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嫁到寶了
第44章 嫁到寶了
便找人通知前院的江淩, 說自己要跟許夫人去敬國公府,回頭自己直接從敬國公府回永勝侯府。
不想她跟着許夫人劉氏出來時,就見一道靛藍的身影玉立在了馬車邊。
劉氏笑看了錦魚一眼, 沒說什麽。
許夫人則板着一張, 心裏老大不自在, 道:“五姑爺何不跟他們喝酒去, 不必跟着。”
江淩上前鞠躬行禮,笑道:“不知道岳母急着去敬國公府有何事?有岳母和大嫂子在,想來沒什麽事處置不了的。我媳婦又沒經過什麽事,去了怕只會添亂,不如就不去了?”
錦魚大喜又有些懊惱自己腦子轉得太慢。
剛才她怎麽就沒想到呢?出嫁從夫。她現在已經不是景陽侯府的人了, 而是永勝侯府的人。
她去不去,許夫人作不了主。江淩能作主。就該把這事推到江淩身上,讓江淩替她拒絕了才好。
許夫人臉色甚是難看。
雖然敬國公府的人沒說什麽事。她也能猜到幾分。如果可以, 她也不想帶錦魚過去。
可除了錦魚,誰能證明錦心的“清白”呢?權衡半晌,眉毛揪成一團, 氣咻咻道:“既如此, 你便跟着吧。”
當下錦魚只得上了自家的馬車。
江淩仍騎馬護行。
兩人跟着景陽侯府的馬車一路去了敬國公府。
一進敬國公府, 錦魚便被震撼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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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臺累榭, 丹楹刻角。
陽光撒到各處, 屋頂上, 檐畫上, 樹葉上,花枝上, 到處都明明暖暖地輝煌着。
又是四月中旬,不見櫻花桃花杏花這些個俗物, 只見牡丹薔薇杜鵑報春玉蘭争相盛放,滿府花香浮動,
大堂高聳,雙層歇山頂,合抱粗的柱子挂着烏木塗金對聯牌,門楣上挂着匾額“争迎”二字。字跡遒勁飄逸,定是名家手筆。
進得堂內,金瓶銀鐘,玉盤檀椅,叫人眼花缭亂,所謂白玉為堂金作馬也不過如此了。
她暗暗咂舌。
便有幾個衣飾華美的仆婦出來引着進去坐下。
上了茶果點心,又歇了片刻,才聽得堂後腳步聲響。
一時紫檀水墨大理石屏風後轉過來一個身材高大、金燦輝煌、英氣勃勃的婦人,正是敬國公夫人。
許夫人忙笑着站起來,道:“親家母,我們正吃洗三酒呢,怎麽好端端的急着找我?”
錦魚心道:許夫人這話是在埋怨敬國公夫人跋扈。可若真硬氣,何必一刻不停地趕了來?若是不硬氣,現在說這話,又有什麽意思?
果然就聽敬國公夫人冷笑一聲,徑直往上首盤螭紫檀官帽大椅上一坐,朝錦魚瞥了一眼,道:“你倒有臉來問我!你帶了衛五娘來,不就早知道我是為了何事找你麽?你撒了這麽個大謊,如今倒叫我們敬國公府成了滿京城的笑話!你倒還有閑心吃什麽酒!”
錦魚:……知道敬國公夫人跋扈,可還是沒想到竟是驕橫如斯。這是一點臉面都不給許夫人留啊。
許夫人氣得滿臉脹紅,渾身環佩叮當作響,劉氏上前扶住她。
兩人尴尬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錦魚坐得穩穩的,不由也跟着尴尬起來,可心裏又忍不住多少有點兒幸災樂禍。
許夫人讓她娘差點兒破相的事,她可還記恨着呢,這回許夫人是遇着克星了。
半天才聽劉氏道:“親家夫人,想來這中間有些誤會。咱們既然來了,不如大家坐下慢慢把話說清楚就是。對了,怎麽不見我家四姑奶奶?”
敬國公夫人道:“誤會?呵呵……你家姑娘自己親口說的……哪裏來的誤會?誠親王親耳聽到的,這早晚,怕是連皇後娘娘都要傳了我去問個清楚。想我一世清白做人,行得端坐得正,不想倒栽到你們這種奸人手裏!真真是冤也冤死了。”
話雖極不客氣,可到底吩咐婆子們去把錦心跟柳鎮都叫來。
錦魚不覺頭痛。怎麽還跟後宮扯上關系了?想想她在洛陽莊裏自在的時光,連個縣官都沒見過。皇宮什麽的,那真是比天邊都遠。
就見許夫人氣得渾身發抖,臉上又紅又青,憋了半天,終于回過神來,道:“親家母若要這樣說,那大家不如一拍兩散罷了。今兒人都是齊的,我便與你一起遞牌子進宮去,在皇後娘娘跟前分說個明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錦魚不由訝然。
許夫人膽子還真不小?一拍兩散,錦心還活得了麽?出嫁六天就和離?
她再去看敬國公夫人,不想就見敬國公夫人臉色一頓,倒少了幾分剛才的氣勢淩人,只冷道:“且等你女兒來了,你自跟她說去。”
劉氏便扶了許夫人重新坐下。
錦魚垂着頭,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就聽得腳步雜沓,一時從屏風後頭進來了好些人。
當中兩人都穿着紅錦灑金的衣裳,本來該襯得一臉喜氣的,如今全都垂頭喪氣。
錦心更是手裏捏着塊碧色紗絹帕子,不停地抽泣抹淚。
兩人進來便先給敬國公夫人行禮,又來見許夫人。
錦心這時打眼瞧見錦魚也在,不由尖銳地叫了一聲:“母親怎麽叫了她來!”
許夫人氣勢洶洶道:“我是不知道你是怎麽跟你相公說的!怎麽會鬧到這個地步!自然要叫了她來。不然咱們母女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錦魚……如今人人都傳說是你救的人,錦心是冒頂功勞。你倒說說看,到底為什麽,你當初要瞞着我,不肯認了這功勞,定要推給你姐姐?你姐姐替你受了這天大的委屈,你不出來替她分辨清楚,還叫個人嗎?”
錦魚:……
雖然她沒鬧騰,用這功勞換了她姨娘的奴籍,可許夫人冒領确實是先。
後來這些爛事,也不是她弄出來的。
現在許夫人倒好,什麽事都往她頭上一推,這是料定了她不敢不順着她們的話說。
錦魚暗暗嘆了一口氣,視線落在錦心身上。不過三日,錦心竟已經瘦了一圈,臉上塗了厚厚的粉,顯得臉皮都厚實了幾分,可還是掩不住紅腫的眼皮,黑黑的眼圈。
不由想到永勝侯府。雖然永勝侯府上下都待她都好,江淩也極體貼維護,可她還是有一種住在別人家裏的忐忑不安。何況錦心還要面對這麽跋扈驕橫的婆婆。
又想到景陽侯一再的教導,不管她認不認,她總是姓衛的。錦心在敬國公府倒了黴,對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只是許夫人跟錦心,又實在是讨厭得很,為什麽不管做什麽都能把事情搞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為了錦心,就要她來背鍋,憑什麽呢?
她遲疑着,不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江淩。
江淩從頭到尾本沒說一句話,她這一看,江淩竟是立刻回望了她一眼,好像時時刻刻都關注着她一般。
錦魚遲疑着,正不知道怎麽開口,江淩竟已經搶先道:“這些事,我媳婦都跟我說了,我來說吧。”
“你?!”許夫人驚得臉皮一個勁地抖動。不由暗暗後悔當時怎麽一個大意,竟讓江淩跟了來。若只是錦魚,還好應付些。雖然經過同日出嫁這一回,她已經不敢再輕蔑地覺得錦魚是個傻子了。但是秦氏還在她手裏捏着呢,不怕錦魚不乖乖的。可江淩就不一樣了。
就聽江淩道:“依我說,真相如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全了兩府的臉面。不知兩位夫人以為如何?”
錦魚:……她們都在糾纏真相,可就算讓她來背黑鍋,又有什麽用?錦心也落不着好。救人的是她,不是錦心。錦心說自己救了小公爺就是騙世盜名。最後不過是她們兩兩敗俱傷罷了。
怎麽把這事圓了,不傷到敬國公府和景陽侯府,這才是重點。
江淩一語中的。
誰把江淩當繡花枕頭,誰才是真草包!
這個相公,她可真是交了狗屎福運,嫁到寶了。
*
錦魚當下便乖巧地坐在一邊,聽江淩說。
敬國公夫人與許夫人也不是傻子,一點就透。
當下敬國公夫人不由多看了江淩幾眼,皺眉道:“如今這臉面傷也傷了,如何能全得回來?”
許夫人卻凝神細思。
就聽江淩慢悠悠道:“相必誠親王當日喝了不少酒。”
誠親王是親王,可是如今皇上千秋正盛,又有他大哥太子在位。這皇位且輪不到誠親王,所以他向來聲色犬馬,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不然也不會做出去偷聽人家洞房這樣不顧體統的事情來,醉後說了些胡話也是可能的。
許夫人接口道:“……你……你是想叫誠親王改口?這怕是……”
“胳膊折了往袖子裏塞。當初四姐出嫁,頭擡嫁妝還是皇後娘娘賜的。若是這事鬧出來,豈不叫人連皇後娘娘也一同笑話了?這話既是從誠親王府傳出來的,我們永勝侯府的人出來說什麽,也是杯水車薪,倒不如求了誠親王親自出來澄清……若是小公爺不嫌棄我笨嘴拙舌,我可與你同去說服誠親王。”江淩思路清晰,說得頭頭是道,還勇擔重任。
錦魚雖低着頭,可嘴角忍不住一個勁地往上翹。
以後這些個麻煩事,都交給他,自己只消還同原來一樣,養花種草讀書習畫便是了,想想都美滋滋。
就聽敬國公夫人道:“既如此,此事宜早不宜遲。你們兩個現在就去。”
錦魚便起身道:“這事既已經解決,我不如就先告辭了。還趕得及宜春侯府洗三宴。”
不想敬國公夫人卻冷聲冷氣橫道:“你且在這裏給我好好呆着。誠親王如何說,還不知道呢!若是他不答應,這事便要着落在你的頭上!”
錦魚:……敬國公夫人跟許夫人還真像,只是一個太驕傲,裝都懶得裝,一個總是假惺惺。反正好事都是自家的,出了事就找人來背鍋。明擺着欺負他們永勝侯府。
她便怏怏地嘟了小嘴,正要坐下,卻聽江淩道:“她一個人呆在這裏,我難免牽挂分神,若是一個不小心在誠親王跟前說錯了話,豈不幫了倒忙?不如我就在這裏陪她,四姐夫自己去找誠親王吧。你們向來相得,必是能說得清楚的。”
說着,竟回到原來椅上,端然一坐,還沖錦魚微微一笑。
他生得芝蘭玉樹,這一笑,真是如四月天一般清爽和煦,暖酥酥地直鑽到人心裏去。
錦魚心裏舒服得好像梅雨天曬了個大太陽,忍不住嘴角揚起,眼含秋波,一抹紅暈悄然從耳後泛起。
錦心在一旁,見江淩拿喬,又與錦魚兩個眉來眼去,心中惱怒不已。
再看錦魚,今日穿了件珊瑚色的對襟小袖衫,下頭系了條素白珍珠绉紗拖地裙,上身纖細,下身飄逸。頭上梳着元寶髻,插着珊瑚挂珠分心金鳳花钿,又可愛又端莊。一張小臉,白裏透着粉,清爽嬌媚如晨霧中含苞的牡丹,又有一種新婦才有媚态。
她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又恨又氣。她所有不痛快都是因為這賤人的出現!她搶了爹爹的寵愛。那個繡花枕頭哪裏是捧那賤人,分明不過是為了讨好爹爹罷了!他又有什麽本事說服誠親王?何必給他這個臉面?
當下沖口道:“相公與誠親王親如兄弟,相公一個人去怕是還好些。誠親王總不會不給他這個臉面?夾個外人在中間,若誠親王覺得丢臉,本來肯的,怕也不肯了。”
敬國公夫人本來見江淩拿喬,也有些為難。
她自己驕傲,自然也知道兒子是什麽德性,向來只有人求他們,沒有他們求人的。除了皇家,他們平素可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裏。要柳鎮低聲下氣求人,就是對着誠親王,怕是也說不出什麽好聽話來。說不定,還把人得罪了。
可要她開口求江淩,她又低不下這個頭。聽了錦心這話,不由怒從心頭起,煩道:“閉嘴!都是你們自己惹出來的禍事,早跟我說明白,我豈會同意娶你這樣不知輕重的媳婦!如今你妹夫肯替你們收拾殘局,你不說一個謝字,倒還敢說嘴!”
罵完錦心,她看錦魚都順眼了幾分,心道這事倒也怪不得這個小庶女。嫡母嫡姐硬要搶功,她胳膊能擰過人家大腿?便放柔和了聲氣道:“衛五娘子,你回去也好。一家子突然從洗三宴全出來了,沒得倒叫人疑心出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錦魚長呼一口氣,歡歡喜喜,輕盈起身,行禮告辭。
江淩便與柳鎮兩個也一同出來,直送了錦魚上了馬車。錦魚只當他會分頭行事,不想他竟跟在了車旁。錦魚也沒多想,只道誠親王府與宜春侯府同路。
馬車搖搖晃晃,她不覺有些眼眸惺忪,正待小睡片刻,卻聽窗外柳鎮怒道:“誠親王府卻在東邊!”
就聽江淩道:“自然要先送我媳婦回宜春侯府,不然我不放心。”
又聽柳鎮冷笑道:“這青天白日,許多人跟着,你還怕你媳婦跟別人跑了不成?”
錦魚不由皺了眉頭,這是什麽屁話。她相公這麽優秀,她會這麽傻嗎?
卻聽江淩道:“我媳婦品性高潔,哪裏會做什麽下作之事?我不過是怕我家這架毛病極多的馬車,走着走着出了故障,傷着她而已。”
錦魚捂着嘴差點兒沒笑出聲。
她發現江淩真的挺會陰陽人的。這是暗諷錦心品性低下,做了下作之事。
江淩送了錦魚回到宜春侯府,親眼見宜春侯府的婆子們接了她,又反複囑咐讓必得等他來接,才跟柳鎮騎馬離開。
錦魚回去時,這頭正準備開席,立刻引得金家衆人矚目,便有那好奇心重的湊上來打聽。
錦魚笑道:“原不知是誰傳錯了話,說家裏有急事。我白跑了一回,差點兒錯過幸哥兒的洗三面!”
衆人也不好再問。便又都紛紛開始打聽她那些珍奇的牡丹。
錦魚不由暗笑,難怪今日她人緣奇好,原來這些人都是想去看看傳遍帝京的牡丹。
只是永勝侯府那麽破敗,她卻不好擅自作主,随便請了人家去。
只得委婉推說自己是新媳婦作不了主,回去要跟家裏商量。
心裏卻極開心。雖說出嫁從夫,可女人的臉面,除了靠夫家,還能靠自己。
她有一技之長,還需要怕別人瞧不起麽?
她嫁的永勝侯府破敗怎麽了?她莊子上長大的又怎麽了?照樣可以在貴婦圈中交游廣闊。
一時吃過了洗三面,錦魚便想告辭,錦熙卻不肯放她,硬又重新拉了她進內室去,逼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錦魚只得把實話說了。
錦熙聽了,低頭半天不語,拿了絹子拭眼角。
錦魚忙勸她:“大姐姐坐月子呢,這是做什麽!別傷了眼。”
錦熙傷感道:“我本也氣她。差點兒害死了我。可聽你這一說,又覺得心酸。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錦心有這麽個婆婆……雖是富貴,可那日子,怕未必有你我過得舒坦。到底是親親的姐妹……罷了,我也不氣她了。你也原諒她罷。”
說着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巧荷包,塞給錦魚:“之前我婆婆找你要牡丹,我知道你為難。我聽人說洛陽莊好的牡丹,如今都要賣到上百兩。可你是我娘家人,給我撐面子,我也不好駁了她的話,你也別計較。”
錦魚本早不計較牡丹的事,見她如此,心裏更是半點疙瘩都沒有了,哪裏肯收,幾番推辭,最後笑道:“大姐姐,你就當我是給幸哥兒的吧。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回頭你婆婆知道你給了我錢,豈不還是丢了你娘家人的臉面?”
聽錦魚提到幸哥兒,錦熙立刻笑得合不攏嘴。
錦魚想了想又道:“倒是有一件事……你得空也勸勸母親還有四姐姐。這世上的事,并不一定是東風壓倒西風,更何況咱們還都是衛家人……哪裏就一定要争個你輸我贏?大家和和氣氣互相幫扶着,不好麽?”
錦熙自己也是這樣想的,自然贊同。
姐妹兩個又說了一會子的話,外頭有婆子來傳,說江家三爺來接衛五娘子了。
錦熙忙吩咐叫請進內宅來。
又叫人去請宜春侯世子也過來。
錦魚心裏也好奇,不知道江淩跟誠親王談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