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974年,澳大利亞,戴恩雨林。
雨後的密林中散發着清新的新葉氣息,但靜谧平和下卻暗藏危機。
一道銀光閃過,鋒利的刀刃深刻地切入堅硬的樹幹。
一條花紋豔麗的細長毒蛇瘋狂扭動着身體摔落,信子似乎還在發着“嘶嘶”聲,随着斷落的腦袋一起掉進了危險茂密的樹叢中。
黑澤陣蹲在一顆高大灌木的樹枝上,面不改色地抹掉濺在臉上的血跡。
銀白的短發被雨水打濕,發梢的雨水不斷滴落到他淺白色的長睫上,又迅速被眨落。
雨後綻露的陽光穿透茂密的樹葉灑在銀發男孩身上,朦胧的金光将他稚嫩的臉龐修飾的更加柔和。微光照進翠綠的眼底,清澈剔透,猶如寶貴的翡翠。
黑澤陣微微皺了下眉,有些嫌棄地晃晃腦袋,雨水簌簌落下,他手往後一伸,拽住連體的黑帽戴上。
帽子對他而言有些大了,一下子蓋住他小半張臉,黑澤陣整理了一下,又聚精會神地盯着樹下。
小小一個身影團在樹上,像只矜貴警惕的黑貓。
“簌簌”
樹下突然傳來樹葉輕微的摩擦聲,黑澤陣垂眸,冷靜地看向聲源處——一團低矮的灌木叢,繁茂的枝條不斷抖動,葉尖的雨滴也因震動而落下。
樹叢驚動了周圍的昆蟲鳥類,小動物們紛紛叽叽喳喳地離開了這裏。
“簌簌”
一只帶着血跡的小手伸出,掃開了攔路的枝條,随後一個毛絨絨的黑色腦袋探出來,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确認沒有危險後才從樹叢後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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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個子不高,大概五六歲的樣子,臉上還帶着軟軟的嬰兒肥,因為近來瘦了些,蓬松的卷發顯得他臉更小了些。他臉上沾着髒乎乎的泥巴和不甚清晰的血跡,黑色的連帽衣上被鋒利的樹枝勾出了不少線頭和窟窿。
黑澤陣注意到男孩衣服款式跟自己相似,胸口繡着一個數字“13”。
而他的胸口也有一個數字——“9”。
三年前,遍體鱗傷的黑澤陣被組織裏的成員撿到,年幼的黑澤陣什麽都不記得,還是組織裏的人從他的口袋裏發現了一條繡着“黑澤陣”名字的手帕,這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手帕品質很好,組織推斷黑澤陣大概是遺落在外的富家少爺,不過之後不再是了。
組織将黑澤陣當成寵物養着,直到發現他在格鬥上的潛能——
BOSS令代號成員貝爾摩德收養了他,并以殺手的标準訓練他。
而今天,則是每月一次的考核。
黑澤陣明悟,這大概也是組織裏歷練的孩子。
他心中忌憚的情緒更重了,果然組織裏沒有簡單的人,就連這麽小的孩子都能在這危機四伏的雨林中活下來。他把人家當成小孩,但事實上他自己其實跟這孩子差不多大。
他靜靜地潛伏在樹上,沒有驚動這個危險的小孩,默默觀察他要做什麽。
就在他心裏的警惕達到頂峰時,他看到樹下這孩子低頭,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發出了微微的啜泣聲......哭了。
黑澤陣:“......”
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看來這小孩并不是什麽小老虎,充其量也就是只外強中幹的貓崽仔。
可能是覺得周圍沒人,所以小孩的哭聲逐漸放開,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給宣洩出來。
黑澤陣聽了心煩,又怕他引來其他危險的野獸,眼看他哭聲又要變大,黑澤陣冷不丁開口:“喂,別哭了。”
哭的正在興頭的松田陣平一愣,怔怔地擡起頭,淚意盈盈的青藍色眼睛中映出一道披着光的小小身影。
他擦了擦眼淚,不受控制地抽噎一下。可能是乍一見到同齡人,心裏的警惕全都消退,帶上了親近之意。而這個小孩身上也有數字,卻要比自己幹淨體面的多,年紀尚幼的松田陣平很快判斷出了這個人很強。
鬼使神差地,他帶着鼻音問:“你是來帶我回家的嗎?”
“哈?”黑澤陣一臉莫名,不耐煩的話在對上那雙有些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眼睛時突然卡在了喉嚨,他抿了下唇,突然有些心軟,卻依然惡聲惡氣:“不是。”
青藍色的眸子黯淡下去,卻在下一秒聽到他說:“我可不知道你家在哪,能帶你回組織就謝天謝地吧。”
松田陣平眸子一亮,目光灼灼地盯住了樹上那個人。雖然陽光耀得他看不清小孩的臉,但是他覺得這個小朋友一定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好看的人!
*
“叮鈴鈴鈴鈴鈴鈴——”刺耳的鬧鐘打破寧靜,毫不客氣地開始擾人清夢。
一只修長蒼白的手先于床上那只懶懶伸過來的胳膊将它拿起,手的主人是一位氣質清冷凜冽的銀發青年,面容蒼白姣好,卻被一雙冷漠的綠色眼睛壓住了長相帶給人的親近感。
青年看起來也是剛醒,長發有些淩亂,臉側散落幾股粗糙編制的麻花細辮,毛毛躁躁,讓他看起來多了些遲鈍的稚氣。
他身上還穿着睡袍,露出一截小腿,瘦削的腳踝處跟腱清晰,踝骨分明,因皮膚過于白透薄弱,隐約能見皮膚下或青或紫的毛細血管。踝上戴着一條鮮明的紅繩,繩上挂着一顆金色字母“M”,昳麗而精致,平白無故讓人氣血翻湧。
這紅繩上的“M”是去年松田陣平突發奇想去定做的,後來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他,又奇思異想把它做成了腳鏈,并無理取鬧地硬要他戴上。
當時琴酒還問,做成項鏈不好嗎,做成腳鏈這是什麽怪癖。
松田卻只是一臉高深莫測地說着:“你不懂,本質上是不一樣的。總之,看在搭檔這麽多年的份上,滿足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心願吧!”
琴酒:為什麽我過生日還要滿足你的願望?
雖然又費解又嫌棄,但琴酒最後還是戴上了。
在沒有觸及底線時,他對搭檔一直都很縱容。
琴酒看了眼時間,又面無表情地看着床上那人一臉迷茫地尋找鬧鐘。
眼看他要滾下床,琴酒也不提醒,打算看看這貨究竟什麽時候才會醒。
只可惜琴酒還是高估了他,直到這人連人帶被滾到地上了都還睡得跟豬一樣,甚至挪動腦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琴酒忍無可忍,按掉鬧鐘,彎腰拽住被角一把把被子掀開。
被子抽離,腦袋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琴酒絲毫沒有憐惜,他把被子一扔,擡腿就要把人踹醒。只是腿才擡起,一股滾燙卻突然出現在腳踝處,接觸到微涼皮膚,讓琴酒有些惡寒。眉頭還沒皺起,只覺得腳踝被大力拖拽,沒有絲毫防備的琴酒瞬間失去了身體重心。
眼前一花,在身體倒地之前,琴酒只來得及做好自我保護,沒能阻止身邊這人八爪魚一樣纏了上來。
琴酒的肩膀被他牢牢按住,長腿一擡壓在琴酒腰上,毛茸茸的黑色腦袋輕車熟路地在胸口蹭了蹭,然後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停住了。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這人十分頑固地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像是把懷裏的人當成的大型的安撫玩偶。
琴酒:“......”
他只覺得自己眼冒金星,還有些喘不動氣。
他推搡好半天都沒能把松田推開,合理懷疑這人身上是不是塗滿了膠水。
琴酒有些生無可戀地望着天花板發呆,連最初來到這裏的目的都遺忘到了腦後。
“叮鈴鈴鈴鈴鈴——”
床頭櫃上擺放的黑金色撥盤電話機響起清脆的來電聲,琴酒深吸了口氣,長臂一伸,硬是把電話接起來了。
“喂”對面傳來女人慵懶而沙啞的聲音,“朗姆又來催我,你們人呢?”
琴酒答非所問:“貝爾摩德,你介意我把你幹兒子殺掉嗎?”
“嗯?”
話筒裏傳出的聲音有些失真,但完全掩飾不住那淡淡的少年音裏透出的濃濃殺氣。
懶洋洋躺在沙發上的金發女人欣賞美甲的動作一頓,美眸中劃過一絲迷惑。她放下指甲刀,絲質的紅色長裙随着她起身的動作滑落,遮住她纖細白皙的小腿。
貝爾摩德彎腰拾起電話,慢條斯理地走到落地窗前,深邃的藍眼睛中如實映出窗外的燈火闌珊,高樓大廈,車流不息,在城市外圍亦有高大的煙囪冒着騰騰的灰黑色廢氣。一條糞便垃圾遍布的廢棄街道如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不容置喙地将古老的大英城市分割成了明暗兩面。
這是分界線,同樣也是貧富線。
貝爾摩德站在富人區中心最高大的樓房裏眺望,視線掃過古舊街頭邋遢的流浪漢,心裏卻在細細思索自己留在日本的那兩個繼子之間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收養這兩個孩子完全是無意之舉、被迫之為。
最早的時候,BOSS讓她領養那個狼崽一樣的男孩,索性她一個人也無聊,就幹脆地将人過繼在了自己名下。每天逗逗貓,看他炸毛的樣子也很有趣。
後來,自己的小貓崽從森林裏帶回了另一只貓崽。本來是打算扔給其他人的,但是在那兩雙眼睛可憐兮兮的注視下,貝爾摩德尚未泯滅的良心動了。頭一次做了不那麽正确的決定——雖然沒收養,但已經放出了認他為幹兒子的話,也相當于是把人護在了自己勢力下。
兩個孩子名為兄弟,實則作為幼馴染長大,對貝爾摩德來說簡直是雙倍熊孩子,雙倍地獄。
他們喜歡打架,但每次鬧矛盾,自己這個名義上的養母卻深受其害。
因此在他們長大之後,貝爾摩德馬不停蹄地搬到了英國,并單方面切斷了跟他們的所有聯系。
時間回到1984年。
貝爾摩德仔細揣摩了幾秒,遲疑開口:“他又把你頭發編成麻花辮了嗎?”
說完這話後,對面沉默了很久。過了一會兒,貝爾摩德突然聽到了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以及混亂的吸氣聲和碰撞聲。
她默默把話筒挪遠,若無其事地望向了高懸于夜空中被灰霾雲彩朦胧的缺口明月。
口腔中不是很合時宜地分泌出了唾液。
嗯...有點想吃天婦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