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面對忍冬的詢問, 蘇瑜笑而不語,只是繼續往前走。

到了煙水閣的書房門口, 蘇瑜對着忍冬和青黛兩個吩咐:“你們在外面等着。”随後自行入了書房,關上房門。

書房的書架裏擺着書,以前她和三哥時常坐的長案上也堆着幾本,是宮變前看過的。就連那日她與三哥争執的罪魁禍首——畫卷,如今也如當初她離開時一樣, 有的零散着扔在地上, 也有的放在長案上。

當初她看到三哥暗地裏畫了那麽多她的畫像, 心中起疑, 詢問緣由方才曉得三哥的真實身份。那時她不能接受跑了出去,後來便住在了梅莊, 宮變前又随方洵去了別處, 直到入宮她都未曾回來過。

如今來瞧瞧, 所有的東西和她離開那日一模一樣, 看來三哥後來也沒怎麽在這書房裏待過。

一個多月下來長案上散落了不少灰塵,彎腰吹了一下, 塵土飛揚, 嗆得她咳嗽幾聲匆忙撇過臉去。

喘了幾口氣,再側目過來時, 小心翼翼将上面半展着的一幅畫拿起來,仔細用袖子擦拭幾下上面的灰塵,畫中女子姣好的面容漸漸清晰。畫中的她穿着一襲紅衣舞裙,旋轉時漾起裙擺起着波瀾, 像火紅的花浪。

不得不說,魏丞的畫技了得,将她那張臉描繪的活靈活現,一颦一笑都那樣明媚動人,連她瞧了都覺得賞心悅目。尤其那一雙桃花目,潋滟秋波,卻又純淨美好,眼角眉梢那股媚意并不顯得突兀,反而有一種獨特的美。

她怎麽就不知道,原來自己這樣好看?想來三哥是故意将她給畫美了的緣故吧。

蘇瑜心裏這般想着,卻覺得有些開心,伴着絲絲甜蜜。

小心翼翼将畫收起來,她又彎腰拾起地上的畫,全都仔細擦幹淨,排整齊後抱起來出了書房。

忍冬和青黛在外面候着,瞧見她抱了一堆畫卷,頗有些詫異。忍冬又瞧見了她袖子上沾染的灰塵,越發震驚:“姑娘這是怎麽了,搞得渾身都是土?”

蘇瑜抱着那些畫心裏很高興,笑道:“沒什麽,咱們回去吧。”

出了都督府,蘇瑜抱着那些畫上了馬車,忍冬和青黛跟着上來,青黛瞧見那畫好奇地問:“姑娘,這些畫卷裏是什麽東西,你這麽寶貝?”

蘇瑜挑眉一笑:“秘密。”

忍冬和青黛互望一眼,都不知所以。

蘇瑜卻不理她們,兀自掀開簾子來看着外面,唇角微微上揚着,心情還不錯。她都許久沒出宮了,這樣自由自在的感覺真好。

想到這個她唇角的笑意淡了幾分,等回去後她得跟三哥好好說說,日後出入皇宮都這麽不方便的話,那她可不住到宮裏去。

“難得出來,咱們去東市轉轉吧。”蘇瑜決定先珍惜這一次出門的機會,對着外面的馬夫道。

馬車調了方向一路往着東市而去,忍冬莫名其妙:“姑娘出來找個廖先生,怎麽心情變好了。”

見過廖啓,她越發決定要跟三哥永遠在一起了,心裏再也不用猶豫徘徊,自然是松上一口氣,格外高興的。不過對于忍冬的詢問,她卻并不回答。側目看向外面,突然在人群中瞧見了蘇澤生的身影。

他穿着青色便服直綴,腰束玉帶,獨自一人在街上走着,氣度雍容矜雅,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瞧見他,蘇瑜又想到了忍冬的事,想了想對着馬夫喊了停車。

見她下車,忍冬和青黛陪她跳下來。

“姑娘要做什麽?”忍冬問。

蘇瑜掃了一圈,指着旁邊的糕點鋪子道:“我去買些糕點給太皇太後帶回去,青黛陪我進去吧,忍冬留在這裏看馬車。”

點心鋪子就在馬車停靠的旁邊,忍冬便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低聲應着站在馬車邊上沒動。直到蘇瑜和青黛入了鋪子,她随意地往四周看,這才瞧見了正向這邊走來的蘇澤生。

在忍冬看向蘇澤生的同時,蘇澤生也看到了她,步伐明顯停滞下來,駐足望向此處。

看見他,忍冬又想到了當初設計他的事,心虛的匆忙避開他的目光,神色平靜如常,但垂在兩側的拳頭卻不由捏緊了,心上有些複雜。

她跟着主子做了那麽些年的事,被派來貼身保護姑娘之前曾經殺過人,放過火,甚至扮作細作混入過各種地方,自然也欺騙過旁人的感情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唯獨蘇澤生這一次,讓她倍感虧欠,以至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應該去給他道個歉,畢竟将人傷成這樣,可有時候又覺得沒有必要,政治上的你死我活大家都知道,當時各自為營,她這麽做也無可厚非。何況,她素來清冷高傲,也做不出來俯下身段向人致歉的事情來。

她這般想着,一雙唇抿緊了些。

誰知眼前漸漸籠罩了一片陰影,她愕然擡頭,迎面撞上的是蘇澤生英俊的眉眼,只是那雙好看的眸子此時略顯空洞,沒有一年前她見他時的那種儒雅清貴,神采奕奕,反而透着些許哀痛和悲傷。

對上這樣一雙眼,忍冬下意識垂眸避開,并不言語。

蘇澤生也一直盯着她,仔仔細細地看着。當初清風苑裏那個覓薇,柔弱溫婉,多才多藝,那樣明媚的女子,他曾經把她視為知己。而眼前這個女子,雖然一樣貌美動人,卻那樣的清冷疏離,毫無半點柔弱可言,反而更添幾分英氣。

如此氣質不相符容貌也千差萬別的兩個人,誰又能想到,竟然會是一個人?

他蘇澤生自命不凡,從不将那些胭脂俗粉看在眼裏,一心想得一人心攜手到老。自遇見她,他捧着自己的一顆真心送上去,原以為被她好生收着,誰曾想栽了跟頭,成了個大笑話。

曾經以為她死了,他心如死水,恨不能随她而去。如今他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當初念及年邁的母親沒有做那樣的傻事呢?

“多美的一張臉,多硬的一顆心。”他突然說這麽一句,話語裏透着幾分自嘲。

忍冬心跳莫名一滞,緩緩擡頭,雙唇翕動片刻,終于吐出了幾個字:“對不起……”這句話她一直想說的,只是一直難以吐口。

蘇澤生好笑地看着她:“忍冬姑娘對不起本官什麽呢,因為你騙了我的感情,還是因為你恢複忍冬的身份後與我形同陌路?”

“我,我沒什麽好說的。”她面上恢複那份清冷,後退一步,與他可以保持距離。

蘇澤生勾唇,笑容裏帶着幾分嘲弄:“忍冬姑娘或許不知道,我蘇澤生睚眦必報,這個事不是你一句簡簡單單的對不起就能結束的。”

“蘇大人是朝中要員,陛下的左膀右臂,如今蘇大人既然那麽生氣……”忍冬看着他,頓了頓又上前一步,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我的命就在這裏,你若覺得拿走了才能解氣,便盡管去拿吧,我絕不多說半個字。”

“你的命?”蘇澤生嗤笑一聲,“忍冬姑娘的命很值錢嗎?”

“那你想怎麽樣?”她看着他,雖然愧疚,卻因為骨子裏的倔強此時并不示弱。

蘇澤生道:“陛下許了我一個諾,此次舞陽侯和樯國公能離京任職,使得官吏裁減一事順利進行,不論我求什麽陛下都會應的。到時候,我向陛下求你。”他聲音淡淡的,不夾雜一絲情感。

忍冬錯愕地看着他,片刻後凝眉:“你說什麽?”

蘇澤生卻已什麽都不再多說,兀自越過她往着遠處去了。

忍冬怔怔定在原地,好半晌不能回過神來。

他方才說會向陛下求她,這句話到底會是什麽意思?莫非他心裏有氣,打算把她與他綁在一處,折磨她來洩憤?

蘇瑜和青黛帶着糕點出來時,先左右看了看,蘇澤生的身影早已不在,然忍冬似乎站在那兒出神。蘇瑜不免有些疑惑,不知道方才那一會兒蘇澤生和忍冬說上話沒有。

不過她也不好多問,顯得她故意走開一般,便若無其事走上去,笑着道:“這就鋪子的點心最好吃了,我買了好多回去,太皇太後和三哥的都有。”

忍冬回神,幫青黛提了一些:“姑娘,咱們回宮去吧。”

蘇瑜用餘光打量她須臾,點頭應着,率先入了馬車。

回到宮裏,蘇瑜将一份點心差人送去禦書房,另一份則是自己親自帶着去長樂宮給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嘗了幾塊,贊不絕口,直說不比宮裏禦廚做的差。不過因為此時已經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太皇太後也沒多用,擱下後吩咐了人傳膳。

剛傳了晚膳,外面內監傳話說陛下來了。

瞧見身着龍袍的魏丞進來,太皇太後有些驚詫:“陛下最近如此忙,怎麽還有空過來了?”

魏丞對着太皇太後行禮後道:“前段日子政務繁忙,今日晚上難得有了空閑,因為許久不見皇祖母,自然是要過來問個安的。皇祖母近來可好?”

太皇太後笑着點頭:“好,都好,瑜丫頭說你許她今日出宮賞玩,回來時還特地在宮外買的點心,我吃着還不錯,陛下也過來嘗嘗吧。”

魏丞挑眉,這丫頭倒是會先斬後奏,他幾時答應讓她出宮了?自己假傳聖旨闖出去,這會兒倒是會推卸責任。不過他也沒道破,一雙鳳目看向蘇瑜,頗有些寵溺的意味,随後笑道:“這丫頭貼心,孫兒那裏也讓人送了一份兒,方才嘗過了。”

“那陛下覺得味道可好?”

“挺甜的。”

蘇瑜突然反應過來,三哥不愛吃甜的來着,忙道:“陛下如果覺得吃不慣甜的,就分給下人吧。”

魏丞看着她,眸中帶着溫柔之意:“朕覺得不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