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在阮雲吟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刻,瑪門公爵的身影也終于出現在了城市入口。他擡眸,遠遠的望着阮雲吟離開的方向,明白他是要失去他了。

Y國太大了,他也留不住一個已經獲得了自由,且鐵了心要逃離的女人。更何況……現在這種時局,他也不可能為了阮雲吟一個女人鬧出太大的動靜。

終究只是一個女人罷了。

瑪門公爵面色鐵青的安慰着自己,耳邊洛娅低低的、壓抑的啜泣聲萦繞在他耳畔,似乎是在提醒着他在阮雲吟這女人上是有多麽的失敗。

瑪門公爵将心中的怨怼盡數對準了洛娅,他冷聲說道:“夠了!”

洛娅哭得全身發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瑪門公爵心煩意亂,吼道:“閉嘴!你惹了這麽多的事,還有臉哭?洛娅,是我這個當爸爸的沒盡到責任,讓你變得這麽拎不清!”

洛娅從地上爬起來,倔強的看着瑪門公爵,她哽咽着,斷斷續續的說:“你從來沒把我當成你的女兒,你一直以來厭惡我、無視我,你一點都不想要我這個女兒!”

“你和她真不愧是做了那麽多年夫妻的人,她假裝對我好,說要帶我一起生活……可是她還是和你一樣,不要我。你們都不要我!”

“既然不要我,又為什麽要生下我?”

“你們的過錯,又為什麽要我承擔?”

“我讨厭你們!!!”洛娅第一次,有這麽劇烈的情緒波動,她無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大聲吼道。

洛娅一直以來都十分樂觀,哪怕他對她極為不耐煩、不願搭理,小姑娘一時沮喪,但第二天還是會湊上來喊他“爸爸”,和他打招呼。所以,一直逆來順受的洛娅忽然爆發,讓瑪門公爵錯愕之餘,是更大的憤怒。

“洛娅.瑪門!這就是你身為女兒對爸爸的态度嗎?”憤怒的瑪門公爵大步上前,氣勢洶洶。

洛娅一直知道瑪門公爵的脾氣其實很差,她也知道瑪門公爵走來是想打她,但她沒有後退,也沒有再顫抖,而是仰起頭,倔強的看着他,一雙紅得越發豔麗、仿佛從血水撈出的紅眸裏,滿是不屈。

正在此時,一道高大的人影擋在了洛娅的身前,穿着體面得體的青年淡聲開口:“瑪門公爵,我的小未婚妻再不是,将來我也會包容她。而且,這個将來也不會太長,因為我的小未婚妻,就要滿十四歲了啊。”

洛娅立刻反應過來,原來瑪門公爵為她訂的未婚夫,就是眼前的青年,凱森.霍華德。

瑪門公爵這才注意到大霍華德,聽見他的維護,瑪門公爵的憤怒緩緩平息,他掃了眼洛娅,語氣平淡下來:“當然,是我沖動了。”

“天色漸晚,公爵快帶洛娅回莊園吧。洛娅的情緒看起來很糟糕,她非常需要得到休息。”大霍華德轉過頭,朝着洛娅溫柔一笑。

洛娅眨巴着淚眼,有些懵懂。

大霍華德碧綠的眼眸裏溫柔的波光越發深沉,他擡起手,想要撫摸洛娅烏黑的長卷發。

洛娅本該溫順任模,但她卻偏過了頭,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大霍華德舔了舔殷紅的唇瓣,手垂了下去,低低的笑:“真調皮,但你以後會乖巧的,我的小未婚妻。”

瑪門公爵說:“洛娅,跟我走了。”

洛娅擡腳跟上。

大霍華德的聲音在洛娅身後響起:“洛娅,我們兩天後見。”

兩天後……洛娅想,不就是瑪門公爵允許她來城市的日子嗎?阮雲吟已經不在了,她也沒有必要再來城市,大霍華德為什麽還說兩天後見?

……

回到禱陵莊園之後,洛娅再度失去了自由,她被徹底囚禁在了房間中,陽臺的門被鎖上,卧室裏本有一扇向陽的大窗戶,她回來後眼睜睜的看着瑪門公爵着人将窗戶封死。

她白天的時候用來當繩索的裙子如同垃圾一般被扔在封死的窗邊,因為沒有了窗戶,整個房間光線極度昏暗。

洛娅打開了她床頭的小燈,本是暖橘色的燈光打在她慘白的臉上,溫暖光芒鍍不進她赤紅的雙眸。

她呆坐在床上,開始茫然。

在洛娅不知所措的時候,出去了好幾天的趙測和方落也終于回來了,他們帶回了有關于霍華德的消息。

李思眠先說道:“對于洛娅來說,那位霍華德少爺應該會是個很不錯的結婚人選。我白天的時候,已經見過他了。”

“你見到的是小霍華德吧。”趙測說道:“小霍華德常年就在塔斯倫城,深受城中的居民愛戴。我們當時本以為事情就這麽簡單,但是偶然間我們才得知,原來霍華德家有兩位少爺。”

“小霍華德從未離開過塔斯倫城,而大霍華德則是在Y國的首都長大,最近才回到塔斯倫城,所以在塔斯倫城中,有關于他的消息鮮為人知。為此,我和方落特地去了一趟首都,才耽誤了這麽久的時間。”他接着道。

方落這時開口:“霍華德家的兩位少爺,不可否認,均是天之驕子。不過,小霍華德的心地太過善良,而大霍華德是霍華德家族的驕傲,他不僅文采卓越,還深受女王器重,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完美的人……”

“他是個變.态。”

“我們在他的府邸蹲守的每一個夜晚,都能從後門看見有女人的屍體被擡出來。黑夜中,我可以清楚的看見每一個女人都擁有一頭長長的黑發……這大霍華德極為喜歡東方女子……”

“我可以确定,洛娅的未婚夫是大霍華德。瑪門公爵一門心思的想和霍華德家族搭上關系,聯姻是最好也是最快捷最沒有成本的。洛娅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漂亮到大霍華德可以不在意她并非公爵夫人的親生女兒。”

安靜的坐在一邊的駱放開口:“對于大霍華德來說,和瑪門公爵結盟,同樣有利無害。”

而洛娅,不過是兩人博弈的附屬品、犧牲品。

駱放意識到這一點,他倏的站起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今晚他被瑪門公爵派人一路直接送到了禱陵莊園,他本是打算下山去找洛娅,但中途碰見了洛娅的管家李嘉知,李嘉知告訴他,洛娅已經回家了。

“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嗎?”

李嘉知颔首簡略說了一下今晚發生的事情,然後駱放便大步往洛娅的卧室趕去,但他在門口的時候,被羅伯特先生攔住了。

羅伯特先生早晨的時候沒有看好洛娅,讓洛娅跑了出去,為此他現在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口,将功贖罪。

駱放被拒之門外。

房間內發呆的洛娅聽見了駱放的聲音,她連忙跑到門口,之後聽見的就是他漸行漸遠的腳步。

洛娅有些失落,不久後,她隐約聽見窗戶後傳來的輕微聲響,被木頭封死的窗戶一角被撬開,月光從那一角透了進來。

洛娅連忙跑過去,借着那一角往外看去,她的聲音不自覺帶了幾分欣喜:“你來看我啦,大哥哥。”

駱放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他“嗯”了一聲,然後說:“等我把窗戶撬開。”

“不要啦,羅伯特先生雖然年紀大了,但是他的耳朵很好,我怕他聽到,你會有危險的。”

駱放的手按住欄杆,微微俯下身,借着那一角的縫隙,他看到了小姑娘的臉。

洛娅的小手從那一角縫隙裏伸出來,她說:“你快拉住我的手,這裏很高,你如果掉下去,洛娅以後就見不到你了。”

駱放半個身子懸在空中,他伸出了手,握住洛娅冰涼的小手。

他的手被風吹過,也是冷的,但洛娅仍覺溫暖。

駱放說:“對不起,我提前回莊園了。”

“我知道,這是我必須經歷的。”洛娅低聲說道:“因為有這些,我才能成長,才能認清這個世界,才能磨滅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是洛娅才十四歲。”

駱放話音剛落,洛娅踹在懷中的那枚陳舊的懷表忽然“嘀嗒”“嘀嗒”的響了兩聲,洛娅拿出來,看着上面緩慢轉動的指針,上面指到了十二點。

“對呀,我十四歲啦。”洛娅苦澀的說:“本來是很期待這一天的,現在……這一天原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洛娅現在還不知道在她滿十四歲的後一天,她會被瑪門公爵當成商品推向大霍華德。

駱放知道這是無限世界,知道洛娅現在經歷的,都是曾經已經發生過的。他沒有改變的能力。他依舊嘗試着說:“洛娅,不要等明天了,我現在就帶你走,好不好?”

“我已經沒有再等待明天了,但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今晚,我見到了我的未婚夫,大霍華德。我不認得他,可他認得我。他和我說,兩天後見,也就是後天……為什麽是後天呢?”十四歲的洛娅,如同小動物,對于危險有着直白敏銳的感覺。

洛娅接着說:“我見過大霍華德和小霍華德,因為她一開始讓我去找小霍華德送信,後來又讓我将信交給大霍華德。小霍華德對我很禮貌,他給我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可大霍華德,他看似禮貌,但一點都不像一個合格的紳士。”

“我不喜歡大霍華德。”

“你的感覺沒有錯,大霍華德的确不是什麽好人。”駱放沒有避重就輕,他也沒有向洛娅隐瞞真相的權利。

洛娅聽着駱放的述說,她赤紅的眼眸在窗戶後,在駱放看不見的地方,越發冰冷。最後,她聽見駱放說,明天就會是她出嫁的日子。

哦,原來她期待了這麽久的瑪門公爵的承諾,竟是如此不堪。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是本不該抱有期待的。

駱放感覺到洛娅原本回溫的指尖一片冰冷,她抽離了她的手,然後拒絕了他想要帶她離開的要求。

“哥哥,這是我的劫,我避不開的。”

駱放堅定的聲音從窗戶外傳來:“那我就陪你一起闖。”

回應他的是洛娅的沉默。

洛娅想,如果大霍華德不是什麽好人的話,那麽她交給大霍華德的那封信,大霍華德必然會榨幹其利用價值。也就是說,他會在她出嫁之前利用這封信在瑪門公爵的身上,獲取最大的利益。因為體面的紳士不會傳出威脅岳父的醜聞。

禱陵莊園很快就會混亂。

她得留下來,看着……看着這個帶給她小半生不幸的地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毀滅的。

所以洛娅輕聲說道:“你走吧,哥哥。一切就要結束了,你不該留在這個肮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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