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喜歡

喜歡

指腹下壓,将細長的木筷裹挾于掌中,他似乎能聽到內裏沉悶的崩裂聲,倏而松手,微笑是适當的、溫和的弧度。

“小師想與我一起無需任何附加條件。”

姑娘同樣回以一笑,比他要真誠得多:“那這門親事我同意了!小花,小慵人很好,她幫我治牙疼,還送你那麽貴重的金針,我想她也會對你很好的。”

眉梢是上揚的,眸光清透不含雜質,沒有他或是他們期待的別的情緒。

李蓮花這下是連笑都笑不出來了,有些僵硬地道:“……你乖乖吃飯吧。”

再說蘇小慵,一記猛藥下去毫無水花還差點把自己賠進去,那叫一個後悔,她咬咬牙,将李蓮花方才推拒不成放于桌面的金針收回腰包,朱唇輕啓,面色不改:“我想了下,我這個人還是比較傳統的,成親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着急,再相處看看,多了解了解吧。”

說罷身側沉默良久的方多病忽然一聲悶哼,朝蘇姑娘一瞪眼,才不情不願地開口:“是啊是啊,如今事态緊急,咱們得把案子,把泊藍人頭放在第一位,別的事日後再說不遲。”

話題被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拉回正軌,氣氛總算活躍起來。

飯後李蓮花去河邊刷碗,小師跟着去了。

方多病揉着小腿被踹一腳仍隐隐作痛的地方,轉頭看了眼唉聲嘆氣的蘇小慵:“蘇姑娘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我還以為你真喜歡李蓮花呢!”

蘇小慵給自己倒了茶,眉尾一挑:“怎麽,不可以嗎?”

“啊?”

“像我們這般年紀的女孩子,對小屁孩可不感興趣,就喜歡李神醫那樣溫柔沉穩,足智多謀的謙謙君子。”

方多病沒注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隔了幾秒意識到不對:“你擱這點誰呢?”

“你別對號入座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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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你們又吵架了?”小師站在門外,神情依舊淡然。

除了李蓮花以外,還有人可以讓這張清麗脫俗的臉龐染上笑意嗎?

蘇小慵想象不出來。

“我才不跟他吵架呢!小師,你怎麽回來了?”

“小花讓我回來的。”

方多病啧啧兩聲:“他肯定是不想你勞累洗碗,李蓮花這個人就這樣……”

“其實……是因為我捏碎了一只碗。”小師語氣平平地補充。

“啊……哈哈,以李蓮花那摳門勁兒,趕你也是正常的。”

姑娘聳聳肩,似是沒在意,她進屋後把床榻上的枕頭被子抱出去晾曬,其餘二人見她這麽勤快哪好意思閑着,各自找了點活幹。

方小寶悄咪咪湊近蘇小慵:“哎哎,你覺不覺得有點不對勁?”

“哪不對勁?”

“就是,他們倆是一種羁絆很深,令人難以置信的關系,先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吧,小師絕不會做讓李蓮花不高興的事。先前我誤解李蓮花,她說不理我就不理我了,比陌生人還冷漠,但她為了讓李蓮花開心,又跟我說話了。”方多病眯起眼眸,邊說邊認可自己一般點着頭,末了打個響指,“她捏碎了碗,卻若無其事地回來了,肯定有問題!”

屋外把被子上的褶皺撫平的小師右耳微動,有問題嗎?

有啊,因為——她是故意的。

她跟過去想幫忙刷碗,可她發覺李蓮花不太想和她待在一起,是別扭還是什麽,她想不通,她就是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情願。

但李蓮花又是那樣溫柔的人,他不會對她說重話,不會阻止她想做的事情,只是微不可查地避開了即将觸碰到的手。

直接走掉會讓他擔心,她嘴笨邏輯不清容易被他發覺異常。

所以她故意捏碎碗,讓他有理由打發她走。

如果能讓李蓮花開心一點的話,她可以一直保持這樣微妙的平衡,不讓他為難。能夠陪在他身邊,已經足夠了。

但那兩個人,大概真的很關心她和李蓮花的感情狀況,李蓮花那邊嚴防死守的,便想讓她先開竅嗎?

她朝率先發問的方多病望去。

“小師啊,你喜歡李蓮花嗎?”

“喜歡呀。”小師坦然作答,她從不吝啬表達對李蓮花的喜歡,抛開某種隐晦的情感不提,劍靈喜歡劍主,天經地義。她語氣再天真一點,懵懂一點,就會被理解為是小輩對長輩的孺慕之情。

一旁蘇小慵困惑道:“那我對他表白你怎麽沒點表示啊,不會是不懂吧……喜歡呢通常伴随着獨占欲,你想和他永遠在一起,但別人靠近他你會吃醋,你知道什麽叫吃醋嗎?”

兩彎黛眉微蹙,她像是在努力理解蘇小慵說的“吃醋”。

方多病握拳托腮思考:“難道你是因為李蓮花不喜歡她,所以沒有危機感,那如果是喬姑娘呢,喬姑娘想和李蓮花重歸于好的話,你會怎麽樣?”

蘇小慵越發茫然:“喬姑娘?難道是喬婉娩?怎麽又跟喬姐姐扯上關系了?”

小師實話實說:“當然不行!”

“你看吧,這就叫吃……”

“她都選了肖紫衿,怎麽能再選小花!”小師兩臂在胸前比了個叉,“腳踏兩條船絕對不允許!她必須先跟肖紫衿斷幹淨才行!然後也要繼續觀察,如果她能讓小花變開心,那重新在一起也是很好的吧。”

她的神情話語裏有任何不甘和醋意嗎,完全沒有,若李蓮花當真有一日想與喬婉娩重歸于好,她定不會有一句反對。

蘇小慵忍不住捏了捏姑娘的臉蛋:“我都做了些什麽啊,你只把李蓮花當兄長看待,我卻想要撮合你們。”

小師把反駁咽回肚裏,旁人想如何認定她和李蓮花的關系都無所謂,她自己清楚不是就好。或許,“兄妹”才是最适合他們的。

……

四人商議過後,李蓮花制定好引出黑衣人的計劃,果然黑衣人上當,追着蘇小慵來到郊外。

正如李蓮花所想,黑衣人乃鬼愁醫手簡淩潇。他同樣是為了泊藍人頭而來,卻并未做害人之事,只是想救他患了樹人症的孩子。

李蓮花便讓蘇小慵幫忙再去一趟密室探查,期間小師都跟在他身後昏昏欲睡,等幾人在街邊找了處茶水攤坐下,姑娘幹脆頭一歪趴在桌上夢周公去了。

方多病撚起一塊桂花糕抿了小口,感覺不算難吃才整個送入口中:“李蓮花,她最近怎麽老犯困啊?”

“晚上忙着練功,白日裏當然想睡覺了。”李蓮花一面答着,一面想去取下姑娘緊攥在掌中的少師劍,一下沒拽動,輕拍了拍白皙的手背,姑娘似有感應地松手。他将少師劍擱在一邊,又擡手揮去在姑娘發頂停留的小飛蟲。

這無微不至的照料方多病早已見慣不怪:“我記得你跟她說過讓她別熬夜啊,唉,她現在可是越來越不聽你的話了。”

李蓮花對方小寶的調侃不置一詞,誰曉得主題會偏到哪裏去,還是和不愛探究別人家事的簡兄吃茶聊天來得自在。

等蘇小慵回來,基本摸清案情,李蓮花喚醒小師,接下來得去元寶山莊查明真相了。

兩個女孩子跟在後頭,蘇小慵手裏是剛才打包的糕點,兩人邊走邊吃,偶爾閑聊,多數時候是蘇小慵挑起話題。

“你怎麽啦,沒睡好嗎?”

“睡不着就起來練功了。”小師揉揉眼睛散去些許困意。她很想聽話好好休息的,可一旦安靜下來,腦中就不受控制地去想李蓮花,她搞不清楚這種“想”和以前有什麽分別,好像有點不一樣。

她明了自己的心意,或許不太成熟,或許只是劍靈對主人的依戀,這沒辦法,她所有情感的來源都是李相夷,他不懂,她自然也是一知半解。

喜歡不喜歡的,她沒考慮過。她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像以前那樣。李相夷,啊,現在是李蓮花,他想做什麽想去喜歡誰,她都無權幹涉。

因為她是李蓮花的所有物,但李蓮花并不屬于她。

可為什麽在感受到他的抗拒時,她會難過呢?這份抗拒不是針對她,而是所有人,就更令人難過了。

蘇小慵不知她為何情緒低落,沒等出言安慰,姑娘忽而擡眼,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好久不見。”

正同李方二人寒暄的楊昀春一愣:“姑娘,我們見過嗎?”

李蓮花瞥了眼楊昀春左手握的長劍:“楊兄,她是在和你的誓首劍打招呼。”

“我的劍?”

少師與誓首同出一爐,說句“好久不見”也不為過。

楊昀春暫時沒機會知曉緣由,山莊內出事,管家金常寶上吊自盡了。

衆人紛紛趕赴現場,唯獨方小寶好奇得緊,插空拉住小師問了一句:“楊昀春那誓首劍難不成也要成精了?”

小師懶得搭理,方多病也不強求,他還得忙着查案呢。

金管家卧房內烏泱泱擠了一堆人,小師站在稍遠處凝望着人群中的李蓮花,他一如既往噙着淡笑,慢條斯理地分析。

與從前風風火火的李相夷截然不同。

但他就是李相夷,這一點毋庸置疑,而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成為李相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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