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逛街

逛街

舒窈猶豫着并未答應, 因為她不覺得在那些怪物面前,多一個人能有什麽區別,先前在世紀城果茶店時, 明明是熱鬧商區,也不妨礙那些綠色黏液怪物出來大吃特吃。

但木青卻對此很執着。

只要在辦公室時見到她要出去, 即便只是上下樓去給領導送文件、或者去另一棟樓給學生上課,都會從工位上起來走到她身邊, 随意找個理由陪她一起。

不光是陳樂和範昕,在其他領導眼中, 她倆共同出現的頻率也變高了, 連周主任都會問舒窈一句,是不是和新來的木老師關系不錯,變成了好朋友?

他總是十分關心舒窈在學校的工作生活, 怕她在辦公室裏搞不好和同事之間的關系,如今見她從獨來獨往的狀态中脫離, 還有些樂見其成。

是否将木青當成了好朋友暫且不論——

舒窈發現, 在木青跟着自己行動的這幾天,那些詭谲場景再也沒有找上自己,乍看之下, 給人一種藏在暗處的惡作劇者頗有些膽小的觀感。

但是, 怪物膽小,這可能嗎?

她幾度在夜裏反複摩挲特殊部門給的那張名片,甚至将上面有些描金的邊緣都摸軟了, 告訴自己只要再發生一次這種事件,就鼓起勇氣打一次求助電話, 畢竟國家機器的能量在這時總能給她這樣的普通人安全感。

可是最終她也沒有撥打這個電話的機會。

……

轉眼就到了周末。

司徒錦早早就約了舒窈出去逛街,早上十點準時給她打來電話:“起來了嗎?”

舒窈坐在衣帽間的凳子上, 語氣有些忙慌着急,“在、在找衣服,你決定好去哪裏了嗎?”

聽見她的語氣,司徒錦就猜到發生了什麽:“又有什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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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這套衣服的襪子,不見了一只……”舒窈拉開放襪子的那格櫃子,表情充滿了困惑,猜測可能是最近藺然來家裏住的原因,兩人用洗衣機和晾曬衣服的時間都不同,也許是自己收漏了。

從前她四季的衣服都是舒女士幫她置辦的,因為舒女士自己成長環境的緣故,所以總是非常在意孩子的穿着,不願意舒窈像她一樣,穿不上好衣服、或是因為衣品太差影響形象。

幼兒園開始,舒窈全身上下從頭繩顏色到襪子搭配,舒女士都有非常高的要求,而她小時候嫌麻煩的抗議都被嚴厲鎮壓。

母親在衣着上的過于高标準,令舒窈只想在這方面偷懶,她每次買新衣服就會将全套拍照下來,收在衣櫃裏也是一套套地放好,因為這樣就是不會出錯的。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

現在舒女士去世,她也沒有改掉這個習慣,不過這個習慣多數時候成為了她的壞毛病和累贅。

就像現在,那只襪子要是再找不到,舒窈只能将身上這套衣服全部換下來,改成另一套。

于其他人而言只需要随便找個色系差不多、或者是改個風格再重新搭配的事情,在她這裏卻行不通。

曾經她和林靜姝約會時,就因為一條手鏈掉了個很影響美觀的配件,她臨時又換了一套,導致出門時間不夠、又倒黴地遇上地鐵運行暫停,最後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林靜姝聽完理由,用離譜眼神上下看了她半天,咬着奶茶吸管問她,“你是ai嗎?必須輸入正确程序才能運行那種?”

或許是發現她無可挑剔的美貌造型與賞心悅目的衣着都是由這種令人窒息的規訓一步步雕刻出來的,後來即便再為舒窈出現時的模樣驚豔,林靜姝眼中的光也會以最快速度消失。

可能家裏少了個人,環境過于安靜,就讓人很容易陷入這種回憶片段,舒窈很快想起自己還在打電話,出聲道:

“要不,你先——”

“沒事,”司徒錦很淡定地回答,“你慢慢換呗,正好我想想咱們碰面的地方,市中心的銀河天地怎麽樣?那裏好像有一家國外珍珠首飾的品牌入駐,我媽還挺喜歡那個牌子的,我也想看看,你呢?”

舒窈心中壓力驟消,聲音裏也帶上了笑意,“好。”

-

結果兩人在銀河天地見面時都已經到午飯點了。

司徒錦也沒急着去逛專櫃,拉着她站在導航牌前面,一臉深沉:“那就先看看中午吃什麽吧。”

舒窈倒不糾結,因為她有豐富的當富婆挂件的經驗,知道司徒錦很快就能拿定主意。

就在這時。

兩人身後傳來一道有些驚訝的聲音,“舒老師?”

這三個字令舒窈後頸一麻,最不想在假期碰到同事,然而轉頭見到來人之後,心中的抵觸才略消了些。

是木青。

對方單手插兜,手裏還拿了瓶奶茶,短款無袖的藍色牛仔上衣與寬大的牛仔褲搭配在一起,兼具休閑與時尚。

舒窈對她扯了下唇角,“好巧。”

這話讓本來低頭在選西圖瀾娅餐廳的司徒錦擡了下眼簾,打量着來人,片刻後恍然,“這就是你上次跟我提過的,辦公室新來的木老師吧?”

舒窈的人際關系單薄又簡單,加上兩人每天都會話痨地發很多聊天消息,司徒錦對她的事情倒是挺清楚。

之前她說眼睛不太舒服,司徒錦還給她推薦了不錯的眼科醫生名片,不過醫生的號總是跟舒窈的假對不上,這事也就遲遲沒下文。

舒窈沒将自己遇到的怪事對司徒錦說得太仔細,只說辦公室來了個非常友好的新同事,吃飯時會約自己一塊兒,也幫過她很大的忙。

眼下,木青對司徒錦笑了下,“都放假了,叫我木木就行,我聽見老師就總覺得馬上要去給學生上課了——”

舒社恐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

司徒錦揚眉,“我聽說你平時挺照顧杳杳的,既然在這裏碰上也是緣分,要不要一起吃午飯?”

木青神色訝異,“會不會打擾你們?我是剛才過來看這樓上新開的一家舞蹈培訓中心,之後倒是沒什麽事了。”

司徒錦無所謂,本來也就是出來随便逛逛,“沒關系,一起吧。”她也挺樂于見到舒窈交新朋友的。

……

一頓飯吃得比司徒錦和舒窈預想中還要愉快。

三人甚至在之後還逛到了附近的奶茶店,司徒錦秉承着“人有四個胃,一個裝主食,一個裝零食,一個裝奶茶,一個裝甜點”的原則,拉着她倆往裏走。

這家店宣傳招牌上的草莓奶昔大圖看起來非常誘人。

司徒錦摸了摸下巴,“嘶,怎麽看起來比我店裏做的還好喝,不行,我得嘗嘗這競品,你們呢?”

舒窈目光開始游移。

“荔枝汽水怎麽樣?”木青提議道,“這裏的所有奶茶店我都喝過,這家用了真荔枝果肉在裏面,品種特別甜,而且應季也新鮮。”

完全不想嘗試草莓味的舒窈立即點頭。

等飲料到手,三人坐在臨窗的圓桌邊坐下,舒窈發現木青的推薦并沒有出錯,甘甜的荔枝浸泡在充滿氣泡的雪碧裏,碳酸飲料與爆汁果肉在舌尖相撞,瞬間就能用味蕾描繪夏日清涼。

讓她都想買幾斤新鮮荔枝回去了。

司徒錦倒沒将注意力全放在吃上,而是看着這似曾相識的、悠閑的三人下午茶畫面,稍微眯了眯眼睛。

她看向木青,即便氣質和類型和那位曾經的朋友一樣,可無論神色還是說話時的氣質,都截然不同——

不對,不是不同。

而是更接近于她理想中的,和舒窈還有林靜姝一起長大後,在某個清閑的午後重聚的畫面。

木青迎上她的視線,友好地發出了個詢問眼神。

司徒錦笑了下,“沒什麽,就是覺得,你給人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難怪杳杳這麽慢熱的類型,都能這麽快和你當朋友。”

木青聽見誇獎,眼中笑意更深。

-

于是接下來一路同行變得順理成章。

彼時舒窈被司徒錦塞了好幾條大牌裙子讓她進換衣間試試,她茫然且無助地抱着裙子,“不是陪你逛街嗎?”怎麽變成了給她買?

就喜歡玩奇跡杳杳游戲的好友理直氣壯,“突然想要再次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低頭看着那些裙子不是露背就是低胸款的舒窈:“?”

确定是報答,不是獎勵自己看美女?

她無奈道,“這些都不能在學校穿的——”

“誰說讓你穿去學校了,你沒假的嗎?”司徒錦随意拿起SA送來的小餅幹,“再說了,之後放假不是要去游輪旅行嗎?”

“拜托,那可是游輪旅行,到時候那些身材好的美女肯定都會穿超性感的泳裝,在甲板上曬太陽,在泳池裏嬉戲,你一身清朝打扮路過,不覺得格格不入嗎?”

舒窈:“……”

被罵封建的她只能低頭抱着衣服走進去。

第一條長裙肩帶略寬,白底上是灰色星空印花紋,還有大朵的梵高向日葵圖案在上面開放,即便裙擺很長,但卻有開叉設計,能露出長腿,兩條肩帶到後背只簡單交錯成大大的X,露出後腰往上的全部肌膚。

她走出來時,見到司徒錦盯着木青的耳朵在看,“咦,你打了這麽多耳洞,怎麽不戴耳環或者耳釘?”

舒窈也跟着看過去。

平日裏被對方兩側頭發擋住、并不怎麽明顯露出的耳朵,此刻進入了她的視野,對着舒窈這邊的左耳,耳骨偏上方一個耳洞,中間一個,下面耳垂上兩個。

跟她印象中的林靜姝耳洞位置一模一樣。

因為舒窈很認真給她挑過節日禮物,知道她很喜歡耳釘,也跟她去過專櫃挑選耳飾,近距離看過它們的位置。

此刻,木青随意摸了下耳朵,“在學校裏當老師呢,不能太張揚,戴那些不太合适,也怕給學生不好的影響,平時伺候還麻煩,幹脆長回去算了。”

司徒錦聽笑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忍着痛打了這麽多耳洞,最後卻想偷懶讓它們長回去的人。

舒窈的話語在這時加入,“是容易瘢痕增生嗎?”

以前林靜姝就和她抱怨過很多次,因為是疤痕體質,所以耳洞總是會發炎,即使家裏常備碘伏,後來還是增生,需要做手術,就算這樣,她也不肯放棄那顆耍帥的心。

兩人聽見她的話,同時往這邊看來。

木青先揉了下耳朵,白皙的耳朵被她指尖翻了下,“嗯?那倒沒有,我從小就皮實,不容易留疤,現在單純是覺得麻煩。”

确實。

她耳朵上完全沒有任何手術痕跡,光滑潔淨。

舒窈莫名松了一口氣。

随後又想,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總是在今天想起那個人,難道真的是平時認識的人太少了嗎?所以看到相似的類型就忍不住進行聯想?

木青上下打量過她身上的長裙,贊許地出聲,“你穿這條裙子非常好看,就像公主一樣。”

正想鼓掌、并且吹彩虹屁的司徒錦一下就停了動作。

舒窈也神色微妙。

木青及時發現氣氛不對,疑惑地在她們倆之間來回看,“怎麽了,我說得哪裏不對嗎?”

罹患“公主ptsd”的司徒錦,以及對“公主殿下”的諷刺意味體會更深的舒窈都跟着搖頭。

最後,司徒錦依然刷卡給她買了這條裙子,還有另一條非常凸顯腰臀比的短裙,并且結賬時揉着她的臉說,“要不是你有對象了,我今天還想看泳裝!哼哼,可便宜藺黛玉了,泳裝就讓她給你買吧!”

舒窈:“……藺黛玉?”

等等,這是什麽離譜外號!

司徒錦不管,富婆自有富婆的任性,接下來在拉着舒窈逛完那家珍珠首飾專櫃之後,她又給舒窈買了條單顆的圓潤珍珠鎖骨鏈,順便戲谑她:

“記得回去跟你這條裙子放一起拍照,免得下次又不記得搭配,幹脆放着不穿了。”

舒窈乖乖點頭。

……

等到司徒錦過完了打扮杳杳公主的瘾之後,三人路過室內冰場,木青忽然說了句,“我忽然想玩一下那個,你們呢?”

不管是這樣的真冰滑雪場,還是光滑地板做成的帶音樂背景的溜冰廳,都早就過了被瘋狂吹捧的時代。

但是小時候,她們仨還是湊在一起玩過的。

司徒錦樂于探索新的游玩地點,游戲廳、歌舞廳、溜冰場她都會投同意票,而林靜姝則運動細胞很強,對除了學習之外的東西上手都很快,有她們倆選擇在前,舒窈只能默默加入。

不過她跟着林靜姝的時候總是會受傷,連對方剛學會騎單車就要載人的時候,舒窈也是跟着她一起被帶着撞上石頭的受害者。

而司徒錦往往在旁邊抱着手臂,要麽冷嘲熱諷林靜姝又菜又愛玩的性子,要麽就是過去指着舒窈的腦門,問她下次還敢不敢跟那個瘋子玩命了?

舒窈眼神不禁溫和下來。

面前這個開在大型商場裏、圈出小半角落的真冰場中,這會兒只有幾個小朋友被老師拉着手在教導滑冰,看起來非常空曠。

也是在這時,司徒錦的聲音幹脆響起,“好啊。”

于是她倆都同時看向舒窈。

就像……以前一樣。

在反應過來之前,她就已經颔首同意。

可是上冰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穿好冰刀鞋、再次踩上冰面的時候,舒窈發現自己連身體裏留下的那些本能都忘了,很狼狽地只能扶着圍牆的欄杆,偏偏那幾個小孩這時候還背着手從她身邊流暢滑過,對比得她更菜了。

司徒錦走到她身邊,對她伸出手。

在旁邊原地點冰起跳做了個1A動作,落地時冰刀将冰面劃出一小片雪沫的木青也來到她身邊,同樣對她伸出手。

舒窈謹慎地同時抓住了她們的手。

三人的冰刀軌跡在冰面上流暢蔓延時,旁邊的透光窗戶顯露出外面垂暮的天色,日頭墜下,冰場的大燈跟着亮起,對面鋼琴培訓機構的《夢幻曲》不知何時傳到這裏。

令她們仿佛穿越時光,回到充滿快樂的童年。

-

時間結束的時候,舒窈聽見司徒錦還在旁邊琢磨要不要續費,甚至嘀咕着要把今年冬天的滑雪旅行改成去東北溜冰。

而她則是笑着往出口那邊走,好不容易再度馴化的四肢終于服帖協調,回憶起了從前溜冰的肢體技巧。

只是走到一半,冰面下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

她情不自禁看過去。

冰藍色的、圓圓的寶石生物如優雅舞者,一張一縮,離她的眼睛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好像要跳出冰面,鑽入她的眼球裏——

舒窈登時要往後退。

可惜忘了自己站在冰面上,腳下冰刀鞋直接打滑,視野調轉,冰場上方的穹頂映入眼簾,餘光裏有人向這裏快速而來。

她甚至聽見司徒錦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那一刻,腰身被人穩穩地伸手一撈。

被迫直起腰、變成往前倒的她直接撞入了對方的懷抱裏。

熟悉的、極具安全感的海鹽味道湧入鼻腔。

舒窈愣了下,本能地也伸出手去抱住了對方的腰身,滿帶笑容地擡頭,在冰場裏玩太久、有些微紅的鼻尖在冷白的臉上極其明顯:

“藺然!”

“你怎麽找到我的?”

……

藺然早上就從舒窈這裏知道她要來銀河天地跟朋友逛街的事,此刻她就在冰場的出口位置,一手作勢扶着旁邊的牆借力,另一手攬住懷裏的人。

舒窈摔時的模樣令她覺得困惑,和正常人走在路上左腳絆右腳的離譜程度差不多。

不過,還有更讓她在意的事。

冰場裏的朋友司徒錦,她當然是見過的。

可竟然還有另一個人在。

明明只是個普通人類,也長着讓她陌生的面孔,但在對上目光的第一秒,藺然就對這人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厭惡感。

——像是刻在本能裏的嫌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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