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朝會
朝會
新年的第一場朝會,連帶着皇族謀反、太後被傷、公主被刺,諸事繁多。
諸臣從宣德門進勤政殿,宇文浩成坐在殿上龍椅,黑金的龍袍,黑色的冠冕,還有陰沉的臉色。
大臣們依次進入,許中源站在文官第一位,氣色看起來一般。第一排還有兩位尚書,秦文正和錢庸。
許青玄從武官第一換到了文官的第二行。帝都的武官不多,各種原因抽調回來的武官非必不用參加朝會。
日常的國事不會堆到朝會上來說,有些建議也可以與陛下面對面溝通。
說完了國策基本,宇文浩成下了些命令,冬日即将結束,無病無災就好。
“諸位愛卿也不必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什麽就說。”他說話的速度不快,在等些什麽,只是顯然沒什麽耐心。
眼神掃視,沒有人站出來說話。
“淩川,帶人上來吧。”他擡擡手,禦前侍衛淩川行禮退下,他從群臣旁邊穿過,沒太多表情。
淩川也是高門子弟,臣子裏也有他的家人。
侍衛們拖着一個人走到殿前,單薄的身軀,帶血的衣物,頭發蓋住了臉龐,大概是個女子。
拖到前面放下,淩川撥開她的頭發,露出她的臉。
大臣們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又覺得非禮勿視。
“溫卿。”宇文浩成看着溫敘,仍然是情緒不明。
溫敘向側面走了一步,站到官員行列之外,低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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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卿。”他又叫了他一邊,加重了聲音。
溫敘俯首跪地,雙手交疊,貼在頭上。
“溫卿看看,認不認識。”他已經有些不悅了。
他最讨厭這樣的人,既不肯承認事實,也不為自己據理力争,就只是跪着。
溫敘還是不動,宇文浩成擡手,原本拖着女人的兩個侍衛把溫敘拖到了前面,掰着他的臉讓他對視。
一瞬間,就松開,溫敘叩首:“回禀陛下,微臣并不認識。”
語氣急切,否認之極。
宇文浩成開口:“是嗎?這可是太後娘娘啊,溫卿的侄女呢,溫卿這樣說話有些難聽了吧。”
他的語氣裏滿是譏諷。
最先觸動的還是許中源,他下意識轉身想去看,許青玄往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讓他待在原地。
“許相不看看嗎?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識嗎?”他還是試探的語氣。
滿朝文武,面面相觑。
“許相是很希望娘娘出宮的吧。”他的語氣裏頗有些感慨,只是嘆氣,“許相大可以直接和朕說的,送這樣的女子進宮,是想把娘娘換出去嗎?”
是疑問的話語,但不是質疑。
“溫卿,你女兒呢?”
“回禀陛下,微臣小女正在家中……”
“溫卿,最後再問一遍,這是你的女兒,溫婉媛嗎?”他手拍在手邊的龍頭上,絲毫沒有收斂自己的怒氣。
溫敘跪拜,只是閉上眼睛,不敢看。
“朕不是寧王,沒那麽寬厚。”他站起身,開口,“溫氏女以下犯上,謀害太後,即刻杖斃;寧王寧王妃忤逆犯上,禁閉帝都寧王府;寧王世子年幼,求學為上,下月入太學,由顧氏教養。”
“溫敘自即日起革職,許中源停職,許青玄停薪俸。”他似乎早已準備好了,他走下來,走到殿中。
溫婉媛躺在殿中,他半蹲在她的頭頂位置:“最後一次機會了,告訴朕是誰,朕可以收回成命。”
她沒說話,眼神也不敢動,只是躺着,維持着姿勢不變。
他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餘光看着她的眸子顫動。
視線之內,也沒幾個人。
“許青玄?”宇文浩成的聲音不大,不确定是在問溫婉媛,還是在叫許青玄。
許青玄往前一步,跪下:“陛下。”
“帝都畢竟不是戰場,許大人還是要盡快适應的。”是暗示,也是威脅。
每每做事,總是殺人,這件事情在帝都,原本就是不被允許的。
陛下知道了,燈會夜裏的人是誰殺的。
或者,那個人就是他派來的。
“謝陛下隆恩。”叩首、跪拜。
明明受了罰,根本不知道在謝什麽。
“寧王府的所有人都會押到刑獄司,一個月之內要有成果。”他起身,這句話是對着許青玄說的,也是對着秦闊和鐘量紀說的。
刑獄司毫無疑問走上了風口浪尖。
他看着溫婉媛:“死也不肯出賣的人,現在正眼睜睜地看着你死。”話很輕,只有附近的幾個人聽見。
走上一步臺階,掃視下面跪着的群臣。
他的處罰沒有牽連太多,僅僅只是因為沒有更完善的證據而已。
只要證據足夠,哪怕只是攀扯,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許中源開口:“陛下,娘娘……”
“娘娘病了,不便見客,許相該把注意力多放在國事上。”宇文浩成打斷了他的話。
“是。”他鞠躬,本就不算好的臉色變得更複雜了。
此番是明顯是溫家的過錯,可是溫家只牽連了溫敘,溫言并沒有影響。需太後病重,明明許家也是受害者,但也受到了懲罰。
只是陛下現在的态度太明确了。
拒絕,拒絕一切。
從前也是這樣,娘娘除了是尊貴的後宮之主,也是人質。
許青玄沒接話,只是匍匐跪着。
宇文浩成很确定,這朝堂裏一定有人。
“吏民司整理在職的全部官員名冊,與刑獄司共同處理,存疑者全部上報。”他繼續,“至于決斷,由朕來做,希望諸位愛卿身居高位,總要有那麽一兩件拿得出手的成績吧。”
這話也沒問題,能力與野心能夠達成一致,才能基本的自保。
忠君愛國者無懼考驗,心思詭谲者應當付出代價。
開年第一大案,就這樣拉開帷幕。
一天之內,傳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六皇子府的牌匾換成了寧王府,禁軍守衛,不許探視。
許家終于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外戚,只不過是新帝忌憚的外戚,而不是大權在握的外戚。
長春宮的芷蘿跌跌撞撞,在走到許文鳶面前的時候,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許文鳶感覺到了有問題,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問,趙旭的聲音在宮門口想起:“陛下駕到。”
芷蘿退後,宇文浩成還穿着朝服。
三步并兩步走進來,規規矩矩行禮:“娘娘起色好多了。”
“今日朝會,陛下怎麽有空來?”
她沒有質問的意思,只是聽起來像是逐客令。
“有點事想問問。”他擡手,趙旭搬了椅子過來。
他坐下,才開口:“都下去吧。”
芷蘿晃了晃,沒動。
趙旭把她拉下去,不過只在屏風外後候着,聽得見聲音。
“她是在相府就跟着你的吧,做長春宮的掌事,有些太年輕了。”他總覺得芷蘿不是很合适。
她忠心護主,也許還有能力。
但總是太容易慌張了,也比許文鳶大不了多少。
許文鳶欲言又止。
陛下好像犯了所有皇帝的通病,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她開口:“陛下與先帝總是不同的,她很好,比陛下想得好很多。”
溫柔堅定。
宇文浩成點頭:“她與娘娘一同長大嗎?什麽事情都知道嗎?”
她想了想,開口:“她雖然不是一直在哀家身邊,但要說了解哀家,帝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宇文浩成聽明白了。
芷蘿知道所有的帝都事,北境的事情還是瞞着的。
“娘娘和秦尚書關系如何。”
“他是父親的學生,父親會提起他,偶爾在相府見過幾次。”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他繼續問:“朕聽聞他與溫家女和娘娘都有些關聯。”
“傳聞總有失偏頗,陛下要是見過秦夫人就不會相信這些傳聞了。”她講了講她眼裏的秦尚書夫婦,“姚姐姐是帝都世家世家女子裏最溫柔的,十七歲就和當時的新科學子秦文正定親,二十歲出嫁,二十八歲去世,八年感情……”
“八年都沒有孩子嗎?”宇文浩成抓住了重點。
“沒有,沒有妾室,沒有寵姬,沒有說過一句不好,連姚姐姐生病的時候也未曾多說過一句。”她并不了解秦文正,像是不熟悉的遠房兄長。
父親對他的評價多是政績。
二哥不喜歡他,那個時候除了真的讨厭他,還有不想讓他在中間為難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不喜歡将來有一天,秦文正拿這件事情,作為挾恩的把柄,就像他挾恩要求先帝一樣。
許輕舟對他的印象不深,或者說,他對誰都是那樣,不聰明,也不親近。
至于她,覺得他的命運有些坎坷,求學之路坎坷,婚姻之路也坎坷。
宇文浩成眼眸流轉:“聽起來确實坎坷,只是他的仕途倒是挺順的。”
“什麽?”許文鳶以為自己沒聽清。
“沒有背景,在帝都得到了相爺的賞識,進入官場,職位還不算高的時候,就能和公卿世家姚家結親,喪妻再娶能娶溫家、許家的女兒,不娶還可以平步青雲尚書之位,這還不順暢嗎?”宇文浩成原本是懶得解釋的,但還是說出來了。
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适當的分享還是有必要的。
“人生都是方方面面的,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好。”她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即便是曾經有過些流言蜚語,也不該是在開朝第一天提起這件事情。
宇文浩成點頭,不打算繼續問了,起身:“最近風大,娘娘好好修養吧。”
等到他走了,芷蘿才告訴許文鳶早朝發生的事情。
眼下,她能做的,也确實只有修養了。
只要不是革職,不是坐牢,哪怕是下獄,她都相信是有轉機的。
她對父親和兄長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她需要今天恢複修養好,至少要有力氣,在陛下面前據理力争。
他沒有懷疑過許文鳶什麽,只是殿上他無法忽略溫婉媛的那一眼,視線範圍裏有一個在這個故事裏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人,讓他不得不懷疑。
秦文正,他是否有些太順利了呢?
而且他和那些主動去許家求親的人不同,他是許中源選的,至少當時在他心裏,秦文正是首選。
倒不是覺得一定是他,只是太特別了。
刑獄司的牢房很快住滿了人,從前為了大典抽調的官員,也已經全部複職,甚至還要抽調禦禮司的人加緊審訊。
流水一樣的罪狀送進禦書房。
宇文浩成只是歪坐着,單手撐着頭。
陳邵青看他發呆:“陛下不看看嗎?”
“牆倒衆人推罷了。”他随意翻了兩張,“寧王府有什麽動靜嗎?”
“有些試探,也不算大動靜,只是寧王和寧王妃入府第二天就分居了,半個月了,一句話都沒說。”陳邵青彙報事實,又加了些自己的理解,“不過,微臣實在是看不懂,他們兩個之間,好像沒什麽感情,又好像感情深刻的樣子。”
“因為有孩子,還有共同的利益,感情在皇家排不到第一……”
“那陛下呢?”陳邵青又是多話。
宇文浩成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得先有能力,才能把感情排到第一位。”
“奉大人去查秦大人,是嫉妒嗎?”
“是直覺。”
“是嫉妒帶來的直覺嗎?”
“是這麽多年帶兵打仗的直覺。”他歪頭看着陳邵青,“在你眼裏,在是暴君嗎?”
“現在不是,但以後要是解釋不清楚的話,不太好說。”陳邵青搖頭。
他只是笑笑,不說話。
證詞如海,顧承簡也被抽調來整理的證詞。
他在禦書房有單獨的桌案,總結統一的言論,挑出沖突的言論,上報給陛下。
果然,只有顧氏能永遠做宇文氏面前的紅人。
宇文浩成像暴君,許青玄也像苛官,幾日幾夜刑訊,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上去更像瘋子。
鐘量紀和秦闊已經不年輕了,他們不會走到刑訊前列,但也忙的焦頭爛額。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一月之期的朝會,不知道又有多大的變動。
許青玄坐在刑訊室,看着人換來換去,他雙腳翹在面前的桌子上,雙手交疊,靠在椅背上。
耳朵裏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
他的眉頭一刻不曾放松。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快步起身。
“許大人去哪?”這話不算友善,奉遠翺自暗處現身,“大人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即可,抗旨者死。”
許青玄見過他。
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