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告狀
告狀
車輛停在商場門口, 司機打開後座車門,溫向儀讓宋澄先上,宋澄鑽進去坐好, 前座副駕駛, 李常笙回過頭來。看到是她,李常笙神情不變。一個女高中生并不會勾起成年人的好奇心。
溫向儀和秦荔依次上車,溫向儀吩咐司機先去三中。
秦荔嘴很甜:“李阿姨, 又見面啦。”
李常笙朝她笑了下:“秦小姐。”
秦荔後面,又接了個清朗女聲:“你好, 李阿姨。我叫宋澄,現在是溫向儀的同桌。”
後排, 秦荔和溫向儀看向從上車就安安靜靜的宋澄。
宋澄坦然回看。
不能喊嗎?不會有人拒絕禮貌女高的問好吧?
副駕駛的李常笙看不到後排眉眼官司, 作為合格的打工人,勢必要給老板女兒的朋友面子, 她聲音親切地回道:
“你好,宋澄。我們見過的。”
宋澄:“都是去年的事了, 您還記得我?”
李常笙彎唇。溫向儀身邊出現的人,李常笙都有留意, 不然駱顏不會把女兒的事交給她。而能從溫向儀學校走到身邊的朋友,當真不多。
她不會跟宋澄說這些, 笑道:“當然了, 你這麽漂亮。”
宋澄裝作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沒有給她再發揮的機會, 一站路轉眼即至, 車在三中門口停下。
宋澄扭頭跟溫向儀她們倆道:“我回學校了,你們路上小心。”
溫向儀道:“宋澄, 周一見。”
宋澄眨眨眼:“周一見。”
再跟李常笙說了聲再見,宋澄下了車。
目送汽車遠去, 宋澄轉身進校門,還在想車上的事。
李常笙就是駱顏身邊帶出來的縮小版狐貍,表達善意又滴水不漏的,真不知道怎麽聊下去。
而她如今的身份,李常笙不跟她說話也正常,刷個臉聊勝于無吧。
就算是前世,她是溫向儀的人,李常笙是駱顏的人,兩人也只有表面的親近,從不交心。
唯獨一次……李常笙跟她說了些什麽,可宋澄沒聽懂。
真煩她們雲裏霧裏的話術!
宋澄甩甩腦袋,先不想了,想是沒用的,只能後面多盯着溫向儀。她對溫家的事沒啥好奇心,只要溫向儀好好的就行。
今晚沒有自習,她回到寝室。
這周,呂薇和李雪珊都回家了,寝室裏只有周盈在。
看到宋澄回來,周盈擡起頭,笑開:“宋澄!你今天好帥,我們班人都在讨論你,我跟她們說你是我室友。”好幾個女生都很羨慕她,還說回頭要來串寝室。
宋澄對自己的聲名遠揚沒啥概念,只想起來林航是六班的。
她關心了下:“林航跑了多少名?”
周盈:“你問男子一千五嗎?他好像第二?”
宋澄渾身舒坦了。
哼,第二還想早戀,不自量力。
她拿起水瓶,發現沉甸甸的,周盈道:“我看你水瓶空了,給你帶了瓶回來。”
宋澄:“好。”
她和周盈上學期就建立了互相帶水的寝室深切友誼,也沒再客氣。
周盈習慣了室友的少言寡語,現在宿舍只有兩個人,她徑自道:“宋澄,其實我老早就想問,你別生氣。就是,她們都在背地裏傳你是傷着了練不了了,所以轉文化生,但今天一看……”
運動會上,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宋澄狀态多好。
周盈委婉道:“既然還能走,你為什麽不走體育了啊?”
因為畢業找不到工作啊。
宋澄內心蒼涼地想,不過,跟一個學生說工作不工作的,也太油膩了。
而且,現在小半年過去,宋澄的腦子追上直覺,也理出來點其它想法。
她看向周盈:“因為體育我學過了,換一樣學。”
“啊?”周盈沒懂,“說換就換啊?”
宋澄給自己倒了杯水。她可不是說換就換,她是已經走過這條路了,沒有新鮮感了,走起來也沒多舒适,既然回到出發點,為什麽不換一條?
這些就不好跟周盈說了。
宋澄道:“我覺得學習的感覺挺好的,和體育沒什麽區別,換個方向努力而已。”
周盈敷衍地笑了笑:“說得容易,你比我們少一年時間……我不是說你不行啊,落後是事實。”
宋澄瞅了眼周盈,她雖然遲鈍也知道,上學期周盈期末成績不太理想,寒假全在上輔導班,開學後,每個在寝室的晚上,她總是神色匆匆地收拾好,便伏案做題。好像諸如“落後”、“退步”的字眼,時時刻刻在她耳邊敲鐘。
高中生真苦啊!
宋澄大度地原諒了周盈,看着眼前齊劉海的女孩,她腦海中總浮現十年後那個周盈,單看也是個精致的都市麗人,平時歲月靜好養花養草,出差拉着她吐苦水,在酒吧上秒罵老板,下秒罵客戶,要是給她灌雞湯,她怕是當場翻臉把她腦袋按雞湯裏再撒把致命香菜。
宋澄只說自己:“我在追了,總要一步步來的嘛。”
她想起來周盈老說運動會,補上句:“就像你說我跑步跑得好,我也是一步步跑下來的。”
宋澄說完,拿着幹淨T恤去洗澡了。
4月的晚上終于有了春天的味道,氣溫很舒服,穿短袖正好。
她走後,周盈轉身,和宋澄說話時,她手裏的筆還沒放下,轉回桌前便對上寫到一半的卷子。
如影随形的焦躁急切,不管怎樣拼命做題都甩不掉的不安恐慌,好像在宋澄簡簡單單的敘述裏,變得不再那麽燒心。
因為宋澄不是那些過年輕飄飄地說些鼓勵空話的親戚,她只是在說她做的事。因為她在腳踏實地往前走,所以一時的落後不會讓她心态失衡。周盈好像懂了些什麽,又說不上來,只覺得心裏紛擾她的情緒慢慢沉澱了些許。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宋澄洗完澡出來,聽到響動,周盈立刻回頭。她有點被剛剛的宋澄鼓勵到,心頭湧動着感激,宋澄與她四目相對,或許是察覺到了,朝她直直走來。
周盈那聲情真意切的“謝謝”到了嘴邊,正呼之欲出,面前,宋澄沉吟道:
“我有個建議,你視情況聽取。”
“嗯?”
宋澄拍了拍她的肩頭,語重心長:
“別學會計。”
“???”
宋澄不知如何跟周盈解釋。
衆所周知,人在洗澡的時候,因為沒手機玩,腦子就變好使了。
她洗着洗着想起來,周盈總跟她說後悔大學選錯專業,專業的地獄笑話宋澄記不清,只記得“AI不能坐牢”、“我去提籃橋進修了你會來看我嗎”什麽的。
周盈還感慨過,她選專業的時候家裏都沒人指導,她只知道會計,就報了。
看着滿臉迷茫的周盈,宋澄轉身離去,深藏功與名。
這次,我把話給你帶到了喔。
帶完了話,她也開始争分奪秒地學習——
下周就是期中考了。
松快了兩天的高中生,又被期中考試狠狠緊了緊皮。
三中的課程本就比其它學校進度快,4月已經開始高考前的複習,用李老頭的話來說,這次期中考便是第一輪複習的驗金石、照妖鏡,是真金白銀還是妖魔鬼怪,考完這場就知道了。
周末兩天,秦荔把運動會的照片和視頻發到班級群。
宋澄看到了接力賽的照片,四個人整整齊齊,一問,是秦荔讓齊岫幫忙拍的。宋澄覺得齊岫的拍照技術有待提高,照片上的她看起來怪怪的,好像在偷看溫向儀似的。
她跑三千米的照片也有拍很多,宋澄看了看,統統存進手機相冊。還有幾個視頻,有把給她加油的同學們拍進鏡頭。拍到溫向儀的時候,離得近,鏡頭都怼到溫向儀臉上了,溫向儀笑着拿手擋鏡頭的那幕,宋澄暫停看了好一會兒。
期中考持續兩天,試卷發下來,宋澄名正言順地拿着同桌的試卷訂正。
這次教研組不做人,試卷挺難的,宋澄分數慘淡,不過大家都很慘,她菜得并不突出,總體心态良好。
只是有些題看到答案還是不懂,自習課,她對着試卷苦思冥想兩分鐘,果斷扭頭求助:
“溫向儀,這題第三問我不會。”
溫向儀中斷自己的作業,拿過草稿紙給她講題。宋澄享受着溫向儀的一對一服務,談笑間收獲一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講完數學,宋澄又拉出理綜卷子:“還有還有。”
溫向儀托着腮看她:“你從前不是不愛問我題嗎?”
“怎麽會?”宋澄斬釘截鐵,“從來沒有這回事。”
自打成為溫向儀的同桌,擁有了全知全能的小老師,她大徹大悟了,自尊心有什麽用?學習上,還是吃溫向儀的軟飯香。
溫向儀不說話,唯獨一雙眼睛盛着笑,宋澄開始心虛,手下失了分寸,把草稿本碰掉了,歪七扭八躺在地上。
那個地方只有溫向儀能撿到,溫向儀彎腰:“我來。”
宋澄應了聲,低頭圈試卷上不會的題,一擡頭,溫向儀手裏的筆點着她的草稿本,輕聲細語地問:
“宋澄,這是什麽?”
嗯嗯?
宋澄低頭一看,草稿本上,赫然是她上學期在教導主任眼皮底下激情創作的潦草小人,頭頂寫着個清晰可辨的“wll”。
“……”
宋澄安詳地閉了閉眼,張嘴胡說八道,“寫的是‘我涼了’,表示這個小人她……很涼快。”
也表示了作者現在的心情和處境。
溫向儀睨了她眼,微微笑道:“噢,我還以為是什麽‘溫懶懶’的縮寫呢。”
宋澄:“。”
她眼神躲閃,試圖拿回草稿本偷偷藏起來。溫向儀任她拿走,頭一扭,不搭理她了,低頭做自己的題。
溫向儀直接不理她了!
宋澄傻眼了,溫向儀怎麽這樣啊。
早知道她脾氣大得很,沒想到現在一點都不裝了!
宋澄很委屈。
前座的秦荔回頭拿溫向儀的修正帶,随口問道:“你們怎麽不講題了?”
剛剛不是一副甜甜蜜蜜講到天荒地老的架勢麽。
宋澄立刻告溫向儀的狀:“她生我氣。”
秦荔喲了聲,喜聞樂見:“你怎麽惹溫溫生氣了?”
秦荔說的什麽話?
她怎麽會惹溫向儀生氣?她敢做什……
等等。
她畫溫向儀小人。還給溫向儀起外號。重點是被抓到了。
宋澄閉嘴了。
自習課下課,她跑去小超市,用明天的飯錢給溫向儀買牛奶。
她跑着來回,總算在上課鈴響前回來了,結果,在樓道撞見正下樓的溫向儀。
溫向儀背着松垮的書包,一副要走的樣子。宋澄握着牛奶瓶,在下面四五個臺階的地方仰頭看她:“溫向儀,你去哪?”
溫向儀擡眼,把手機收起來,往下走了走,停在比宋澄高一個臺階的地方,這樣一來,她反而比宋澄高些,能将宋澄英氣的五官盡收眼底。
溫向儀道:“我今晚提前回家。”
回家?為什麽?
從前宋澄不問,這次她直接問出口,像朋友間順嘴一帶:“什麽事着急回去?”
溫向儀攥了下書包帶,溫聲道:“我媽出差回來,正好從學校把我帶回去。”
聽起來沒什麽大事,只是駱顏回來了。宋澄微微放心,把牛奶遞給溫向儀:“給你喝。”
溫向儀看了眼,熟悉的牛奶包裝讓她輕輕喔了聲:“你給我買牛奶了?”
宋澄很酷地道:“買回來忽然不想喝了,送你。”
這款牛奶同桌後溫向儀喝過好幾次,她現在送,溫向儀完全抓不到她把柄。
溫向儀笑了下,接到手裏。
“好,我回來也給你帶小禮物。”
“嗯。”
宋澄高冷地回答,喜滋滋地踩着鈴聲回教室了。
重點不是小禮物,是溫向儀朝她笑,剛剛那件事看來揭過了。
高中的溫向儀脾氣還是不錯的嘛,要是成年後的溫向儀……想想自己五星服務都不一定能讓溫向儀放過她,宋澄心有戚戚然。
宋澄在走廊邊上墨跡了下,直到看到溫向儀從教學樓裏走出去,變成個越來越小的身影,她才收回目光進了教室。
溫向儀上車,拉開車門,駱顏中止了和李常笙的聊天,朝她看過來。
駱顏應當剛從什麽飯局上下來,将自己打理得妩媚動人,膝上放置着小巧玲珑的晚宴包,溫向儀從她身上聞到香水和酒味交雜的氣息。
等溫向儀坐好,車輛重新啓動,駱顏繼續對李常笙道:“錦城的項目好不容易吃下來,未來公司三年重心都會在錦城,必須給我拿下,讓他們全力以赴,不要給溫翰的人機會。”
李常笙:“溫總昨天在辦公室發火,還把孫部長喊去一通訓斥。”
溫翰二十年前便是溫氏的總經理了,沒有動過。而這些年,駱顏一路向上,如今手裏捏着研發中心和項目管理中心,位同副總,實權在手,很多事溫牧良早已完全交給她拍板。甚至,要不是溫牧良在旁邊看着,溫翰早被徹底架空了。
駱顏不以為意,甚至覺得滑稽,慢聲道:“他好不容易去次總公司就罵我的人給我看?唱戲呢,不用管他。”
兩人的說話聲中,溫向儀自顧自放着書包,手裏合握着宋澄送的牛奶。她年歲尚小,卻好像早已習慣母親在她面前和屬下合計如何與父親打擂臺,眉眼間波瀾不驚。
李常笙無意間瞥見,為她袒露出的無情和漠然膽寒了瞬,心頭一悸。
駱顏随着她的目光睨向溫向儀。李常笙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太懂李常笙在想什麽,無非是豪門裏沒有真情之類讓人發笑的話。駱顏包容身邊人的想法,因為她從前或許也這樣想過。
當然,那是很久之前了。現在,駱顏對自己的女兒很滿意。
她布滿肅殺之氣的眼底轉而換上笑意,話題跟着一轉。
“向儀,我之前和你李阿姨還在說你的事呢。”
溫向儀仰起臉,露出征詢的目光。
駱顏有事在她的意料之中,如果沒事,駱顏不會順道接她回去。
駱顏笑着說起:“你不是喜歡燕北大學?要不要參加他們的自招?”
燕北大學?
這确實是溫向儀的目标院校,她意向專業的top1。
駱顏輕拍她的手,輕描淡寫道:“參不參加都可以,你考也能考上。要是想去,材料媽媽讓李阿姨給你準備好,不用你操心。”
溫向儀無可無不可地點頭,面容恬靜道:“好,拜托李阿姨了。”
前座的李常笙道:“過了自招,高考就更輕松了。向儀不用再去學校,想去旅游或者忙些其它的,都很自由。”
溫向儀聽完笑了笑,只是笑意不深,又有些走神,手中下意識摩挲着帶着春天合宜溫度的牛奶。
不用再去學校了啊。
秦荔住得近,還可以見到,誰給宋澄講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