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陪伴
陪伴
藺然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由好友補償贈送的新手機幾乎将對方音色還原, 令舒窈有種此刻就被女朋友抱在懷裏、貼在耳邊溫柔詢問的錯覺。
“哪個朋友?”她問。
舒窈卡殼了下,“一個……新認識的朋友?”
藺然安靜了會兒,隔着電話舒窈看不見她的神情, 只能胡亂猜她沉默的原因,就在這時, 藺然慢條斯理的回答姍姍響起:
“傘是我自己找材料做的,沒有鏈接。”
“什麽材料?”這次舒窈接的很快。
“DIY手工坊提供的材料, 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剛看那家店已經倒閉了。”即便再傻的人這會兒也知道舒窈的意圖了, 何況藺然從剛才就聽出她的呼吸節奏與語氣不太對, 此刻便順理成章地問:“傘怎麽了?你好像突然很在意,是最近發生什麽事了嗎?”
舒窈張口欲言。
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悶悶地搖了搖頭,然後才意識到對面的人看不見, 于是勉強打起精神, 将腦袋從毯子下支棱起來,呼吸外面的空氣,“就是……感覺眼睛好像出了點毛病?”
“嗯?”
“會經常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和畫面?”比如剛才餐桌上的那只被腮虱寄生的蟹鉗腿, 在她突然站起來之後, 殼裏扭動的那些畫面都消失不見,裏面剩下的明明都是跟着蟹殼一起被蒸熟的寄生物死屍罷了。
舒窈使勁甩了甩腦袋,想遺忘這惡心的一幕, 想着似乎這種幻覺都和大腦器官的病變有關,她便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是不是得了什麽絕症啊,藺然?”
然而女朋友堅定的回答很快傳來, “別擔心,我回去看看,還有其他方面的異常嗎?”
舒窈仔細想了很久,回答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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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聽女朋友道,“不管是什麽,我都能解決。”
也許是她在神外的招牌名聲太響亮,也許是她這時候語氣裏帶着的情緒太能給人信心,舒窈忽然覺得自己糟糕了許久的情緒被慢慢撫平了,大夏天裹在薄毯裏仍舊冰冰冷冷的四肢也開始回溫。
她眉眼彎彎地出聲,“藺然。”
“嗯?”
“好喜歡你啊,我怎麽會有這麽厲害又這麽溫柔的女朋友呢?”這句帶着驕傲的嘟囔是舒窈嘀咕給自己聽的,不過電話另一邊的人也發出了很淺的笑聲。
那天晚上,舒窈就這樣黏着出差的女朋友打了很久的電話也不覺得膩煩,從沙發上到去浴缸裏泡澡,始終将手機放在旁邊,中途嘀嘀咕咕地說着,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氣溫度太高了,浴缸裏那個能出泡泡的機器裏肥皂水總是幹得特別快,她每天都要往裏面重新添一回。
女朋友在電話那邊無聲而耐心地陪着她。
直到洗完澡,舒窈沒有什麽吃東西的胃口,幹脆倒頭就睡。
那天她根本不知道通話是什麽時候被挂斷的,總之在藺然的陪伴下,她睡了個好覺,夢裏沒有纏人的海草、也沒有那些密密麻麻的藤壺和腮虱,醒來的時候,手機早已進入電量耗盡的休眠狀态。
舒窈重新洗漱收拾,整理好心情,給手機充好電,這才再次迎接全新的自己去上班。
……
不過好像全新的自己并沒有什麽用。
晌午。
舒窈被範老師拜托把大家的資料一起送到行政樓那邊去,她抱着材料,在經過空蕩蕩的階梯教室附近時,卻被滿走廊垂下的黑色紗幔引去全部心神。
散發出不詳氣息的、半透明的輕紗仿佛從樓上切過樓板,與天花板相連處毫無縫隙,就這樣自然垂落,交錯重疊,一層一層,把她的去路全部擋住。
就像誰惡作劇去殡儀館将那些葬禮用的黑紗都粘到了這裏。
任哪個大活人看到這種擋路的幢幢黑帆都會頭皮發麻。
她毫不猶豫,掉頭就走。
結果發現來時的去路上,也是同樣的景色。
這段短短的走廊像是被一只手截去了另一個時空,前後都被拉長成無盡的直線,而這些紗簾則擁有意識,開始無風自動,如海洋裏随風吹的海帶,朝她不斷靠近。
近了、更近了。
哪怕舒窈沒有挪動一步,它們飄起的尾部也碰到了她的臉。
冰冷刺骨的柔軟,令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像是被人掌心握着圓球冰塊,反複碾過她的面頰。
那種不可名狀的惡意再度出現,舒窈明知在這種場景裏不能失去理智、不能大喊大叫刺激始作俑者的情緒,讓自己陷入更深的危機,可是被那黑紗碰到面頰與手腳後,還是頭皮發麻地開始往前走,想要脫離這困境。
沒走幾步,黑稠就卷上了她的腳踝、覆上她的脖頸腰身——
她明明穿的是白底碎花長裙,卻被這黑色紗布從後方纏繞上來,給她裁出了新裳,而脖頸處如頸圈般愈發收緊,令她神色窒息般恍惚。
舒窈再走不出一步。
就在她眼前逐漸模糊時,纏在身上的黑紗又如潮水般往後退去,她脫力地向前跌倒,卻沒摔在冰冷的地上。
不知什麽時候經過這裏的人單膝跪地将她接住,一手攏着她後背,另一手撫上她的後腦,語氣關切道:
“舒老師?”
“舒老師,你沒事吧?”
-
半小時後。
舒窈坐在學校後山下的荷花池邊,神色放空,旁邊的人卻給她遞來一杯溫水,“喝一點緩緩?”
她這才有些訝異地看着對方手裏的紙杯,再看周圍最近也只有山上的學生宿舍,不知她是從哪裏弄來的熱水。
木青笑了下,指了指山上的位置,“找那邊宿管要的。”
建在這山上的學生宿舍在上百級臺階之上,樓裏還沒有電梯,每次開學的時候家長們幫忙拎行李都會在這階梯前望洋興嘆,并且心疼孩子在未來的學習生活裏每天都要在這一級級臺階裏上下。
別說這棟樓的宿管平常不願意挪窩,就連住在這區域的學生平時也是最少刷新到學校其他場合的。
舒窈神色緩和了很多,道謝之後,接過木青遞來的溫水。
“怎麽感覺認識你以來,總是銥椛聽見你在說謝謝?”
木青說着,在她長椅的另一端坐下,兩人一同吹着荷花池裏吹過的風,連燥熱的暑意都比別處低一些,哪怕這裏的長椅暴露在日光之下。
舒窈是經歷了剛才那一遭,迫切需要日光的熱量暖和身體,她喝着熱水,去看旁邊已經有些出汗的木青,“因為你總是在幫我忙……這裏很熱,你不去陰涼的地方待着嗎?”
木青笑着搖頭,意有所指地看着她,“你現在看起來很需要人陪着诶,而且我成天不是在辦公室就是在舞蹈室待着,偶爾出來曬曬太陽也有益健康。”
頓了頓,她道,“既然總是在幫你忙,那這次的事情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哪怕只是說出來呢,會不會讓你心裏舒服點?”
她實在很擅長不動聲色地引人接話。
舒窈喝着熱水,本來是想将這些異常都留着等藺然回來時說的,可是在此刻放松的環境裏,有陽光曬着,微風吹過荷葉,對比剛才瀕死的體驗,心防就這般卸下。
她簡單地說起自己這幾日遇到的事情,為了避免被當成精神病,末了再接道,“我、我已經在預約醫院的檢查了,你就當随便聽個故事吧。”
誰知木青并沒有露出讓她難堪的眼神,反而是若有所思地聽了會兒,随後道:
“好像都是你一個人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雖然我剛才什麽都沒有看見,不過為了你的安全,順便驗證這些詭異事件是不是只找上你一個人,之後在學校裏你都叫上我吧,怎麽樣?”
她看着舒窈愣愣看着自己的樣子,不由挑起唇角。
如同獵人微笑着凝視一步步落入陷阱的獵物。
但那份屬于狩獵者的興味,只是轉瞬即逝,便隐沒在飽含關切的詢問中。
“我陪着你,會好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