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試探

試探

初七的下午,就有臣子開始遞折子了。

倒是沒人質問他囚禁宇文明修這件事情,許中源遞了折子想要進宮看望娘娘。

宇文浩成以無女眷不方便為由拒絕了。

許青玄倒是沒什麽動作,新年連續拜年了幾天,人情世故榨幹了他的靈魂。

他從前覺得他不适合在京城當官,是因為能看透太多,只覺得寒心。

現在覺得,帝都有自己的行為法則,要是本色不該,半天得罪滿朝文武,輕輕松松。

元宵節就在這樣詭異的平衡狀态裏悄然來臨。

宇文曦月早早進宮走個過場,宇文瑜陽這次沒陪着,他一個人待習慣的,這不會因為換了個皇帝就有太大的變化。

在他眼裏,宇文浩成還是小孩,他很難不操心,說些羅裏吧嗦的話,惹人心煩。

現在也沒到不可控的地步,就随便吧

曦月先去長春宮看了許文鳶,只陪着坐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雖然只是在床上靠着,但比起初七的早上還是好很多了。

宇文浩成也來了,請安是次要的,主要是要把曦月帶走。

她才是小孩,沒什麽分寸。

她總是和宇文浩成并着走,有時候沒注意到時候還會走到陛下前面。

從前做公主是這樣,如今做長公主還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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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寵着她。

她是很高興的:“皇兄,匆匆忙忙是有什麽事嗎?”

“娘娘病了,沒有太多精力陪你說笑。”他說得也簡單,語氣溫和,“你這麽高興,是有什麽事嗎?”

“昨天許家送來了帖子,邀我燈會同游。”她走了兩步,有些蹦蹦跳跳,“正好要來請安,多問兩句,也替青玄哥哥問問,而且我也沒有待很久吧。”

“沒有怪罪的意思,既然要去燈會,那就早點出宮,換上好看的衣服,打扮打扮,好好玩。”他的情緒偏向平和,但還是溫柔。

宇文曦月挽上他的胳膊,晃了晃:“皇兄不高興嗎?因為寧王兄,還有王兄?”

“王兄你是知道的,脾氣很差的”她停頓,“寧王兄以前也不受父皇重視,是因為娶妃的事情突然入了父皇的眼。”

宇文曦月微微嘆氣:“他娶的兩個,一個喜歡書畫,一個喜歡權利,可惜的是這兩樣,寧王兄都沒有。”

他略有感慨,但不多:“那朕把他送回去?”

“我可沒有幹涉這些事情的意思。”她連忙否認。

宇文浩成也不是試探的意思,現在沒什麽太大的進展,雖然是帝王權術,但他沒那麽狠心。

他知道曦月也沒那些意思,就是想安慰她。

宇文曦月細心觀察他的表情,看他沒事情才繼續道:“皇兄,你其實很好的,脾氣也很好,聰明,學什麽都很快,年輕又多功勞,有權利又不濫用,最重要的是專一還長的好看。”

她是誇她,但也是心裏話。

宇文浩成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前面這些吹捧的話就算了,最後一句是從哪聽的?”

“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滿帝都都在打聽那是個怎樣的姑娘,才知道喪期之後選秀該送怎樣的,才能迎合你的喜好。”她給他講傳聞。

“聽王兄說,北境都護府和陳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她還是挽着他,“不過,好像都沒什麽進展。”

“是嗎?那現在傳聞裏,朕喜歡怎樣的姑娘?”他還是有點好奇,雖然不多。

宇文曦月一下子來勁了:“自然年輕漂亮排在首位,最好會醫術,是北境治下不拘小節的姑娘,門第不需要太高,但待人接物要大氣。”

她又洩氣:“不過這裏是帝都,想要那個位置的,大部分還是高門第,高威望的大家閨秀。”

“大家閨秀不好嗎?”他反問,情緒不明。

宇文曦月思量片刻,點頭:“很好啊,所有的女孩子都很好。”

她說完,又搖頭:“是對女孩子不好,其實後宮女子的寵愛和家族未來都是無法分割的,有時候,喜歡的也要裝作不喜歡,不喜歡也要演出了喜歡。”

“你的意思是也在演嗎?”

“我當然沒有,我運氣比較好。”她笑得明媚,“我不需要和親,也不需要擔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受了委屈父皇和兄長都給我撐腰,而且也沒受過委屈。”

她繼續道:“我不用考慮我做了我喜歡的事情,你們會怎麽樣,會不會不好。只要我一天是公主,我就只需要考慮我喜不喜歡。”

宇文浩成順着話題:“許青玄?你喜歡他什麽?”

“也許他命中注定就是我的丈夫呢?”她笑得神秘。

“這朕倒是沒想過,就算是命中注定也總有觸動的原因吧。”

“原因?”她思量,“一直都很喜歡,他其實是那個時候的哥哥裏面最有耐心的,林家哥哥不太喜歡小孩子,王兄追着追着王嫂,許大哥哥和太子哥哥事務繁多,只有青玄哥哥最好。”

宇文浩成聽她講。

“雖然現在很多人都說他脾氣差,但我覺得他真的很好,而且他心裏有我。”

“何以見得?”

“這種事情說不清楚的,那皇兄是怎麽确認那位姑娘心裏有你的呢?”

她反問,他沉默。

還真是說不清楚。

回來了之後更說不清楚了。

他只能在一些細節裏,窺探到往日的影子,甚至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許文鳶。

“不知道。”他吐出一口氣,

“她不是已經嫁人了嗎?皇兄也總得向前看啊。”

“其實……”他确實需要找人說說這件事情,只是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

她問:“其實什麽?”

“她的丈夫已經去世了。”宇文浩成隐瞞了很多事實。

但是也不是假話。

“啊?”

宇文曦月是下意識的,還沒說完就捂住了嘴巴。

“所以別操心了,好好玩吧。”他看到了宮門口,已經能看到公主府的馬車了,才輕輕拿開她的手。

什麽?

你要幹什麽?

你是想幹點什麽吧?

你不會已經幹了點什麽吧?

宇文曦月想扭頭問問,他溫和,輕輕推着她的肩膀。

她被推到馬車前了,赟召扶她上車,宇文浩成轉身走兩步,轉彎就看不見了。

好像知道了什麽大事,馬車起步走向緩步前進。

她掀開馬車簾:“赟召,去陽陵王府,派人去許家,說我要晚點到。”

“公主殿下,許大人在宮外等你呢。”

“宮外?”

“是啊,應該昨日就進宮了,殿下去長春宮的時候,陛下和許大人是一起從坤寧宮方向過來的。”赟召答話。

曦月有些轉不過來:“不是說他每天都在家嗎?”

“昨日确實是在家的,大概是陛下傳召,所以匆忙前來。”

她是打算拜年之後重新打扮的,她沒想到會碰到許青玄。

許青玄也是馬車,他靠在馬車外閉目養神。

溫靜公主的車架上有特制的玉風鈴,聲音更明亮一些。

風鈴聲響,許青玄睜開眼睛,眼神混沌,幾個眨眼才恢複清明。

一夜無眠。

在帝都養尊處優慣了,再加上信息量比較大,突然有些疲憊。

馬車停下,許青玄行禮:“公主殿下。”

宇文曦月扶着赟召的手跳下來,欲言又止。

“燈會還早,公主要回府妝扮嗎?”許青玄先開口,他是禮貌的。

只是他不确定,這樣靠理智維持的禮貌能持續多久。

宇文曦月擡頭看他:“你看起來很疲憊,現在還早,你要回去休息一下嗎?”

“殿下有事?”

“也可以沒有。”她把手放在他胳膊上,“要不你在馬車上睡會吧,我去找王兄,一會會就好了。”

“哪個?”

“陽陵王兄啊。”

“臣問的是哪個馬車。”

“我的。”她側身,示意他上馬車。

他給自家的随從使了眼神,許家的馬車就走了。

許青玄揉了揉眼睛:“殿下先上吧。”

她的手沒有松開,許青玄把胳膊遞上去,宇文曦月扶着他走上去。

之後變成了拉着他。

許青玄坐在側位,他雙手環抱在胸前,閉目靠在後面。

他在陌生的地方也不是完全睡不着,有一部分原因是根本不知道該看哪。

其他公主的車駕他不太清楚,曦月公主的車駕是公主裏面規格最大的,裏面的布置和裝扮,大概是公主自己準備的。

宇文曦月開口邀請的時候也沒怎麽過腦子,現在一起在狹小的區域坐着,莫名有些拘謹。

她其實也不是非要去陽陵王府邸。

許青玄呼吸均勻,沉默,安靜。

宇文曦月歪頭,坐在主位偏許青玄對面的方向,毫不掩飾地盯着他看,偶爾癟嘴,幾次欲言又止。

馬車再次停下,宇文曦月掀起窗口的簾子:“到了?”

“是的。”赟召聽她壓低的聲音,也跟着壓低聲音。

她提起裙擺,跨過許青玄的腳,簾子再次落下,許青玄又睜開眼睛。

宇文曦月大跨步走進去,除了公主府的應該小厮留下來看着馬車,其他的都跟着走了。

他側身掀開一角,确定人走了,他低頭,叉開腿,單手扶額撐住自己。

不住的按着自己的太陽穴。

今日的信息量确實很大。

他是昨日傍晚出門的,甚至不是明旨,只是叫他出門。

而後在某一個約定的地點,穿上夜行服進宮的。

溫婉媛已經進宮了,形式上來說是以太後的名義接她進宮的。

實質上只是被關在單獨的宮殿裏。

派了信得過的宮人看起來。

溫婉媛算是主子,她只肯拿掉帷帽,面紗一直沒摘下來。

他和陛下都是另類,兩個人昨天在寧安宮的房頂上蹲了兩個時辰。

一拍即合,相顧無言。

深夜換面紗的時候,他們才确定了,四目相對,許青玄點頭。

他很明确,溫婉媛的樣子變了。

深夜又去了坤寧宮,又聯系上次溫婉媛在家裏說的那些話,幾乎是斷定了她是拼了命的要嫁給一個人。

這個人有喜歡的人,是許文鳶。

他們兩個在深夜的皇宮裏走着。

走了很遠很遠,坤寧宮的宮門打開,宇文浩成先走進去。

屋裏燈火通明,不知道是沒睡,還是醒了。

宮人推開門,先進去。

他和王語婧在坤寧宮都是分開住的,宇文明修只穿着裏衣坐着,肩膀上的傷口,他疼得睡不着。

宇文浩成走進來。

宇文明修只擡眼看了一眼,他沒什麽好說的,也不想行禮。

許青玄跟在後面。

宇文浩成回頭,兩相對視。

宇文浩成先開口:“王兄是喜歡許家女嗎?”

“什麽?”

宇文明修已經很累了,聽到這句話感覺自己腦子都轉不動了。

他是真的轉不動,許家女不就那一個,在長春宮住着。

宇文浩成還是開口:“那看來不是王兄。”

“你瘋了?”宇文明修眉頭擰成一團,“那可是繼嫡母。”

“沒瘋,所以溫婉媛想嫁的是誰啊?”宇文浩成自然而然坐在宇文明修的床上,兩個人并排坐着。

他們年紀相差不大,像是在并排八卦些事情。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兄弟情義。

“不知道啊。”宇文明修不是很耐心。

“她不是你老婆嗎?”

“我只知道兩個老婆喜歡的都不是我。”他還是不耐煩。

宇文浩成還是困惑的神色:“不可能啊,王語婧為了你手都廢了。”

“她不是為了我。”

“不可能。”宇文浩成顯然不信。甚至側過身,一條腿彎曲放在床上。

宇文明修一下子就火了:“她是為了你啊!”

“啊?”

“她喜歡你啊!她想你記住她啊!”宇文明修白眼翻上天了:“你這什麽反應,那你要我帶妻妾回來幹什麽?”

宇文浩成被噎住。

“你不是為了這個?”宇文明修還是反應過來了,“那你是要幹什麽?”

“朕不是還給你送了其他的東西嗎?”

“那個印章?我對書畫沒興趣,不清楚是誰的私印。”

許青玄感覺有些亂,伸手叫停了他們兩個:“所以,王爺是覺得陛下要搶臣妻?”

宇文明修看了他一樣:“那不然呢?許大人懷疑本王要搶太後?”

他是真的意見很大,完全無法理解。

“沒有。”宇文浩成先否認,“溫婉媛的樣子朕覺得有些變化。”

“她應該是瘋了,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人,連自己的臉都舍棄了。”宇文明修頓了頓,“她的宅院我沒進去過,她做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本來也沒什麽感情,就是父皇亂點鴛鴦譜湊不齊了我才入了他的眼,不然哪輪得到我娶兩個。”

他一直都有意見,無論是從前的父皇,還是現在都宇文浩成。

“我和王妃的關系也就相敬如賓,有個孩子之後也疏離了,她沒有阿婉那麽執念。”

他嘆氣:“不過,阿婉喜歡的人應該野心挺大的,我在阿婉眼裏唯一的價值就是姓宇文了。”

“她喜歡誰啊?”

“不知道。”

“一點線索沒有嗎?”

“我上哪找線索,她的院子裏擺滿了太後的畫像,我都覺得她喜歡太後。”宇文明修真是理解不了。

正妃和側妃同時進門,雖然不用像皇權一樣雨露均沾。

新婚之夜選了正妃,第二天就選了側妃。

進去的時候她拿剪子抵在自己脖子上,宇文明修本來是好言相勸的,說了沒兩句脖子上都流血了。

他就立馬退出去了,沒有猶疑。

後來她又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宇文明修管不了,也懶得管。

他常常不理解,為什麽溫婉媛要嫁給他。

如果只是要給他平靜的閑散皇族生活帶來一些波瀾大可不必如此。

王語婧喜歡畫畫,心裏也有人,他對她們兩個的态度是差不多的。

只不過王語婧的情緒更內斂一些,他也更偏向一些。

這次在皇宮裏劃傷自己,給他帶來了大大的震撼,他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他的肩膀還是日常作痛:“陛下,你到底要幹什麽啊?”

宇文浩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更痛了,倒吸一口涼氣。

“王兄,你說怎麽出宮的?”

“李永帶我出去的,不過他剛踏出宮門就死了,我都不知道是誰找我。”

他算是一問三不知。

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打算買個私宅了,這王府裏的兩個女人都太恐怖了,他一個都不想接觸了。

宇文浩成盯着他看了很久,陷入沉默。

許青玄也什麽都沒說。

宇文明修脾氣算是沒了,他也懶得争論些什麽,只是待着。

宇文浩成先起身,許青玄也跟着起來。

他們一前一後出了坤寧宮,坤寧宮的大門又關閉了。

又走了一段路,許青玄才開口:“陛下信了?”

“信個屁,前言不搭後語,根本解釋不通。”宇文浩成火氣也快起來了,“要不是姓宇文,直接殺了算了。”

“陛下慎言。”他叫停了他的話。

他們還是有獲得一些信息的。

至少有一點,溫婉媛喜歡的人就在帝都,寧王也只是一個姓宇文的工具人而已,他的不滿都是真的。

宇文浩成演戲的耐心不多。

王語婧,應該就是畫像人,他們明明利益勾連,甚至還有更多的人牽涉其中,卻把這些事情輕易地定義為陰差陽錯的愛情,簡直是狗屁不通。

剛剛如果是審訊,他是直接按到前幾日的傷口,捏碎他的肩膀。

許青玄繼續道:“此番算是打草驚蛇了。”

“是了,但也不是因為剛剛的事情。”他繼續往花園走,“李永是朕派人殺的,他沒有見到他要見的人。”

“陛下怎麽不等等?”

“等?等不到的,這裏可是帝都,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時機暴露自己的。”宇文浩成沒覺得有能力謀逆的人會蠢成這樣。

也許會有人露出馬腳,但是成大事的人至少會有能力自保

他們兩個走到花園涼亭裏坐下。

許青玄道:“那臣剛剛和陛下一起出現,會不會影響陛下的計劃?”

宇文浩成也在思考這件事情:“現在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他們認為你已經歸順于朕;第二種他們需要安插更有影響力的人到朕身邊,你是被奪權的重臣,有被影響的幾率。”

“這……”

“朕傾向于第二種,娘娘被下毒這件事情還能試探你的态度,你需要表态。”

“其實不需要表态,娘娘對臣來說很重要。”他搖頭,“但是,深夜陛下謀事臣還能出現,也許可以得出陛下和臣之間,有臣不得不隐忍歸順的理由。”

“有道理。”他思量片刻,“必要的時候可以表明些态度。”

“臣會把握分寸的。”

他們兩個坐在涼亭圓桌的兩邊:“陛下,臣有個問題。”

“你說。”

“為什麽是娘娘?”

“這宮裏就朕和娘娘,難不成直接動手?”他很确定是什麽原因,“而且也不能保證,下一個,就是他們能對付的。”

如果有把握下毒,那就完全可以直接殺了他。

皇位空懸,宗室子也沒有明确的過繼。大概率會從兄弟裏面選一個繼承大統。

只不過帝都能說的上話的皇子,從前是桓王和陽陵王。現在只有陽陵王了。

監國代政的經歷,再加上宇文瑜陽那些不曾為外人道的目的。

他會選自己代理朝政而後扶植幼帝。他的根基比宇文浩成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臣不是說這個。”

“那是什麽?”

“沒什麽。”他搖頭,沉默了很久很久。

寒冬臘月,兩個人坐在亭子裏吹風,直到天蒙蒙亮。

“愛卿,還記得大年三十朕說的話嗎?”宇文浩成開口的突然,“而且,咱倆就一直在這吹冷風嗎?”

“臣記得,拜帖昨天送到公主府了。”

“行,那要去看看娘娘嗎?”

“不敢看,陛下不也說在恢複了嗎?”

他是真的不敢,如果見到了,許文鳶為了安慰他,不知道又要裝作多麽若無其事。

還不如不見面,只要知道平安就好。

“愛卿,你今年走親戚那麽多,有什麽線索嗎?”

“沒什麽線索,其實都差不多。”

再次陷入沉默,各有各的心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宇文浩成開口:“有個問題,想問問。”

“陛下請講。”

他眼睛看着前方,避開了視線交彙:“新年的時候,你說不會選朕的時候你知道朕在問什麽嗎?”

其實模糊不清的話有很多猜測的方向。

除了他們心知肚明的那件事情,其實還有另外的解讀方向,比如許青玄可以選,選別的,選擇換一個皇帝。

他更傾向于,他們說的是同一件事情。

只是事情發生的太平淡了,平淡到他都有些不确定了。

許青玄手放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敲了幾下:“如果臣是陛下,是不會開口問這個問題的。”

“是嗎?”他自嘲笑笑。

“天下權力都在陛下手裏了,陛下為什麽還那麽在乎別人的看法呢?”他反問。

為君者要尊重,要得民心。

要樣樣都為完美無缺嗎?

選君選賢是有道理的,但也是沒道理的,給予賢能者權力之後,如何使用權力,完全是取決于個人品德和良心。

宇文浩成愣住,許青玄接着道:“陛下的兄弟幾個,都受先太子影響太大了,你們的通病就是認為權力歸屬是最終的收獲。”

“不是嗎?”

“是,但也不是。”他搖頭,“先太子殿下的權力不是因為他是太子,太子是儲君,不是天子,只是因為先帝想把權力給他,至于能力和品德,其實是鞏固權力的手段。”

“陛下做主帥的時候難道也每天擔心先帝對你的看法嗎?”他自顧自道,“臣覺得不是的,可以擔心,可以顧慮,但不能把這些作為陛下行動的第一,皇帝不是這樣做的。”

宇文浩成其實是擔心過的,只不過發現沒什麽指望了,于是只能靠自己,後來想着最多也就是死,死前應該也會有些辯解的機會。再後來,覺得也無所謂了,大不了就死了,反正解釋了也沒人聽,無愧于心就好。

他就是這樣想的,回帝都的時候也有無數種可能,不是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但是現在這路在某些地方,和死路,沒太大區別。

“只要陛下能承擔責任,接受後果,很多事情沒有那麽麻煩。”他的話也模棱兩可。

宇文浩成有些不确定地開口:“這些話,是鼓勵嗎?”

他是真的不确定,主要是這些話是連着他的話說出來的,很難不關聯起來。

許青玄沒什麽表情,只是開口:“不是針對某件事情,是針對所有事情,只要陛下想清楚,那就都可以。”

想清楚,重點是想清楚責任,想清楚後果。

“現在吃早飯嗎,朕讓人送這來。”他看着逐漸變亮的天空,突然發言。

揮揮手,亭子裏的火爐被撤走,燈籠熄滅一半,亭子裏擋風的厚重亭簾被撤下一半,原本也沒有團團圍住,他們說話的內容需要确定沒有其他人聽見。

有些冷,但也不是特別冷。

直到趙旭來報宇文曦月進宮請安,他們兩個才離開了亭子。

所聊內容不多,聊了些南方和北方的軍政差異,聊了些無傷大雅的內容。其實他們還是比較契合的,聊得來,也沒什麽大的沖突。

只是有些事情确實沒辦法拿到明面上來聊,許青玄能感覺到,自己還是有些期待的,想看看着陛下之後會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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