:“你考得怎麽樣?”
林航被她突然的關心搞得一愣,面容古怪道:
“還可以,比上次好。”
宋澄微微颔首。
林航成績也回升了,她就說不能早戀吧!林航真該謝謝她。
宋澄想着,擰身發覺溫向儀在看自己,她茫然看回去,溫向儀靜聲道:
“宋澄,開始謄分了。”
宋澄喔了聲,乖乖低頭專心做事。
溫向儀拿着試卷報成績,宋澄負責錄入,先從數學開始,然後再統計各科前三名,以及根據歷史成績統計各科進步最大的同學等等。
辦公室的空調給得足,吹得人渾身暖烘烘,聽着試卷的嘩啦聲,宋澄的腦袋都有些遲鈍了。本來還惦念着會不會下一個就報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徹底忘了個幹淨,只有手下鍵盤嗒嗒響着。
忽而,耳畔溫向儀頗有節奏的聲音斷了。
宋澄偏頭,目露征詢。
溫向儀手裏停着張試卷,垂眸看向宋澄,笑得盈盈:
“這張是你的。宋澄,你猜自己考了多少分?”
宋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溫向儀,辦公室的挂鐘滴答滴答走着,她的心跳快了起來,有很短的瞬間,她分不清是因為未知的分數,還是因為溫向儀朝她笑。
那種感覺稍縱即逝,宋澄定了定神。
“多少分?”
宋澄看起來很緊張,眼睛像藏了秘密的小動物,睫毛上下翩飛,忙碌遮掩着不知原因的慌亂。
溫向儀沒有再逗她,遞給她自己看:“喏。”
試卷攤在眼下,鮮亮的數字毫不費力地映入眼底。
溫向儀輕聲道:“你自己還滿意嗎。”
宋澄怔怔地看着分數。
是她從未想過的數字,何止是滿意。
莫非……她真的是個天才?
聽到溫向儀笑了聲,宋澄才發覺自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宋澄的耳根竄的一下熱起來,她立刻裝作很忙地翻看試卷兩面:
“我前面沒怎麽錯,是哪裏扣分了……”
溫向儀将笑意壓在嗓子裏,配合道:“你基礎分拿得很好,應該是大題的第三問。”
頓了頓,溫向儀道:“宋澄,我們繼續統分吧。”
她想知道宋澄其它科拿了多少分。
宋澄也想到了這層,有些緊張地點點頭。
看到打頭的數學成績,她對自己的分數有了非常不切實際的期待。
數學很快謄完,溫向儀拿起理綜卷子時,除了自己是個天才的可能外,宋澄又有了新的猜測:“可能數學試卷改錯了。”
溫向儀看她:“你考試的時候覺得自己答得怎樣?”
宋澄:“我覺得……挺好?”
溫向儀翻開手裏的卷子,輕描淡寫道:“那就不會錯。我考試時和你一樣。”
宋澄:“。”
她不敢跟溫向儀說,她重生第一天選擇題編順口溜的時候自我感覺也非常良好,然後一題沒對。
溫向儀和自己也能相提并論?她越是學習,越是深深體會到自己和溫向儀活像兩個物種。
不安慰還好,溫向儀安慰完,宋澄更忐忑了。
等溫向儀把她的理綜卷子找出來,宋澄閉上眼睛:“你報給我就行。”她有點不敢看。
剛說完,宋澄覺得不對,旁邊的林航不會偷聽她成績吧?她可不想讓林航聽到。
事關自尊心,宋澄當即改口:“還是別報了。”
說的時候宋澄仍閉着眼,身處兩難境地,她下一句“我還是自己看吧”遲疑着未出口,黑暗裏,她擱在鍵盤上的手傳來輕緩而奇異的觸感,溫向儀的體溫在她手背上柔滑地勾勒出兩個數字的形狀。
宋澄猛地睜開眼。
溫向儀收回手,不解地歪了下頭:“猜不出來嗎?”
“……”
宋澄喉嚨滾了滾,“我已經知道了。”
她睜開眼,溫向儀已低頭去翻下一張試卷,碎發劉海在她額角晃悠,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
明明理綜是個讓她滿意的分數,宋澄輸入時卻有些心不在焉。
數學和理綜給她開了個很好的頭,等各科成績都錄入電腦,宋澄本次的成績單徹底出來了。
李老頭開會回來,看到是宋澄來幫溫向儀謄分,同樣撥着鼠标滑到宋澄的位置。
分數按降序排列,宋澄已經不在五班成績表的最後,到了中下游,前進了足足13名,語數外三科裏英語最好,拉了很多分。
李老頭贊許道:“宋澄,就照這樣學下去。”
這還是李老頭第一次表揚她。走出辦公室時,宋澄胸口沉甸甸,腳下飄飄然。
等到了教室,正趕上晚自習休息,不少人圍上來問分數。溫向儀記性很好,挨個回複了,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段嘉她們也知道了自己的分數,段嘉考得不錯,語文單科在八校排第三,只這一點就夠她開心了。秦荔這陣子玩得太過,分心了,成績下滑,哭喪着臉。
何念瑤仿佛預言家,上次期中考她便一如她在目标單上寫得那樣,從班級35到了34名。這次月考的目标單她填了33,還真是班裏的33名。
秦荔得知後大為佩服:“你期末填個1,溫溫都得排第二去。”
何念瑤:“不不不,我穩紮穩打。”
段嘉:“未免也太穩了。”
幾人說完,對視一圈,都看向安安靜靜的宋澄。
從辦公室回來,宋澄便一直在做卷子,她們沒人敢問,連秦荔都閉緊了嘴。
都知道宋澄這段時間特別努力,要是滑鐵盧了,受到的打擊肯定很大。
現在其他同學散開了,只剩自己人,秦荔悄悄問溫向儀:
“宋澄沒考好嗎?”
溫向儀開礦泉水的動作一停:
“你們怎麽會這麽以為?”
三人:?
段嘉:“她都不笑了。”
溫向儀疑惑:“她平時笑嗎?”
何念瑤:“考得好應該會笑吧!”
溫向儀好笑地用礦泉水碰了下宋澄的胳膊:“宋澄,她們擔心你。”
宋澄正在做她考試裏錯的那道題的相同題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沒聽清溫向儀跟她說什麽,見溫向儀拿着個礦泉水瓶,她自然地接過來擰開,再還給溫向儀。
四雙眼睛看着她分外娴熟操作完了這個流程:“……”
而溫向儀呢,也好像習慣了這種突如其來的照顧,拿去喝了。
秦荔急死了:“你倆別相親相愛了!宋澄,你考得咋樣啊?”
“考得還行。”宋澄矜持道,“也就前進了十多名。”
還行。
十多名。
段嘉:“哇。”
秦荔自嘲道:“我擔心你?我配嗎?我還是多擔心擔心我自己吧。”
何念瑤一臉平靜地走開了,她不想跟宋澄說話。過了兩秒,她又回來了:“宋澄,你聯考的目标單怎麽填的?”
宋澄:“和期中考的一樣。”目标那欄的空位全填了滿分和最高名次。
她瞅了眼溫向儀,要說哪裏不一樣,她覺得,期中考那次是不知道填多少、随便填的,而這次,她填的時候想到了溫向儀。
溫向儀就是班次校次的第一呀,溫向儀的目标分數也都是滿分。
何念瑤若有所思地走了。
沒幾天,等宋澄的飛速進步震撼了五班所有人後,一條嶄新的玄學在暗地裏流傳開來——
聽說目标單填上不科學的滿分和最高名次,成績會以不科學的速度上升。
宋澄知道的時候都無言以對了。
這種玄學肯定沒人信的吧?還能流行起來?
結果臨到期末考的時候,班裏起碼一半人都是她的同款目标單,宋澄徹底說不出話了。
孩子們大概被這半個月的複習逼瘋了吧,好可憐。
八校聯考裏,雖然溫向儀成績矚目,但三中整體實力相對往年略有下滑,聽說校長和教研組都很重視,于是聯考後的半個月抓得很緊,教導主任在後窗偷看次數激增。
期末考就在高壓的氛圍裏到來了。
對此,齊岫銳評:“期末有一種‘終于可以死了’的美。”
這次,宋澄在第六考場。
-
期末考試和往常一樣,高強度壓縮在2天裏。宋澄畢業那麽多年,學生時代的記憶早已模糊,以為考完試就可以迎來寒假,卻突聞期末後還要補課的驚天噩耗。
補整整一周!
宋澄掰掰手指算了算。
月底考的試,考完再上一周,等放假,大年三十都近在眼前了。雖然她不愛回家,但也不想全年無休地上學啊。
好苦的高中生活。
她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
沒法,學生就是任學校磋磨揉捏的命,讓上就得上。
期末考試考完,老師們争分奪秒地閱卷,自習沒老師看着,又剛考完大試,大家都有點子瘋。
光明正大吃零食的,離開座位激情暢聊的,後座的男生把籃球抛來丢去,就算是溫向儀,這種情況下也有些鎮不住場。
溫向儀在講臺上坐着寫作業,幾次敲黑板擦,喊着“安靜”,下面最多安分片刻,又鬧騰起來。
她點男生的名,起初還有用,到後來那些男生忽然轉了性,好像就想讓她點名般肆意起來,要是她真喊了對方名字,男生神情裏還有幾分竊喜。
“……”
溫向儀眉間拱起個小小的弧度,稍微思索後,她揚聲喚道:
“宋澄。”
段嘉聽到的時候準備扭頭幫溫向儀喊人。
宋澄寫作業時自帶屏蔽,誰喊都聽不到——
等等,宋澄聽到了?
她的同桌已經直起身看向講臺,一副凝神等溫向儀說話的模樣。
溫向儀抿唇道:“帶着你的作業上來。”
宋澄低頭就收拾東西。
秦荔回頭:“溫溫喊你幹什麽?怎麽不喊我?”
宋澄:“不知道。”
秦荔:“你不問一聲?”
宋澄奇怪地看她眼。為什麽要問?但秦荔的目光,好像她才是那個奇怪的人。宋澄花了點時間明白過來——
是啊,溫向儀你怎麽能對同學呼來喝去呢?
可話又說回來,溫向儀找她,總不能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