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火鍋

火鍋

……誰想的垃圾口號?

她腦海裏霎時飄過一堆0和1, 宛如個程序員,抹了把臉才把這些糟粕甩出腦海,認命跑起來。

剛起跑就失誤!

宋澄差點摔倒了!

溫向儀早早便從主席臺下來, 臨時接了個電話, 挂斷電話剛走回操場就聽到這個消息。她腳下加快,同時揚起視線在跑道上找尋,頃刻間, 便鎖定了一個由遠而近的身影。

參加比賽的共有八個女生,有的女生已經扶着腰上氣不接下氣地勉力支撐, 宋澄在裏面太好辨認。

靈巧與矯健都不足以形容宋澄,跑道從她腳下延伸, 像是為她鋪就的坦途。将黃昏霞色抛在身後, 她轉瞬來到溫向儀眼前,溫向儀目不轉睛, 而宋澄竟有暇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離得最近的時刻,溫向儀隐約瞧見她明亮的雙眼和翹起弧度的唇角, 還沒看清,宋澄已繼續向前。直到宋澄跑出去很遠, 溫向儀撫着激蕩的胸口,才想起自己忘記和她說聲“加油”。

為宋澄, 或者說這場三千米帶動情緒的不止她, 操場中央草坪許多人跟随着跑動, 加油聲不斷, 氛圍竟比跑道上的參賽選手還要熱烈,溫向儀往終點走去, 離得近了,才聽清楚五班同學在喊着什麽口號。

她失笑道:“這口號……”

旁邊傳來秦荔抽空催促她的聲音:“溫溫!快跟我們一起給宋澄加油!”

秦荔, 何念瑤,段嘉,齊岫,董佳佳,霍穎,陳子豪,桑遠……

打眼看去,五班是個活人都在為宋澄搖旗納威,這樣的氛圍籠罩下,溫向儀很難做唯一緊閉嘴巴的人,只能随波逐流,跟着喊起她不能理解的口號:

“宋澄發力,注定是一。”

于是,宋澄在詛咒她“注定是1”的齊齊吶喊中,靠近終點線。

穿過終點線的那瞬間,宋澄在五班裏找到為她加油的溫向儀。

四目相對,有什麽感情在宋澄心頭湧動着,她有挺多想說的,結果一看溫向儀竟然也混入其中跟大家一起喊口號,她立刻什麽都不想說了。

心好累。

跑完三千米都沒這一瞬間讓宋澄覺得累。

溫向儀你學點好的吧!

宋澄面無表情地想着,腳下不停,毫無懸念地拿下女子三千米的第一。

嗚呼!

第一!

三千米第一為五班又掙下許多分,分數不重要,主要是無痛第一的體驗太爽,宋澄上場帶來的穩穩幸福不是其它項目能比的。

一番激動尖叫慶祝,除了宋澄留下來,五班人被老師們趕回看臺。

他們甩着手滿足離開,在跑道邊留下讓人嫉恨的發言:

“五班勇奪第一,剩下七個班勇争第二。”

“起跑失誤算給他們機會了,他們沒抓住啊。”

“去年澄姐就拿第一吧?今年又是我們第一。我們班是沒上升空間了,一直原地踏步。但你們還大大的有啊!什麽,明年沒有運動會了?”

男生的垃圾話随風傳來,秦荔道:“去年宋澄也跑了三千嗎,我沒什麽印象了。”

三中分班時,五班選理科的保留,文科生離開,當時五班走了很多女生,不過宋澄這個體育生跟着留下來了。

何念瑤也不太确定,猜測道:“是她跑的吧?哪有女生願意跑。溫溫你記得嗎?”

溫向儀記性比較好,回憶一番後低聲道:“嗯,段嘉給她寫了加油稿,我在臺上念的。”

主席臺很高,她念稿時,有個小小的身影在跑道上遙遙領先,噠噠噠地努力跑着,她念稿子的間隙,遠遠看了眼。

段嘉漲紅了臉:“去年給宋澄的加油稿是網上抄的……”

齊岫沒有說話,她去年的運動會開幕式後直接溜回教室自習了,項目是連看都沒看。

何念瑤回憶起來了,有些歉疚:“其實高一的時候就有人給跑完三千米的人買奶茶了。”她看到了,沒買,給宋澄拿了瓶最普通的礦泉水。

秦荔撓着頭小聲道:“我去年也沒怎麽給宋澄拍照片……”有的項目撞時間了,她選擇了給其他同學拍。

回顧去年運動會,興奮勁過去的大家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中。

去年的宋澄跑三千米時一定很孤獨吧!

宋澄領了個老師發的獎牌回來,就看到大家忽然集體低落,就差頭頂飄烏雲的動畫效果植入三次了。

她小心地看過大家,怕觸及她們傷心事不敢亂說話,偷偷詢問溫向儀:

“溫向儀,發生什麽事了?”

良心發現了,悔不當初了,溫向儀想,別說她們,就連她自己,對上宋澄烏亮澄淨的眼睛,都有些後悔,三千米明明是最辛苦的項目,為什麽她去年沒想到要去臺下看一眼宋澄呢?

“沒什麽,我們在說去年的三千米。”溫向儀說到一半,看到宋澄背後大家拼命給她使眼色,于是避重就輕道,“嗯,去年你跑的時候我給你念了加油稿。”

這也是唯一安慰到溫向儀的。她好歹給宋澄念了加油稿,算給宋澄助過威。

可她說完,宋澄的眼睛快速眨了眨,出現與冷臉截然不同的空茫,就好像……

溫向儀眯起眼:“你不記得?”

“……”宋澄道,“我……”

啊?有誰跑步時真的會聽加油稿嗎?

溫向儀露出标準卻敷衍的微笑:“沒關系,那時候我們還不熟悉,你沒有印象很正常。”

宋澄忙點頭:“是啊是啊。”

溫向儀說得對啊。

她就知道,溫向儀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宋澄被溫向儀的明事理感動了,結果,溫向儀抛下一句“我回主席臺了”,便挽着陪她去的秦荔揚長而去。

怎麽忘了帶她?她也沒項目了啊。

宋澄擡腳要跟上,旁邊齊岫感慨道:“有時候不知道誰更傷人。”

何念瑤和段嘉深以為然。

算是看明白了,去年大家誰也沒把誰放心上!

宋澄聽得一頭霧水。

說什麽呢?

宋澄不明白她的朋友們情緒為何如此豐富多變,運動會臨近尾聲,她跟着晃去主席臺給溫向儀打下手,還撞見了去送統計表的許齡,被誇了一通。

“宋澄,不錯啊。”

宋澄在她面前向來有話直說:“我以前腳跑腫了你都沒誇我幾句,還按着我練。”

現在跑個區區三千還被誇了,真是體育生沒人權。

許齡道:“那一樣嗎。”

宋澄睜着眼:“哪不一樣?”

一旁的溫向儀也看過來。

許齡笑笑。

高一到高二,有很多次,許齡在操場上帶訓或者帶課時,碰到五班在上體育課。

每次老師吹哨喊了聲“解散,自由活動”,五班的學生們嘩的散開,很快又會三三兩兩聚在操場的某處笑鬧。

宋澄孤零零站在原地,好似張望都不知往哪兒張望,獨自站了會兒,便走過來找許齡臨時加練,或者慢慢往教學樓走。

哪像現在,體育課有人一起聊天訓練,運動會有人為她加油鼓勁,還能給學生主席打下手了。

“反正老師覺得你現在混得不錯!”許齡拍拍宋澄的背,頂着宋澄摸不着頭腦的注視走了。

在宋澄開心快樂又迷茫的心情裏,運動會就這樣結束了。

陪着溫向儀收拾幹淨主席臺的稿子和東西,大家集體離開操場覓食。宋澄走出圍網時回頭看了眼,空曠的操場上方,熱烈晚霞退去的天空仍殘餘着溫柔的粉紫色。

今天周五,運動會後就是周末,食堂不開火,要去校外吃。

走到校門口,宋澄在米線攤前停下:“我在這吃。”

秦荔:“不跟我們一起嘛?”

宋澄:“你們去吧,我趕着回去自習。”

路攤小燈泡發出的光亮裏,溫向儀的視線落在黃底紅字的“3元一份”招牌上,不舒服地挪開。

沒有再問宋澄的意見,她拉起宋澄的手:“陪我去商場。”

-

商場裏長滿了運動會後的三中人。

她們一行六個人,在烏泱泱的三中校服裏算是個吸睛團體,一路都有人側目。宋澄習以為常,有溫向儀在,這種情況不要太普遍了。

結果溫向儀拉着她說:“大家都在看你。”

宋澄:“啊?”

溫向儀笑道:“你不知道你今天多萬衆矚目嗎?”

萬衆矚目?

宋澄覺得溫向儀說話好誇張,但一看旁邊,大家都滿臉贊同,她有點不懂了。不過,溫向儀好像就随口一說,所有人的重點還是覓食。

衆口難調,大家很快決定不調了,去吃火鍋,想吃什麽點什麽。

決策一出來,宋澄的腳步遲緩了。被溫向儀拉來商場沒什麽,她在商場裏買個小吃跟她們拼桌就是,吃火鍋就要AA了。宋澄不是不饞這口火鍋,可她沒錢啊。

再熬熬,熬完這年,高考完就能去端盤子了。

眼見火鍋店就在門口,宋澄抽抽鼻子,張口就要發出“我不吃了”的窮人的聲音,溫向儀轉身宣布:“剛剛你們幫我一起收尾,我請大家吃。”

齊岫:“不……”

何念瑤忙用手肘拐了下她,提聲響應:“好啊好啊!”

秦荔更是笑嘻嘻:“讓溫溫請,別客氣哈大家。”

眼見段嘉跟秦荔開開心心手拉手進去了,溫向儀朝宋澄招了招手:“宋澄,進去呀。”

宋澄喔了聲,乖乖提腳邁入,鼻尖霎時一陣熟悉親切的火鍋底料味。這個季節吃火鍋,好滿足!

她們人多,坐了個圓桌,銅制的火鍋裏鴛鴦鍋色澤鮮豔又分明,牛油在鍋裏緩緩化開。牛肉卷羊肉卷,蝦滑毛肚鴨腸,滿滿當當都快擺不下,衆人高呼“班長最好了”。

宋澄去了趟小料臺,調完自己的,正要下意識給溫向儀調碗她的,幸好從不鏽鋼臺面的倒影裏窺到了溫向儀的臉,反應了過來。

她正要去拿香油的手及時剎車,鎮定道:“溫向儀,你吃什麽碟?我幫你調。”

溫向儀道:“我口味雜,自己來。”

可不是雜麽,而且非常挑剔嬌氣,有一點不對就不不肯繼續吃,除了溫向儀自己,也就她調的蘸料合溫向儀口味。

宋澄有點得意,裝作在猶豫自己的蘸料的模樣,偷看溫向儀調蘸料,發現加進去的東西跟記憶裏的一樣,她正要滿意颔首,眉頭一皺:“等下,溫向儀。”

宋澄舀起勺白糖:“你再加點這個。”

溫向儀沒加過,第一反應是拒絕,但宋澄的表情嚴肅,活像這是件天大的事,溫向儀猶豫後選擇妥協,大不了再來調一次。她把碗遞給宋澄。

白糖加進去,這下宋澄渾身舒服了,她心滿意足地跟在溫向儀後頭回了桌子。

肉卷燙熟,她放到溫向儀碗裏,給自己燙的時候,餘光之中,溫向儀把肉卷埋進蘸料裏裹一圈,入口後面容上閃過絲驚豔,帶着疑惑看向宋澄。

宋澄趕在她看到自己前收回目光,淡定涮肉。如果她有尾巴,已經高速甩起來。

溫向儀還沒有自己了解她呢!

桌上唯一的綠化,蔬菜拼盤,從開頭擺到最後都沒人吃,一桌肉吃得人酣暢淋漓,肚子鼓鼓地離開火鍋店。

宋澄看了眼時間,晚上七點多,不早不晚。大家都和家裏打過招呼,要麽自己回去,要麽家長調整來接的時間,宋澄無所謂,她周末本來就不回家。

在商場一樓商議後,齊岫、何念瑤和段嘉去就近的地鐵站,結伴回家。秦荔和溫向儀等司機過來接,宋澄坐公交回學校。

齊岫三人先走了,宋澄留下來,等溫向儀被接走再回去。

秦荔因為要蹭溫向儀家的車回去,問道:“今天除了司機,會不會有別人來接你啊?”

“不清楚。”溫向儀頓了頓,“李阿姨可能一起吧。”

秦荔松了口氣:“她來沒關系,不是駱阿姨就行。我見到駱阿姨就緊張,最怕她關心我成績了。”

溫向儀很輕地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宋澄在旁邊玩手機,幾句話不設防地飄進耳朵裏,她在屏幕上滑動的手指緩緩放慢速度。

出了學校,她和溫向儀的生活可謂是毫不相幹。所以,回來快半年了,李常笙和駱顏,她都只碰見過一次。

其實就算是前世,她對這兩個人也只是見過,稱不上多熟悉。

溫家,她所熟知的只有溫向儀。溫向儀和家裏的關系究竟如何,宋澄不了解,那像是她不能進入的另個世界,隔着重重迷障。

雖然接觸不多,宋澄也能敏銳感知到駱顏不喜歡她。與其說不喜歡,不如說看不上吧。宋澄挺理解的,溫向儀樣樣出挑,偏偏身邊養了個沒用的女人,一養就是十年,駱顏這個當媽的看了得多膈應啊。

“宋澄。”

溫向儀忽然轉頭喊她,朝她搖了搖手機,“我家車到了,我們走。”

宋澄點了點頭。她還沉浸在回憶裏。

溫向儀的神情似是無奈,過來扯她袖子下露出的手:“你跟我們一起。車會經過校門口,帶你段路。”

自打校門口牽她,溫向儀好像發現了便捷之處,又直接上手了。

宋澄任她拖着,配合地邁開腿,溫向儀的低馬尾在她眼下輕輕甩着,是宋澄前世沒見過的靈動鮮活。

前世,她和溫向儀初遇時,溫向儀大一。距今不到兩年時間,溫向儀的性格變化這樣大嗎?她怎麽長大的?

這個問題,宋澄不是沒想過,可她從前不能細想,或者說無法深究。

她對溫家,在上一世日積月累的相處中,天然持有敬而遠之的立場。

可現在,握着她手的溫向儀如此生動,她把自己當朋友。

宋澄想,如果是朋友的話,她是不是能以朋友的身份,稍微越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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