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怪物
怪物
舒窈的眼睛還睜得溜圓。
整個人處于受驚過度的怔愣狀态, 像支棱着豎起耳朵的小兔子。
直到藺然的吻即将落下,連她身後那些揮舞的觸足也逐漸逼近,舒窈才恍然反應過來——
“!”
她倉促地擡起雙手, 交疊着捂住藺然的唇。
然後吓得打了聲酒嗝:“呃!”
腦海裏被酒精熏染的理智都在剎那間回籠,甚至顧不得反思自己剛才都說了什麽, 此刻只冒出一個念頭: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她的幻覺已經蔓延到身邊人這裏了,一定是因為女朋友太完美了, 連聽見自己在她面前提前任、以及對前任那不自知的愛都能寬容的原諒,讓舒窈內心不堪與之相配的罪惡感太濃重, 所以現在才将女友形象也妖魔化!
嗚嗚嗚, 她真該死啊!
她就是那種傳說中身處泥潭、仰望天上的白月光,卻覺得對方太過耀眼,于是也要将月亮從天上摘下, 丢進泥潭裏弄髒的那種卑劣者!
舒窈又一次重新認識了自己。
她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哭着叫女朋友的名字, “藺然……藺然嗚嗚, 我、我好像更嚴重了,等到船靠岸了,我們就去找醫生開藥好不好?”
藺然溫柔地拉下她的手, 此刻任由平日被壓抑過度的觸足們依循它們的心意, 肆無忌憚地靠近它們最想靠近的人,笑着吻上舒窈的唇,語氣愉悅地答:
“我就是醫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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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 你沒有生病。”
……
不。
她肯定是病了。
舒窈堅定自己的念頭,不願接受藺然百般縱容自己的安慰話語, 可是、可是那些纏上來的觸足留下的感覺,實在太真實了。
它們順着被藺然抓住的手腕, 像冰冷的蛇、蜿蜒爬過舒窈的手臂,然後就像老樹根一樣一圈圈盤繞上去……卻還不止。
先前被玻璃紮到的、留了血點的腳趾趾縫也被一條觸足頂開,濕滑的觸感在腳掌蔓開,偏偏上面的吸盤還不安分,蠕動着、吮.吸過她的肌膚——
“啊!”
舒窈沒能忍住那種好像被變态舔過腳踝、腳掌、甚至連腳趾都沒被放過的恐怖感覺,整個人驚叫了一聲,試圖躲進藺然的懷裏,将女朋友當成自己最安全的避風港。
但對于此刻逼近的觸足而言,她更像是主動走進了陷阱、再也跑不掉的獵物。
【親親!】
【貼貼!】
【瓶瓶精!我的!】
它們歡欣鼓舞,稚嫩的聲音傳到了舒窈的腦海中,令她恍然驚覺,這動靜竟然和自己先前在雨夜聽到的童聲一模一樣。
大腦像是被這些黏膩的觸足也絞緊,一時有些轉不動。
可是很快,第三條觸足也繞了上來,它狡猾地鑽進了舒窈的外套下,她剛才出門就套了件小香風的格子外衣,配了條絲巾,足夠擋住身上的那些瘋狂放縱痕跡。
現在外套的紐扣被抱着她的人一顆顆地擰開,像是在與鑽進她腰上的觸足打配合,那冰涼的感覺纏上腰身時,舒窈就情不自禁地開始顫抖,淚涔涔地對女朋友求助:
“藺然,鑽、鑽進去了嗚嗚——”
“嗯,”藺然将她的外套拉開,見到她裏面打底的白色吊帶,露出的肌膚上都是一枚枚吻痕,滿意地親了親她的鼻尖,卻糾正道:“我看到了,不過,還沒有進去呢,別哭。”
舒窈不斷地搖頭,這次眼淚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被忽然支棱着從藺然肩後方探過來的一根觸足足尖抹去,透明的淚水在黑紅色的斑斓腕足上蔓開,又被蠕動着、唆使它流入那隐約透出尖利獠牙的吸盤裏。
只不過它發出的聲音與主人截然不同,興奮地慫恿道:
【哭!】
【瓶瓶精!哭!】
而這一次,藺然沒有允許它們将這種小名繼續喊下去,出聲糾正道,“不是瓶瓶精,是女朋友。”
聽着她開始和自己的幻覺開始說話的舒窈:“……!”
更可怕的是——
接下來那根就在她面前搖晃的觸足彎曲着柔軟的足尖,只思考了半秒不到,就愉快地改了稱呼:
【女朋友!哭!】
舒窈:“?!”
然後那根觸足就被藺然抽出手拎到了旁邊罰站,“不許兇,也不許命令她。”
可是她卻從頭到尾都沒再哄一次,讓女友止住眼淚。
-
在被新的一根觸足湊過來舔掉眼淚的空隙裏。
舒窈覺得自己一定壞掉了。
明明有病的是她,可是看見手腕內側、腳踝旁邊,那些細膩且薄的肌膚外皮上被觸足吮.吸過後留下的深色的愛心形狀,跟自己從前抱怨家裏有不知名爬蟲留在自己肌膚上的形狀一樣。
更多的相處細節浮上心頭。
比如女朋友在盛夏時節也依然涼如玉的體溫。
比如她從不在自己面前主動吃任何人類的食物,每次都是自己勸着、或者喂了,她才肯稍稍張開尊口。
又比如,每次藺然下廚的時候,裏面總是會發出噼裏啪啦的熱鬧動靜,好像裏面不止她一個人,而且她也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做出好幾個複雜的菜和湯。
還有。
那次她們去工業園區,與藺然分開之後,她找到了司徒錦,兩人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再遇到那個變成怪物的人……而她們逃離時,在樓房傾塌的千鈞一發之際,卻有一根恐怖的紅黑色觸手替自己擋下了鋼筋。
如今回想起來,舒窈才驚覺,原來女朋友在她身邊已經顯露過那麽多的不尋常,可是她一次都沒有發現。
格外青睐漂亮瓶子的藺然、會恐.吓把花吃掉的藺然、給她送了一把材料古怪的紅傘的藺然、不管她在哪裏都能準确找到她的藺然……
她确定自己身邊的人,從交往的那一天開始就是這樣美麗誘人,完美得符合她想象中的女友形象,卻從來沒想過,這樣完美的女朋友,并不是人類。
好消息,舒窈總算不必再為自己的精神病而憂愁了,因為她好像真的從頭到尾都沒病,而是陷入了一個怪物含量極高的世界裏。
壞消息,連她的女朋友,也是怪物。
更壞的消息是——
她的怪物女朋友在跟她解釋,舒窈之前能聞到那些惡臭的味道,後來能夠聽見這些奇怪的、由怪物們的生物信號發出的內容,更甚至能逼退那些所謂的低級【寄生種】,都是因為她和怪物相處了太久,發生了不知名的異變。
難道,她也要變成怪物了嗎?
……
“不對。”
舒窈寧可接受自己是個精神病的設定,也不要加入那群散發出惡臭味的怪物群裏,她固執地搖了搖頭,甚至還要糾正藺然,“不是這樣的,那些是、是幻覺!”
藺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寧願催眠自己去愛那個糟糕的林靜姝,也不願意與自己更接近,她的黑眸裏仿佛即将醞釀風暴,只有替女朋友撥開被淚水站在面頰上的發絲時,動作還很輕柔:
“那現在這些呢?也是幻覺嗎?”
當她詢問時。
那些攀上舒窈臂彎、纏上她腳腕腰身的觸足們,從自發地朝她更敏感的皮膚聚集而去,如同得到特殊赦令,這次再無禁忌,要給女朋友留下足夠深刻的烙印。
讓她靈魂也能記住怪物形狀的烙印。
“是!”
舒窈斬釘截鐵地回答了,卻嘴硬不到兩秒鐘,就發出了奇怪的、讓她自己都面紅耳赤的聲音,手忙腳亂地要從藺然懷裏退出去:
“不、不行……不要碰、不不不可以——”
這副迫不及待的逃離姿态,終于觸到了怪物的逆鱗。
妖冶的紅裙下,有更鮮豔的顏色如地毯般鋪開。
往日裏只讓這些極具攻擊力、也特別有自己想法觸足們出來放風,此刻的怪物才慢慢展露它原本的模樣,在那一根根的斑斓腕足之間,還有一層膜衣相連。
比起用腕足刺穿獵物、注入毒.液等等後來學會的簡略捕食方式,像一張網那樣将目标困住,才是藺然初生時就學會的本能獵食形态。
黑紅色的膜衣如流動的水淌開,讓剛一只腳踏出沙發的舒窈就踩在那陷下去的、詭異的柔軟上,甚至還有些無法使力,在波紋般搖晃的這片區域打滑,最終跌了回去。
她像是被粘在了蛛網上的小動物,上天入地無門,只能被掠食者拖回巢穴裏,觸足本就是怪物延伸的、品嘗食物的口器,此刻她便也眉目愉悅地用她來嘗遍舒窈:
“它們和人類的手指不同,會給你比幻覺更深刻百倍的記憶。”
“好好感受,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