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周一考完試，林在立刻拉着餘辛嶼去了學校門口一家炸串店。
那天下午餘辛嶼帶着她去學校醫務室包紮好傷口，照例把她送回家，卻始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林在在房間裏窩了兩天，每天擡頭就是淡藍色的天花板，低頭就能嗅到被子上的花香，這些本來都能讓她安心的東西，卻沒辦法撫平她心裏的煩躁，膝蓋上的傷口拉扯着，清晰的疼痛不停的提醒着她：
墜樓之前，她可能一直都遭受着霸淩這件事。
“你現在想好怎麽說了嗎？”
林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炸串店雖然小，但是二樓上依舊隔出了兩個小包間，林在他們坐在其中一間，私密性還算不錯，這也是林在選擇把他帶到這裏的原因，不過雖然隔絕了外面的人，但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不停的往裏灌進來。
餘辛嶼像是被她的眼神刺痛了一般，低下頭：“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輕：“我确實...不是很清楚。”
對于餘辛嶼來說自從父母離異之後，念書變成了可有可無的事情，甚至連他逃課打架也沒辦法吸引父母半點目光，所以在他最後一次因為打架差點被拘留的時候，父親終于忍無可忍，撂下一句：“這學期結束你就給我滾到國外去，目無尊長，不學無術，簡直無藥可救！”便真的再也沒有管過他。
這話聽起來雖然殘忍，但卻好像是一道恩赦，終于讓餘辛嶼放過了自己，因為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不被愛的事實，所以無論他做什麽，他們都是不在乎的。
那之後餘辛嶼反倒消停了不少，逃課的次數也減少了，只不過他對于學習依舊提不起興趣，但是沒關系，對于他來說就當是換個地方睡覺呗，反正泡在鬧哄哄的人群裏，總比回到那個冷清清的家要好。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餘辛嶼跟林在成了同桌，他對自己這個同桌沒什麽印象，畢竟林在平日裏在班裏很沉默，沉默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當然她的透明大部分也歸結于大家的漠視。
他們兩個相安無事的做了一段時間的同桌，就算再不關注，餘辛嶼還是不可避免的會發現她的動向，比如，三班那個周雨瑤總是會在下課的時候來找林在。
說到周雨瑤，之前餘辛嶼那幫人逃課的時候，她總會跟着，不知道是他們中誰認的妹妹，餘辛嶼不太喜歡她，對她的印象僅限于玩的很開且追了自己兩個多月最後被自己一頓惡語相向逼走了，想到這裏餘辛嶼忍不住皺眉。
真是奇怪，在自己班裏安靜如雞，倒是跟外班人打的火熱。
餘辛嶼雖然想不通為什麽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林在會跟那個周雨瑤扯在一起，但是他一向不是個多管閑事的，只是漠視着對方來來往往。
直到，一個陰冷的午休。
“喂，幹嘛呢？”
從剛剛就一直在旁邊抽抽搭搭的，還要不要人好好休息了！
餘辛嶼支起頭，不遠處的天臺上立着一個瘦削的身影，對方像是被他的聲音吓住了，肩膀輕微的顫抖。
對面轉過頭，淚痕還挂在她臉上，一雙小鹿般的眼睛上寫滿驚恐。
居然是他那個同桌。
“你怎麽了？”
餘辛嶼問她。
對方沒有回答，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飛快的離開了天臺。
————
很湊巧，放學的時候，餘辛嶼又碰到了她，還有周雨瑤。
對方拽着林在的胳膊把她往路邊的小巷扯，林在一直在掙紮，周雨瑤的面色漸漸變得不耐煩，眼神中露出兇狠的光。
不知道為什麽，餘辛嶼突然想起中午那張哭得鼻涕帶淚的臉。
“沒看見她不願意跟你走嗎？”
他走上前，對面的人問言都愣了一瞬，林在乘機扯開對方的手，逃也似的躲到餘辛嶼身後。
“幹嘛啊～”周雨瑤輕輕扯了扯餘辛嶼的衣角：“只是叫她一起玩嘛，要不你也一起？”
周雨瑤一走進，周圍立刻充斥着她身上甜膩的香水味，甜得讓人發嘔，餘辛嶼嫌惡的拉開她的手，轉頭看向林在：“你想跟她走嗎？”
林在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餘辛嶼轉回視線朝周雨瑤攤攤手，拉着林在離開了。
一路上林在一直沉默着，她好像很習慣沉默。
“你...”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
林在聲音糯糯的。
“你沒事吧？她們剛才是想帶你去哪裏？”
餘辛嶼聯想起每天課後周雨瑤來找林在，她确實每次都不太願意出去，幾乎都是班裏其他女生硬拉着她去的，他竟然一直都沒注意。
“你以後可以送我回家嗎？下周我就開始走讀了，就最近這一周，你可以送我嗎？”
林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反問道。
沒頭沒腦的，餘辛嶼有些莫名其妙。
“那個，周雨瑤好像很喜歡你......”
見他沒有回答，林在又補充道。
————
周雨瑤喜歡他，所以呢？
她該不會是想說因為周雨瑤喜歡自己，而她又作為自己的同桌，所以被她針對了吧？！不過算起來周雨瑤确實瘋狂的追過自己，而自己之前一直是老師眼裏的問題學生，向來是單人單座，連個同桌都沒有更別說是女同桌了。
不對，怎麽還扯到自己身上了！
餘辛嶼翻個身，煩躁的把自己的頭揉進被子了。
女生的事情真是麻煩，算了，周一去找她問清楚吧。
然而沒有等到周一，隔天餘辛嶼就被連人帶包打包丢出了國，這件事情也就這麽擱置了，知道兩周後跟顧準通話，他才知道班上有人跳樓了。
老師們都說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了，學生心裏素質太差沒抗住所以自己跑道天臺上跳樓了，張良還借此事嚴厲整頓了一番班上的風氣。
餘辛嶼對這種事情除了驚訝本來也不甚在意，直到他從顧準口中聽到了那個跳樓女生的名字——
林在。
她不久前不是還計劃這走讀嗎？她不是還請求自己送她一段時間嗎？好好的怎麽會跳樓呢？
那天晚上，餘辛嶼失眠了，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她淚眼婆娑的臉和那句：“周雨瑤，好像很喜歡你。”
周雨瑤那個人，餘辛嶼太清楚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開始不停的跟顧準打探消息，追問林在去了醫院之後怎麽樣了，次數多到顧準都開始奇怪他怎麽突然對別人的事情那麽關注。
可餘辛嶼根本不敢深想，或許她那個時候是在向自己求助呢？或許真的是因為自己呢？
終于，他熬不住了。
為此，他跟家裏服了軟，承諾回去之後一定安安分分的待到高考結束，然後再出國。
無論結果如何，他一定要親自回去看看。
他這樣想着。
所以，林在回學校的那天，他确實是開心的，起碼證明她還好好的，他也終于松了一口氣，不過為着心裏這一絲愧疚，他堅持每天送她回家，雖然不知道她現在還需不需要。
直到那天的體育課，之前一切粉飾太平的借口都被撕碎了，果真是周雨瑤，這兩天餘辛嶼一直試着勸自己，或許跟自己沒關系，但是怎麽可能沒關系呢？林在和周雨瑤，唯一能把她們兩個連起來的就只有他餘辛嶼。
“對不起.......”
如果當初他稍微在意一點，也許她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了。
林在偏開頭，用手使勁捂住嘴巴防止自己的哭聲溢出來，滑落的淚珠挂在指尖上，随着手指輕微顫抖。
不管事情的經過到底是什麽樣的，有一點可以确定，她墜樓之前一直被周雨瑤欺負，甚至有可能連墜樓也......
林在感到一陣惡寒，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撕開了一道口子，周圍嘈雜的聲音加重她的頭痛，滅頂的憤怒甚至打亂了呼吸的節奏，她看向餘辛嶼，有那麽一刻她真的好像大罵他的袖手旁觀，可殘存的理智告訴她，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從頭到尾，他對這件事情都不知情，如果硬要攀扯是關系，無非是周雨瑤喜歡他，可是這難道是他的錯嗎？如果自己因此怪罪到他身上，豈不是變成了和周雨瑤一樣的人嗎？而且他現在能坐在這裏告訴自己這些事情，歸根到底也是因為他的善良。
“謝謝。”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林在沒有辦法說出原諒的話，只能對他這段時間的照顧表示感謝，真心的。
心髒好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了，餘辛嶼聽見她的哽咽的聲音，心裏又加重了一絲慚愧。
“你願意幫我嗎？”
林在頓了頓。
她想要知道墜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一開始就覺得奇怪，為什麽向來開朗活潑的自己在班級裏會忽然變成人人漠視的透明人，現在看來原因似乎是找到了，既然這樣墜樓的事情就絕不可能是因為壓力太大的緣故。
餘辛嶼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林在長着一雙水靈靈的鹿眼，因為剛剛哭過的緣故，眼尾還有些泛紅，水汪汪的眼眸裏滿是堅毅。
“好！”
他鄭重的點點頭。
————
雖然餘辛嶼口頭上說願意幫林在，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回來之後他曾經暗自去調查過天臺的監控，但是林在墜樓之前學校的監控設施還不完善，樓道陽臺幾乎都是監控死角，唯一能夠查到一段監控也只能模糊的顯示林在似乎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
所以警察調取監控之後，才會得出她可能因為學習壓力太大跳樓的結果。
也是因為這樣，餘辛嶼一直沒有再去找周雨瑤問清楚。
“我想要墜樓之前教學樓...還有女生宿舍的監控，你有辦法拿到嗎？”
既然無法證明林在墜樓跟周雨瑤有直接的關系，但如果她真的在學校對林在進行過長期的霸淩，那也許就會被監控捕捉到過。
餘辛嶼沉吟片刻：“可以。”
學校的監控他們學生沒有辦法拿到，不過顧準一定有辦法。
————
“拜托，之前幫你偷錄那一段我就差點被我爸發現，你現在跟我說要我幫你拷貝去年一整學期的所有監控錄像，哥們兒，你是想要我去死嗎？”
顧準聽了他們的請求，整個人差點裂開。
“誰讓你是顧校唯一的兒子呢？你就再發揚下奉獻精神呗！”
“你...好樣的！”
顧準朝他豎了個大拇指，真是他的好兄弟，別發揚奉獻精神了，直接把他奉獻出去得了。
“拜托你了。”
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林在忽然開口，她的聲音幾乎是在懇求。
她懇切的樣子，還真是讓人難以拒絕呢。
“我試試吧，不保證成功啊！”
時間隔得那麽長，他們要的又是全部的監控錄像，保不齊他老爹早就已經把那些視頻删除了。
“謝謝！”
林在跟餘辛嶼對視一眼，仿佛沒有聽見他後半句話，連忙感謝起他來。
顧準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忽然有些迷惑，自己這個從來就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好兄弟怎麽突然就跟她關系那麽好了，居然還肯為了幫她來找自己。
不過這個林在...顧準想起之前劉旭給他看的照片，雖然他個人很厭惡他們那種所謂游戲，但林在跟他們關系一直都不錯，他也沒有過多留意。
只是...她這次回來之後跟之前很不一樣，顧準也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畢竟他跟林在确實不熟，不過他總覺得她舉手投足有些怪怪的。
難道真的是她們說的跳樓摔壞腦子了？
————
跟顧準分開，餘辛嶼照例送她回家。
天已經完全黑了，路邊上昏黃的燈光投射出孤零零的影子，不遠處的馬路上散落着一個白色的塑料袋，被風一吹一骨碌的在柏油路上打滾。
林在搓了搓手臂。
“真的不打算跟家裏人說一下嗎？”
餘辛嶼問她。
他其實有些不明白林在為什麽要堅持自己去找證據，畢竟校園霸淩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他們自己這樣查下去到最後可能會一無所獲，哪怕去班裏問知情者也比這樣漫無目的的查下去要簡單些吧。
林在搖搖頭。
因為墜樓的事情，家裏面已經心力憔悴過一次了，如果他們再知道原來自己的女兒一直以來都在學校裏被人欺負着，林在不敢想象媽媽會有多傷心，她現在只想證實這件事情，然後讓施暴者得到應有的懲罰，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想要不要告訴家裏面，至于找知情者，林在不抱這個希望，畢竟從她回來到現在，被為難不止一次，如果真的有人願意伸出援手，那這些事情也不會發生了，大家只是靜靜的看着，這是他們的權利，所以林在也不奢求現在有人能站出來。
“如果讓你感到為難，可以告訴我，你随時都可以退出。”
林在停住腳步，目光灼灼的看向餘辛嶼。
這件事情本來就跟他無關，他能幫她到現在這種程度林在已經很感謝。
餘辛嶼的眼眸中明顯有一絲的慌亂：“我是真的想幫你。”
之前的事情他不知道，但如果知道原委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盡管所有人都覺得他對什麽都不在乎，但是面對這種事情，而且還可能跟他有關，如果不站出來那他還是人嗎？
“我信你。”
林在扯了扯嘴角，雖然笑得有些難看，但她是真心的。
————
“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啊？”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顧準抱怨的聲音就從對面傳了過來。
“拿到了？”
“沒有！”
我是什麽神仙嗎？
顧準不滿的喊道。
“那挂了。”
餘辛嶼準備挂斷電話。
“我去！你現在跟我就只有這件事可以聊了？”
顧準氣的差點爆粗口。
“要聊什麽？”
餘辛嶼停頓一秒，換了只手拿電話。
“我問你，你跟那個林在什麽時候那麽熟了？還有啊，你們拿那麽多監控錄像幹什麽？”
剛才林在在，顧準沒問出口，餘辛嶼明明平時對班上的事情完全不關注的啊，要不是他們兩家以前是領居一起長大，估計餘辛嶼在班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不對，他的人氣不至于沒人跟他說話，看他願不願意搭理罷了。
扯遠了，但是他确實沒想明白，自從林在回來，不僅林在變了，餘辛嶼也變了，今天來找自己幫他也就罷了，上次林在被劉旭刁難他居然還讓自己幫她解圍。
“我問你，”電話裏，餘辛嶼的聲音遲疑了片刻，然後說道：“林在，之前跟周雨瑤走的近嗎？”
“啊？”
怎麽還扯到周雨瑤了。
顧準迷惑，他不喜歡周雨瑤，這個女的實在有點...太瘋了，之前她追餘辛嶼的時候，天天堵自己給餘辛嶼送東西，哪怕顧準頂着校長兒子的身份她也不帶怕的，顧準真是怕了她了，導致現在看見她都想躲遠點。
“這你不該問林在嗎？”
顧準一點都不想聊周雨瑤這個話題。
“你就說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過洋西貝跟周雨瑤關系挺好的，诶，我記得之前她們玩得挺好的啊。”
不過自從林在回來之後就沒怎麽見洋西貝找她玩了，感覺她回來之後大家都自動漠視她存在。
顧準懶得想那些彎彎繞繞的原因，自從林在跳了樓，他老爹被上級請去喝茶，班主任張良又被他老爹請去喝茶，整整一個月學校、家裏每一個地方有點好臉色，所以對于林在的事情他雖然不僅有些同情，還有一些怨氣的，因此他也能理解大家的漠視，并且自動加入了漠視的隊伍。
倒是餘辛嶼上趕着往前湊，不過出事的時候他又不在國內，這事情從頭到尾對他沒什麽影響，顧準想想也能理解。
“知道了。”
餘辛嶼說完挂斷了電話。
“诶诶，你還沒回答我呢！”
回應他的是“嘟嘟”的電話忙音。
沒禮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