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停電

停電

郵輪的電力系統不知何時停止了運行。

窗簾半拉的房間裏, 光線變得更為暗淡。

舒窈外套挂在臂彎上、連右肩上細細的白色吊帶都松松垮垮滑落一半,有過之前不分晝夜的瘋狂,如今藺然已經比女朋友自己更了解她的身體——

比如在她右肩後側, 在舒窈自己看不到的位置,有一顆很小的痣, 現在那顆痣周圍的肩胛骨上盤桓着一根觸足,正在輪流用上面大大小小的吸盤去輪流衡量, 好像非要找出一枚恰好能将這顆痣與周圍肌膚都含進去的存在。

于是那片薄薄的皮膚就被一個個吸盤反複地吸住、又松開,上面深深淺淺、大小不一的紅印重疊着, 暈開極其誘人的顏色。

像四月三林裏盛開的桃花。

可這只是舒窈此刻遭受的感官沖擊裏, 最微不足道的一處,甚至她略微渙散的瞳孔都沒有聚焦上自己肩頭這條鮮麗的顏色。

還有兩根像蝴蝶結一樣主動纏繞上她手腕,将她的雙手都束縛住的觸足, 連充當繩索的狀态都不老實,明明各自霸占了她一片掌心, 卻還試圖将另一個家夥驅逐離開。

【我的!我的!】

【走開走開!】

【女朋友!牽牽!】

在黑紅色危險繩結互相為占有更多地盤打架時, 遭殃的只能是被它們困住自由的獵物,時不時的,它們就要随機鑽過舒窈的一處指縫、用吸盤黏住她的肌膚作為支撐點, 以便探出更長的腕足末端與同伴争鬥。

活了二十多年, 舒窈從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麽多敏感的地方,手指內側和縫隙被那些冰冷黏膩的吸盤留下痕跡時,她都會忍不住加重哆嗦, 顫抖得更加厲害。

她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條縫隙都被打開,而這些觸足無處不可去, 自由在她的世界裏馳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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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之前一場場煙花輪流盛大綻放的轟轟烈烈,這一次舒窈被調動的感官感受更為劇烈, 若要用什麽場面來比拟,恐怕只有宇宙大爆.炸時期,一顆顆恒星相撞、傾塌,才能形容自己好似也要跟着燃燒毀滅的感官——

可是她沒有暈過去。

抱着她的怪物早已知曉她的極致在哪,每當她無法自控地開始發抖時,便會用人類的掌心溫柔撫過她的脊背,帶着她從海嘯般的高處巅峰,緩緩地回落到海平面上,等着那餘韻的浪花緩慢地散去。

然後捧起她好似淚腺壞掉、被打濕得厲害的面頰,耐心地親吻着,舐去她潮紅色肌膚上的濕痕。

一根觸足格外積極地從遠處的飲水機裏接來滿滿一杯水,送到主人的手心裏,而後藺然看着舒窈嫣紅、飽滿的深紅唇瓣,恍然道:

“別哭得這麽厲害,會脫水的。”

“來,再喝點吧?”

可是被她這樣關懷體貼的舒窈卻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無論如何都不肯讓玻璃水杯的杯沿貼上自己的唇角。

然後想逃的下場,就像先前的每一次,在女朋友有些無奈的嘆氣聲裏,被穩穩扣住下颌,随後,對方被溫熱水暖和的唇齒就貼了過來——

如前面喂下的四杯水那樣。

舒窈被她的女朋友叩開自己緊閉如蚌殼的唇和牙齒,不容置疑地喂下了第五杯水。

哪怕她惱怒地去咬藺然的舌尖或唇瓣,對方也只會輕笑着随她,然後咽下去的水裏就會帶上鐵鏽味。

若是她抵死不從,倒也會有那些透明的水痕從下颌滑落,但總歸有要落進她肚子裏的。

而那些流下的水液,就是落在怪物皮膚上的甘霖。

明明她在酒吧裏喝了那麽多的酒,回來還被藺然喂了一些鹽糖水,可是比起上回打濕的沙發和地毯,這次它們卻都是幹幹淨淨的,半點氤氲都沒沾染。

-

舒窈感覺她和藺然之間,一定有一個人瘋了。

哪怕她們此刻相擁的姿态,與平日裏一同躺在床鋪上睡覺的狀态很像,甚至藺然還将其中一只手的掌心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

但是這完全不同!

說不出完整的話、連牙齒都在輕輕打顫的舒窈低頭看着那只漂亮的手掌,心知藺然這個動作比從前所有時候都要邪惡。

她只是……

只是為了保證,那些觸足不要因為過于激動,就胡亂闖入到舒窈受不了的身體深處。

可是怪物完全不思考,哪怕她限制過這些觸足的形态與大小,為了避免它們在舒窈受不了的地方争鬥,不許它們同時待在一處,甚至還保證讓它們攜帶能夠讓人類愈合的黏液。

但只是爬過外面柔軟肌膚都忍不住踩奶似的、胡亂留下吸盤痕跡的它們,栖息在更柔軟溫暖的巢穴裏,又怎麽可能安分守己?

要死掉了。

她瞳孔渙散着,無意識地抖着唇,囫囵且沙啞地說出這句。

藺然撫摸着她的臉,剛想安撫地回答“不會”,聲音卻被窗戶外面噼裏啪啦掉下來的雨點給遮掩。

房間裏的光更暗了。

停在海上的郵輪不光被困在了一場不知何處而來的濃霧裏,現在還被傾盆的大雨兜頭澆了個透,雨點像沉重的鼓聲,噼裏啪啦砸在窗戶上。

抱着女朋友的怪物倏然一頓,用敏銳的聽力捕捉到那砸上窗戶的雨點裏,攜帶着的其他存在。

而舒窈本該無暇注意外面的氣候變化,卻偏偏有不同的音色壓過那片觸足的稚嫩嗓音,直抵她的腦海中。

【這只蠢笨的章魚,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不會,只能給你留下糟糕的體驗。】

【要被她弄壞了吧?】

【還是來我們這裏吧,加入我們,我們能賜予你的,是勝過她百倍的快樂,還有任何你想要的、超越人類身軀的能力極限——】

舒窈:“!”

什麽東西?

這是在這種時候該出現的幻覺嗎?

她的大腦就喜歡這麽刺激的東西嗎?把女朋友設想成怪物就算了,有這種從未想象過的全新體驗就算了,現在還想幹什麽?搞公開play嗎?

她神色更加恍惚。

……

噼啪。

啪嗒。

外面。

一只又一只的透明深海水母跟着海潮中的雨,掉在客艙那扇透明的窗戶上,蟄足伸展,透過半開的窗簾,找到了【殉道者】最想得到的那個特殊人類。

經由水母們共享的特別生物頻道,它們一邊蠱惑着舒窈的心神,一邊不忘嘲諷那只讨厭的宿敵。

【被深淵抛棄的你,來到這世界這麽久,偏偏還找了個同樣被人類社會舍棄的弱小者,在她的軀殼裏待了那麽久,是不是也已經被同化成了人類?】

【你和你所降臨的軀殼,都不懂什麽是七情六欲,只不過是在拙劣地模仿其他人罷了,你根本不愛她、也不懂什麽是愛,你是本能只有食欲的怪物啊,連開發她更多的異變都做不到,你只會浪費她的才能。】

【放開她,讓她來我們這裏,只有深淵才能給予她更多。】

吵死了。

藺然從前最煩這群東西,就是受不了它們的聒噪。

她并沒有松開抱着的人,卻已經有兩根觸足遵循她的意志,膨脹、伸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房間窗戶玻璃連同趴在上面的水母們一同碾碎。

玻璃碎開的聲響傳來時,舒窈卻發出了崩潰的聲音:“嗚——”

身體受不了,精神也受不了。

因為那群怪物的嗓音裏,再度出現了屬于林靜姝的音色。

【杳杳,你看,你新找的完美女朋友最終也和我一樣,變成了怪物,既然是這樣,為什麽不回到我身邊呢?】

【以前是我不對,是我不夠尊重你的想法,我們可以重新試試,就像你剛認識木青的時候那樣,你還蠻喜歡的,對吧?】

【來吧,來我這裏,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才是這世界上最相配的情人。】

在那群被觸足撕碎的水母群後面,暗淡的天空之下,黑色輕紗像從雲端飄下,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最終,一道熟悉的人影自這天幕下登場。

她還是頂着木青的模樣。

可是被怪物完全藏在自己與沙發之間的舒窈掙紮着起來,目光越過藺然肩頭,終于看向窗外時,半空中的人面上那一層層用來遮掩的薄紗,卻延續着先前用分.身蠱惑舒窈未成功的下一步——

灰黑色薄紗褪去,如輕煙,将先前不同程度修飾過的人類五官原本模樣,呈現在了舒窈的面前。

她恢複了她們最初見面時的黑色短發模樣,鬓發之下,只有一枚黑鑽的黑釘熠熠生輝。

她就這樣站在半空中,彎起唇角,朝着舒窈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唇微微一動,這次與面容相符的音色再度傳入舒窈耳中。

【過來,杳杳。】

-

代替舒窈回答的,是極具殺意的,虎虎生威朝着半空中襲去的一根黑紅色觸足——

遺憾地意識到與女朋友的二人世界再無法繼續,藺然背對着那只【殉道者】,将懷裏人的外套重新拉上肩頭,整整齊齊地掩住了所有被觸足留下的痕跡。

然後,她從沙發上起身,抽出自己最後一根觸足,将上面沾染的黏膩痕跡以指尖抹去,同時側過頭,薄唇冷冷地一掀:

“你,找死。”

回應她的,是頂着林靜姝的軀殼、眼瞳卻變成一片蔓開的黑色,再看不見眼白部分的怪物笑聲:

“哈哈哈,我是不是該幫你回憶一下,你上次闖入‘長生天’的結局?讓我想想,那次你斷了幾條腕足呢?”

“算了,沒關系,只要這次幫你把它們全部折斷就行了吧?”

屬于冥河水母極具特色的灰黑色薄紗一層一層探來,蔓延到整個房間裏,【殉道者】往前踏了一步,神色悠然:

“久違了——”

“仍未成年的,【弑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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