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以口才謀生的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辯。
但時舒并沒有因為夏章桃的這句話就當了真。
不過是朋友之間的玩笑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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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時舒在長榆基地摸排業務的第二天,張高磊總經理就主動把徐助理安排給了她,做她的臨時助理,統籌負責她在長榆出差期間的一切行程安排。
張高磊倒也坦誠:
“一來,雖說整個集團都是您的,我們任何人都可以随您差遣,但您用起我來肯定沒有年輕人自在。”
“二來,作為集團總裁的您都沒有配助理,我一個基地總經理哪好意思天天領個助理在您面前亂晃悠?”
“小徐能力很不錯的,先借給您用用,等您離開長榆的時候再還給我。”
嘶。
這件事情就像,狐貍看上了樹頭鳥類銜着肥美的精肉塊,還沒起歪心思行騙呢,善良而單純的鳥類就主動張開嘴對狐貍說,你想聽聽我唱歌嗎?
狐貍只好領了他的情,接住他心甘情願獻上的精肉塊,并恭維他一聲:“你唱歌可真好聽。”
哇哦。
他人挺好。
“借給我?”時舒點點頭,眯了眯漂亮的眼睛,笑着問:“你就不怕我有借無還?”
張高磊只當她開了個玩笑,完全沒往心裏去。
堂堂一個集團總裁,要什麽樣的人沒有,怎麽可能要惦記他一個基地總經理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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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助理進入角色很快,并沒有因為是臨時助理就有任何松懈。
基地是上午九點上班。
時舒一般八點鐘聯系徐助理時,他就已經在樓下等着了。
有回,時舒想在上班前先去産線看看夜班員工後半夜的工作狀态,七點鐘就聯系了徐助理,他也已經在酒店樓下等着了。
時舒就又帶着試探和考驗的意圖,試了試淩晨六點。
淩晨五點。
淩晨四點。
除了淩晨四點那次,徐助理遲疑了一下,問她能不能等他十分鐘,其它沒再有意外,她下樓的時候,徐助理都已經站在車邊等着了。
是随叫随到的徐助理。
“你是住在這附近嗎?”時舒好奇地問一嘴。
是,徐欥說他就住在附近的賓館。
“你不是本地人?”
徐欥回答說,他不是本地人,但已經在長榆生活了很多年,也有固定的住處。
他之所以住在附近的賓館,是因為張高磊總經理考慮到時總住在酒店,建議他住在酒店附近,這樣時總有需要的時候,會更方便一點。
“為什麽不跟我住同一家酒店?”
徐欥撓撓腦袋,略為抱歉地解釋:“基地的住宿預算是這樣。”
時舒若有所思,舌尖抵了下腮,忽而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何不食肉糜”那味兒了?
“您說笑了。”
基地是下午六點下班。
時舒她一般要到八點才會回酒店,徐欥就一邊加班,一邊等着她,他情緒穩定,并沒有什麽抱怨之言。
有回,時舒忘了時間,整個基地園區只剩下工廠生産車間自動化設備運轉的響聲了,她走出辦公室,徐助理仍在專心地敲着鍵盤,肩背挺得筆直,脊背寬闊,工作态度認真而專注。
時舒放輕腳步走過去一看,徐助理正在整理要向基地總經理張高磊彙報的工作報告。
既是總裁的臨時助理,又是基地總經理的全職助理,一人身兼二職,伺候兩位領導卻也能兼顧。
是任勞任怨的徐助理。
時舒去客戶那邊出差時,除了張高磊總經理會陪同以外,徐助理也會一并同行。
他又一人分飾着另外的兩種角色,兼顧着助理和司機的雙重職責,和對方公司的接洽人負責對接安排好行程。
有一回因為是臨時行程,盡管時舒表示出差在外,沒那麽多講究,吃住都可以湊合,他還是多渠道尋找周邊舒适度較高的酒店,并和酒店方溝通協調出行的便利方案。
是兼顧周到全面的徐助理。
總之。
一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長榆半個月的考察之行,已然讓時舒覺得,如果她身邊一定要有總裁助理這個角色的話……
那麽,她想争取一下徐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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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榆是多雨的城市。
離開長榆的前一天,和來時那天一樣,下着綿綿的冬雨,氣候潮濕而陰冷。
雨停了。
時舒站在窗邊,聽窗外風瑟瑟而起。
算計、着磨着點事兒。
她用的是基地為集團高管出差長榆而準備的固定辦公室。辦公室位于辦公大樓的頂層,視野寬闊,周遭的風景景觀很好。
這個角度,遠看可以看到山黛和雲霧缭繞,近看可以将整個工廠的布局盡收眼底。
現代化高聳的建築大樓,獨特的弧面玻璃幕牆設計,煥發着雨後的清新。
印刷着企業logo的彩色旗幟環繞着五星紅旗,在風中威武飄揚。整齊劃一的自動化生産工廠設備率先步入了智能化時代,大型物流車走專用車道出入庫,基地的一切運行得井然有序。
争取徐助理一事,此時是最佳時機。
既給了張高磊和徐助理本人考慮的時間,又不會給他們充分考慮的時間,屬于她最有把握的時機。
張高磊敲門進來和時舒彙報工作。
看見時舒靠窗而站的背影,黑長的卷發挽成發髻挽在後頸處,露出的一小片皮膚将窗外的灰暗色彩直接刷新了一個亮度。
她穿着修身的黑色大衣,大衣下擺垂至小腿,同色系的闊腿長褲,氣質輕松得體。
哪怕是年長她一圈,張高磊也忍不住要多幾眼對年輕總裁的欣賞。
不止是她出衆的美貌和氣質。
她不是那種不谙世事的豪門小公主,這半個月張高磊親自驗證了她談判桌上爽直利落,和她平時直來直去的性格一致,拍板商業企劃書時,果斷得像執仗戰場的強勢女王。
她學識淵博,能源與動力博士學位,高校博士後科研經歷,談及專業領域時,她對新能源整個行業發展的趨勢侃侃而談,令人信服,她對時汐集團能源業務未來的發展路徑有着清晰而明确的規劃。
她是企業風向的掌舵人。
是值得他跟随的引路人。
時舒一轉身,就看見張高磊走神了,臂膀下還挾着一沓文件。他身上的這套黑色西服熨燙平整,若不是家中有賢妻,便是他有講究細節的助理。
他來的不早不晚,來得恰是剛剛好。
畢竟是搶人,作為理虧的一方,時舒微微偏側腦袋,一改往日直來直去的風格,采用了迂回戰術:“張總經理,你是不是在等我開口先說?”
張高磊回過神來,着磨着時舒的話,一時沒揣測明白她的意思。
不過,有幸和她相處這麽些天,張高磊已然摸清楚了她的性子,她并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領導,凡事兒都要靠下屬累死累活地猜,還不一定猜得準,整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別事兒不幹,就顧着哄好老板了。
她既然這麽說了,一定是她有話要對他說。
于是,張高磊沒做任何心理戒備,笑着答:“我剛才有些走神了。您是要和我說些什麽?t”
“你是不是在等我先開口?”時舒重複一遍。
“等您先開口?”張高磊也重複一遍。
時舒敞了下手,循循善誘:“等我開口跟你要?”
“開口跟我要?”
要什麽?
張高磊笑了,他順着她的話,說:“什麽要不要的,您怎麽還和我見起外來了?”
“我的就是您的,您看中了什麽,您拿走就好。”
“您看上我的什麽了,那是您看得起我,沒把我當外人,是我的榮幸。”他甚至心情不錯地抖了個機靈:“除了老婆孩子,您要什麽我都會想辦法替您實現。”
“嗯。”聽他這麽說,時舒承諾:“你放心,我不要你的老婆孩子。”
張高磊笑得輕松自在:“那您請說。”
“我就想跟你要一個人。”
張高磊仍不太在意地笑着:“要一個人?”
“您要誰?”
“要他。”
時舒靠在窗邊,手臂随意搭着窗臺,目光含笑的看着正對着辦公室門的方向,卻不再說話。
她的視線穿過寬敞明亮的走廊,穿過雨後陽光漏在地板上的條條光斑,沙粒和灰塵在光裏懸浮,時舒的視線最終定格在走廊另一面的會議室。
張高磊順着時舒的視線看過去,他看見了窗外的色彩轉變成了一圈一圈神秘的光環。
而頂着彩色光環的是——
他的助理。
徐欥正在會議室裏調設備,可能是設備調試的過程中出現了些小問題,他趴着腰,低着下颌線,羽絨服的拉鏈處抵着會議桌,右手扯過連接器,左手持着電話。
徐欥講話的聲音不高,他們因此并不能聽見他在和誰打電話,溝通些什麽內容,只能看見他梅子色的上下唇瓣輕開輕合。
梅子色,是七色彩虹都沒有的顏色。
他的唇型很好看,上唇薄,下唇豐潤,唇瓣碰撞和敞開時,唇肉輕彈,微微鼓起,有明顯的唇珠和唇峰。
他穿着簡單幹淨的黑色羽絨服,敞着衣領,露出裏面白色T恤的前襟。
雨後的陽光刺過濃密的睫毛,在他薄薄的眼睑處透下一圈細薄的光影,寸長的黑色短發清爽幹淨,如剛剛掐過的薄荷嫩尖。
不知道和對方說了些什麽,他唇角自然上翹出個弧度,唇峰的弧度因此扯薄,倒有幾分薄唇的即視感。他笑起來既乖巧又可愛,就像是綻放在初冬季節裏的白色花朵那樣純粹潔淨。
張高磊聽見時舒感慨一句:“他好乖。”
張高磊附和着她的感慨:“他好乖。”
“不如……”
時舒欲言又止。
張高磊轉臉看向時舒,他是儒雅的人,總是面帶着微笑,時刻給人一種随和好相處的感覺: “不如……”
“不如,他以後跟我。”
張高磊點點頭:“不如,他以後跟您。”
诶,等等。
張高磊:???
張高磊臉上的微笑僵了住,笑不來,也收不回去。
怎麽就,他以後跟您了??
他又怎麽就,将小徐拱手相讓了??
待他反應過來以後,就只聽見時舒說:
“既然張總經理這邊沒有什麽問題的話,那就麻煩你去徐助理本人的思想工作吧。”
……
張高磊回到辦公室後,腦袋中還有些懵圈,他一句一句回放着剛才時舒說的話,回憶着他是如何一步步落入她的話術圈套中的,明白過來以後,他懊惱得直拍大腿。
就是以為小時總直來直去,不會拐彎抹角,他才會掉以輕心,沒做防備的。她使套路搶走了他的得力助理,還得寸進尺地要他去做思想工作。
什麽光明磊落,年輕漂亮的女總裁?
明明是只精明的狐貍老板。
他又想起來,把徐欥借給時舒做臨時助理時,她和他開了個玩笑說:“借給我?你就不怕我有借無還?”
張高磊撇撇嘴,她來真的啊。
他就不該大方的把小徐借給她當臨時助理。
不,不。他從一開始就不該帶小徐去機場迎接她,他就該把小徐藏起來。
……
當然,這也就是他說說玩笑而已。
他也不是不可以替徐欥拒絕,用任何一個蹩腳的理由即可。像時舒那麽驕傲的人,她連理由的真僞都不會去辨,就會識趣地放棄她的想法。
張高磊當然不會那麽做。
不只是出于時舒集團總裁的身份考慮,還是出于對徐欥的考慮,去集團總部做集團總裁助理,無疑比留在他身邊,做一個基地的總經理助理發展要更好更快。
總裁助理,對于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那就等于是職場裏坐着直升飛機的那波人,并不是每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都有這樣的機會的。
“很快,在将來的某一天,就該是小徐你教我做事了,哈哈。”
徐欥聽到張高磊總經理這樣笑着打趣他。
“小徐,跟小時總去集團做總裁助理吧。”
徐欥又聽到張高磊總經理這樣建議他。
“去、瀾城嗎?”
徐欥有些詫異,祖國之大,他卻是從未想過要回到瀾城去。但或許,命中注定的,命運繞不開的,上天終究會引導你一步步重新踏入那個地方,因為上天向來擅長制作惡作劇。
是深淵,是浴火。
是命運的未知數。
張高磊總經理于徐欥是與別人不一樣的存在,他于他是有恩情在的,是他的職場前輩、職業恩師。徐欥不會質疑他的動機。
只是,他遲疑的是——
“那您這邊?”
張高磊揮了揮手,表示他這邊不要緊:“去吧,去吧。”
“我剛辦好的健身卡。”大局已定,徐欥也不是瞻前顧後的性子,他想了想,說:“那您記得保持鍛煉頻率。”
張高磊低頭看了一眼微凸的肚腩,唇一抿:“你那健身卡有效期限是多久?”
“五年期的。”
“你辦那麽久的健身卡做什麽?”
“折扣比較大。”
徐欥摸了下腦袋,他以為會在長榆待很久。很久。
“以及,想讓您保持健康的生活。”
……
徐欥走出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又聽到張高磊總經理這樣交待他。
“伴君如伴虎,三思而後,謹言慎行。”張高磊說:“時舒是女總裁,今後,你照顧她可要更細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