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牙疼

牙疼

真相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被揭開,在場幾人皆是心情複雜,唯獨笛飛聲一派輕松,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痛快,這小丫頭還算有點作用。

小師再遲鈍,也從這陡然僵持的氣氛中覺出不對來,她是想提醒李蓮花的呀,就算要難過也不該對着假的單孤刀吧,可怎麽……

“小花,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要把秘密告訴別人……”姑娘不敢靠近或是與他有所接觸,隔着兩步距離,急得都快哭出來,“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就變聰明了……”

被內涵到的方多病窒了窒,梗着脖子嗆聲道:“我看起來很蠢嗎?一個個都憋着這麽大的秘密不告訴我,當我是什麽啊!”

李蓮花呼出一口濁氣,擡步跨上平地,先是安撫地拍拍小師的肩膀,而後朝方多病沉着聲線開口:“方多病,是我對不住你,我向你說聲抱歉。不過眼下有事需要我去解決,你先留在采蓮莊等百川院的人過來,事後我們在城外蓮花樓彙合,到時你有什麽想問的我都會一一解答,你看如何?”

方多病被他丢了數次哪裏肯信:“想撇下我然後你趁機跑路啊?”

“那……”李蓮花略略遲疑地望向姑娘,“小師,你同方多病一道留下,可以嗎?”似是怕小師誤會他要将她丢下,他連忙補充道,“我很快就回來的……我把少師劍帶上,這樣能放寬心了吧?”

帶走少師劍,那她随時都能去找他了。

“我知道了小花,我會乖乖的,會幫忙安慰方多病。”

小狗聞言炸毛:“什麽安慰!我不需要安慰!”

……

李蓮花将披着單孤刀面皮的無名氏重新合棺入葬後,給兩個小朋友留了銀子,才與笛飛聲離開。

一通折騰下來天都暗了,方多病便帶着小師出去吃飯。

姑娘心不在焉地戳戳臉頰:“你就點你自己的吧,我不想吃。”

“不吃拉倒,我可不是李蓮花,不會給你買宵夜買糖吃的啊。”話是這麽說,方多病還是省着銀子只點了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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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店菜肴份量頗大,方多病估着小師的食量,跟老板要了只碗分出一部分,狀似随意地推給她。

“多少吃點,餓着你了李蓮花找我算賬怎麽辦?”

小師沒動,牙根隐隐作痛她是真的不想再吃東西了,反正她不會餓,嗯,只是嘴饞,不會餓的。

“你還在生小花的氣嗎?”

“我不該生氣嗎?”方多病狠狠嚼着面條,“若是李蓮花騙了你,你不生氣啊?”

只見姑娘很認真地搖搖頭:“我不生氣,我知道他有苦衷,有些事他也不願意的。”

方多病味同嚼蠟地咽下嘴裏的食物:“好,就算他騙我是有理由的,那他為何不回來呢?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他?當時在百川院我帶他去看李相夷的畫像,說了那些崇拜仰慕的話,結果是當着本人的面說的,他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賞劍大會上諸多江湖俠士,還有喬姑娘、幾位院主,哪個不是期盼着他回來,他就那樣、那樣心安理得地旁觀,十年來都過着這般庸庸碌碌、平凡無趣的生活嗎?”

大庭廣衆之下小師不好直接消失回到劍裏,但她真的很想,很想揍他一頓。

李蓮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做李相夷就不做李相夷,輪不到旁人來置喙。

“他想換一種活法,不可以嗎?再說誰等他回去了,你勉強算一個,還有誰,百川院那些人嗎?你覺得他們真想讓他回去?”她耐着怒氣,攥拳攥得骨節發白,“金鴛盟找到了笛飛聲,四顧門卻找不到李相夷。你說期盼,可我看到的只有害怕、怨恨和敵視。他做錯什麽了,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四顧門,為了江湖道義和他珍惜的朋友。他又何曾心安理得過,因為愧疚不願與故人重逢,不想再生事端,這也是錯嗎?他或許騙了你,但他對你不好嗎?如果不好你不會一直跟着他的。”

她深吸一口氣:“他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許你說他壞話,我不想再理你了,你處理完采蓮莊的事去蓮花樓等吧,我要去找小花了。”

小師說完不等他回答起身就走,方多病張了張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他自小仰慕李相夷,也是真心當李蓮花是朋友的啊。

……

靈蛇窟。

男人氣息奄奄地趴在地上,衣衫上血跡斑駁,緩了好久才恢複一點力氣,支撐着盤腿坐起。

笛飛聲命藥魔即刻動身去尋忘川花,說不求李相夷長命百歲,只為與他再戰一場。

李蓮花弓着背含糊地笑了幾聲,牽動髒腑震顫,疼痛難忍,他咳嗽着偏頭吐出一口血沫。

“你笑什麽?”

“笛盟主,你也別浪費時間了,都是空忙一場,我無心同你比鬥。在查清一切之前,即便你逼我吃下忘川花,也逼不了我動手。”

笛飛聲何嘗不懂,想讓李蓮花答應,得有籌碼。

十年前四顧門與金鴛盟雙雙失勢,沒落于江湖,背後得利之人是誰,到底有什麽陰謀,笛飛聲可以幫李蓮花去查,若還說不動,那便再加些注。

比如,殺了單孤刀的親生兒子。

再比如,小師受傷的原因。

李蓮花将将消化完這個驚天秘密,百感交集,腦子慢了幾拍重新運轉:“……你知道?”

“我自然不知,但我可以幫幫你,我也挺好奇的。”笛飛聲挑了挑眉,示意他細聽外面的動靜。

方才進靈蛇窟前,李蓮花将少師劍放在藥廬,距離不遠,也該到了。

劍靈舍得離開主人太久嗎?

“小花——”姑娘感應到李蓮花的氣息,一路飛奔而來,可臨到跟前又止住腳步,“小花你怎麽了,這麽多血……”

“沒事,笛飛聲他幫我治毒呢,別擔心。”他撐起一抹笑,小師形容不出有多勉強,總之看他這樣笑,她很難受。

笛飛聲的耐心不多,冷淡地聽了兩句便不想再聽:“李相夷,我可以不殺方多病,作為交換,我要她與我比一場。”

李蓮花不知笛飛聲想做什麽,只得回道:“你已恢複內力,她不是你對手。”

“收斂內息不成問題。”笛飛聲興味盎然地沖姑娘說道,“跟我打,不論輸贏,你這割喉之傷,我幫你報仇如何?”

姑娘頓時驚慌失措,連聲否決:“什麽報仇?我不要報仇!”

“傷你至此,你不恨那個人嗎?”

“我從未恨過他,他不是故意的!他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我不許你傷害他!”

笛飛聲瞥了眼李蓮花仿若晴天霹靂一般怔愣的表情,涼涼一笑:“行了,破案了。”

小師錯愕又慌亂地捂住嘴,急促扇動的羽睫體現着她內心的忐忑不安,她太笨了,怎能如此輕易被套出話來。

她像是從前尚未化形,只能作為劍觀察這個世界時那樣,僵直着身子,生了鏽一般極慢極慢地轉過身。笛飛聲抛下什麽狠話,要去哪裏她都不想管,她只希望李蓮花別因為這些沒有根據的話而對她生出愧疚。

她不要愧疚不要他難過,她不怪他,更不會恨他,那件事她自己都說不清,李蓮花又從何得知。

而此時的李蓮花對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聞,他有些喘不上氣來,肺腑随着他的喘息一抽一抽地疼。腦中思緒紛亂,卻沒來由地想,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洞窟內燃着火把,外頭月光慘淡,有子時了嗎?應當有了吧。

……她吃過飯了嗎?

糖袋跟剛裝滿時一樣鼓,沒吃糖。

若是哭一哭倒也好了,受委屈的到底是誰啊,怎麽連哭都不敢了。

“小花……”姑娘垂下眼簾,扯了扯他的袖擺,“等我想清楚以後再跟你講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這算什麽情況……我們該回去了吧,笛飛聲是不是要對方多病做什麽呀?”

對,還有個方小寶呢。

此地離薛玉鎮稍遠,得盡快趕回去。

李蓮花內息不穩,總歸耽擱了些時間,等趕到城郊已是破曉。

蓮花樓外,笛飛聲掌下生風真氣湧動,毫不容情地朝方多病劈去,李蓮花身輕如燕穩穩落地,運功接招。

須臾之間他握于左掌的少師劍自行出鞘,光芒大盛,少女踏光而出,劍氣劃破清晨薄霧,寒光掠影,肉眼難辨。

笛飛聲閃身避過一劍,眸底似有暗火跳動,他自覺收斂部分內力,抽刀相迎。

這一架刀光劍影,打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啊。

只可惜沒幾個觀衆,一個中途因為太興奮還暈了。

李蓮花無奈将方多病帶進蓮花樓,把了脈發現體內有一股肆意擴散的罡氣,用揚州慢也只能暫時壓制。他不該這麽快把洗經訣交給笛飛聲的,應該先揍他一頓再說。

安置好方多病,李蓮花坐在門口歇了片刻,實在坐不住了又去下了兩碗面,等面出鍋,也終于結束了。

笛飛聲讓李蓮花記住他們的約定,方多病體內的罡氣便是籌碼,為期一月。

李蓮花很是頭痛,不想搭理,招呼小師進屋吃飯。

姑娘聽他語氣不虞,哪敢拒絕,吃就吃吧,忍一忍好了。

可牙疼真的忍得了嗎?

李蓮花發覺異樣,她對吃總是很熱衷的,孩子心性吧,可不曾像今日這樣慢吞吞地,喪着臉往嘴裏塞,仿佛吃下一口菜都是莫大的痛苦。

“怎麽了?”

小師擡手捂了捂右半邊臉頰,委委屈屈地答了句“疼”。

“牙疼?”

“嗯……”

劍靈也會牙疼嗎?

李蓮花抛開這點念頭,取來幹淨的筷子,而後讓小師張嘴,筷子探入口中輕點裏頭臼齒部分。姑娘說不清究竟是上下哪裏疼,反正那一片都不舒服。

治療牙疼的方法不就那麽幾個,李蓮花泡了杯淡鹽水給姑娘漱口,接着切了點姜片讓她咬在齒間。

姑娘右頰微鼓,濕漉漉的杏眸自下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當真是太疼了吧,怎會瞧着這般可憐。

他在她身側坐下,偏過頭去錯開她的視線,就如平日替人診病醫治那樣,挑了幾個通關利竅、鎮靜止痛的穴位按壓。

沒什麽特別的,只當她是病人就好。

下關穴位于面部耳前方,要按此處難免會靠近些許,溫熱的呼吸相纏,目光偶有交織,暧昧叢生。

李蓮花穩住心神,手指一邊動作一邊開口:“定是你吃多了糖,才會牙疼。以後不能多吃知道嗎?”

手掌微燙,一點濕意順着掌心沒入袖口深處,原是一滴淚落了下來。按于穴位的指腹上移,抹去那道濕痕。

“怎麽還哭啦?”

“姜……姜太辣了……”她含含糊糊地應着。

“忍一忍昂,多含一會兒。”他如常溫柔作答。

辛辣感并未持續多久,也許是他的溫柔讓她忽略了時間。

後續又嘗試了些法子,疼痛感稍減,李蓮花也有顧慮,怕喝藥對她不好,翻出醫書找別的方法。

他已經換下那件染血的衣裳,素白外衣,藕荷色內衫,很襯他,顯得他越發柔軟可親了。可他也很累吧,眼下鴉青,面色憔悴,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下。她不想說那件事,他便不問,但她能感受到他的難過。

她恍然思及從前,海棠林美如仙境,雙人舞劍,額頭一吻,是她無法理解的柔情蜜意。那時她安靜地擱在一邊看着,唯一的念想是歡欣,因為主人是這樣。

所以她以前挺喜歡喬婉娩的,能讓主人那樣開心,她也跟着開心起來了。

但她不明白他為何開心,因為親吻嗎?

李蓮花仍在翻着醫書,想再找找有什麽治牙疼的土方。小師忽然站起他知道,湊近他知道,或許是要拿什麽東西吧,說來奇怪,他對姑娘總是不設防的。

她一心一意只為他着想,他何須防着她呢。

當溫熱的觸感覆上前額,李蓮花有一霎空白。

觸感消失,溫熱猶在。

适才,發生了什麽?

她……在親他?

短促的驚呼打破沉寂。

方多病一臉驚愕:“你你你你們,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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