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引線
引線
神秘只持續到了許青玄摘下眼罩之前,院子裏是都是士兵,他往前看,有一個人正坐在廳裏等他,這個人他很熟悉,現任的阜南将軍——呂昂。
他沒什麽可慌張的,自然地走過去,坐在客位。
這是将軍府衙,從前都是他坐在主位的。這裏是阜南軍事統一籌劃的地方,并不是居所。
“許将軍,好久不見了。”呂昂的稱呼是禮貌的,但也只是坐着。
許青玄點頭行禮:“晚輩已經不是将軍了,呂将軍還是要注意稱呼的。”
官職他現在确實不如,年紀卻是差距頗大。
“賢侄客氣了。”他确實年長,也沒有被生氣,“見到是本将軍,賢侄不詫異嗎?”
許青玄外頭,撐在椅子的扶手上,笑着搖頭:“晚輩以為,會是王爺親自來的。以晚輩在阜南軍的威望,呂将軍應該并不想見到晚輩才對。”
他笑得坦然,原本也是這樣的,如果他是将軍,沒用兵符,也不是不能調動軍隊。
只是不合規矩,而不是不能。
在這将軍府衙裏,算是他熟悉的對方,來的人應該是想要拉攏他的。
一個臣子要拉攏另一個臣子有什麽用,自然是有皇族在背後的。
“許大人還是太直接了。”夙王宇文臨澤自屏風後走來,呂昂起身行禮,把位置讓給他。
當今陛下的五皇兄,生意人,身上這件看起來低調的衣服,一件的造價未必比一件龍袍要少。
許青玄沒行禮,他還是坐着,安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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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昂似乎有了新的底氣:“許青玄,見到夙王何不行禮?”
“見陛下的時候,我也不是次次都行禮的,夙王應該不會介意吧。”他坐正,算是自己的态度。
夙王笑着搖頭:“不介意,本王有事要請青玄幫忙,若是能達成一致,這些細枝末節以後也不必遵循。”
“本官能幫上王爺嗎?本官不過是一個挂職的刑獄司主司,雖然職權與尚書一致,但也只是特殊情況如此。等到國喪期過,迎娶公主,連主司之位都是虛職了。”他攤手,确實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宇文臨澤搖頭:“青玄知道,本王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他跟着問,似乎也很想知道答案。
“青玄不是剛說過嗎?你在阜南軍的威望無人能及。”他還是在修飾自己的話語,“江東都是生意人,要錢不要命的也常有,若是有軍隊輔助,自然也能更安全些。”
許青玄微眯眼睛,他其實想直接問,需要靠軍隊的生意,合法的不多吧。
只是開口也還是:“阜南軍本就不是專攻戰事的,民間治安也是職責內的生氣,王爺不必擔憂。”
宇文臨澤大概看明白了他在裝傻:“将軍府衙離王府終究還是太遠了,遠水解不了近渴。”
“只要想,都能解渴,更何況呂将軍不是王爺的表舅嗎?怎麽會看着王爺陷入危險不顧呢?”許青玄的表情沒變,看起來卻疏離了很多。
互相糊弄也無所謂。
宇文臨澤沒想到這個事情,呂昂參軍之前就改了名字,連戶籍都換了,就是為了等着這一天,沒想到被輕易地說出來了。
“青玄知道的事情,比本王想得多。”他克制了情緒,繼續道,“青玄難道不想回南方嗎?只要你點頭,本王能給你的,比現在這位陛下能給你的不會少。”
許青玄笑了笑,似乎提起了興趣:“那我有個問題,像先問問王爺。”
“請講。”
“據我所知,阜南軍編制有六十萬,有十萬是隸屬韓王管轄,主管戍邊和南疆事宜,是急從權時可以由韓王單獨調配,七日內将軍府衙需要考察情況,明确調兵的真實性,或者上書參奏韓王。餘下五十萬都不算是不是常駐軍隊,只在戰時征召,輪流入伍,行伍裏的将士,常駐至少是二十萬,這二十萬都是阜南将軍單獨支配,韓王有考察職責。只有帝都的虎符與将軍虎符合并,卸甲者須在三日內報道,這就是一共可以調配的六十萬阜南軍。”
“對。”
“那請問王爺是在做什麽生意?二十萬軍隊還不夠嗎?”許青玄開口,是真的質問。
宇文臨澤也懶得裝了,他雙手撐在桌面上:“青玄聽不明白嗎?自然是天下的生意。”
“北境有四十萬,韓王的十萬,都是戍邊主戰,分身乏力,帝都的兵力還不到十萬,二十萬軍隊,還不夠嗎?”既然不裝了,那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二十萬的軍隊抵禦外敵不一定夠,內亂還是綽綽有餘的。
內亂開始,外敵環繞,戰争會在不止一個地方爆發。
皇權至高無上,但也充滿妥協,國家都沒有了,還有什麽至高無上呢。
宇文臨澤看了呂昂一眼,沒說話。
許青玄發現了,也自然而然地開口:“将軍虎符調動20萬兵力,是合規矩的,本官從前也做過的。”
他們兩個還是什麽都沒說,許青玄繼續道:“還是說,呂将軍把虎符丢了?”
呂昂似笑非笑:“青,。何必還裝傻呢,虎符不在你手上嗎?”
“原來王爺是為了此事才請我來的嗎?”許青玄低頭笑着搖頭,“王爺未免太高估我了,兵符自然是在陛下手裏,随着調令到新将軍手裏,我向陛下推薦了呂将軍,呂将軍又何必在王爺面前潑我的髒水呢?”
他似乎又想起來了什麽,還是笑:“不過陛下忌憚晚輩,可能會因此對将軍有些特殊的安排吧。”
“無稽之談,本将軍與你有什麽關系。”
“将軍此言差矣,眼下我們三人能坐在一起,不是恰恰說明,陛下是對的嗎?”他是真的覺得好玩,甚至端起身側的茶杯,吹涼後喝了兩口。
還是許青玄打破平靜:“王爺,我幫不了你。”
這是他能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你能幫我。”宇文臨澤替他肯定他,“就像七年前一樣,你沒有拿出虎符,一樣調動了軍隊,韓王監察,可對外還是替你圓過去了,你不需要虎符,只要是你。”
“因為那個時候我是将軍,而且戰争的結局是勝利,我不過是選擇了一條險路。”
“如今也是一樣,你可以是将軍,而我,可以贏。”宇文臨澤是自信的。
可是沒有軍隊,攻打一個擅長戰争的皇帝,簡直是癡人說夢。
“如果我不同意,今天就會死,是嗎?”許青玄放下茶杯,現在的他才更像是做阜南将軍的他。
宇文臨澤站起身:“許家對宇文氏那麽忠誠,為什麽你不能忠誠于我呢?”
“我是忠誠的,只是現在,陛下才是正統,王爺是亂臣。”他也站起來,卻沒有逃跑的計劃。
“你倒是走上了你兄長的路,最後,只能和你追随的統治者一起死。”他是憤怒的。
沒必要繼續演下去了,又何必在乎自己的形象。
“王爺說完了嗎?說完了的話,下官就先走一步了。”他沒猶豫,轉身離開,宇文臨澤眼神示意。
呂昂拔出劍,快步追上去,門外有弓箭手,許青玄不得已停下腳步,閃身躲過。
他抽出呂昂的另一把佩劍,毫不猶豫割破了他的喉嚨。
呂昂倒下,阜南将軍的位置又空出來了。
“來人啊,許青玄刺殺将軍,就地誅殺!”宇文臨澤掀翻了桌子,近似瘋狂。
許青玄退着離開了房間,弓箭手只看見他的劍上帶血,夙王在阜南軍政上也是個局外人,即便許青玄有罪,優先也是控制,不會誅殺。
許青玄還是後退的,這裏沒有他絕對的敵人,除了宇文臨澤。
夙王的親衛直接撲上去,許青玄能應對,但不能完全應對,亂劍很快穿透了他的腹部,他是真的走了險路。
劍上有毒,許青玄的意識将要消失。
他身體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劍刃支撐着他沒有倒下,他笑的突然,卻并不蒼白。
“王爺,你該感謝陛下的,他還是挺在乎手足的。”沒由來的話語,他扯開腰上的錦囊,“我只說上交了虎符,沒說我沒有虎符,王爺在府衙多待會吧,等着陛下的審判比較好。”
虎符現,軍隊管轄,號角吹響,一層一層的軍隊包圍了将軍府衙。
宇文臨澤靠近他,揪着他的脖子的衣領,把他拖起來:“許青玄,宇文浩成就那麽好嗎?怎麽和你哥一樣,你不會也愛上了……”
許青玄的意識一瞬間變得清明,提刀捅穿宇文臨澤的肚子,而後完全失去意識,往前倒,夙王被壓住,大概是死不瞑目。
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是在從前他的卧室裏,現在是方陸的卧室,他一向對住的地方沒什麽要求,新将軍不住也很正常。
他視線下移,宇文翰拙坐在床邊,眼睛睜得很大。
他被吓了一下:“尊重一下傷員不行嗎?吓得我傷口都要裂開了。”
“傷口?什麽傷口?”宇文翰拙問出口就意識到問題不對了,“你真的受傷了?”
“呂昂的劍都快把我紮穿了,怎麽可能沒受傷?”他把手放在受傷的位置,衣服裏面沒有紗布,他下意識坐起,掀起衣服,“不可能啊,夙王呢?”
“正在救,還沒脫離危險。”
“那我……”
“你沒死,只能說明我成功了。”宇文翰拙端起一碗水給他,或者說,只是看起來是一碗水。
喝的水,淨手的水,沐浴的水,也許都是,只是他看不出來而已。
許青玄有懷疑,但還是喝了:“你實現了長生不死?”
“沒有,只是加快了傷口的愈合速度而已,不過也不成熟,百裏挑一吧。”宇文翰拙的意思算是很明顯了,就是賭。
賭他不會受傷,也賭他是百裏挑一,甚至萬裏挑一的那一個。
許青玄又躺下:“你為什麽覺得我一定會受傷?”
“受傷?”宇文翰拙冷笑,“我怕你自殺。你沒有求生欲,如果老五真的把你逼到了絕路上,你會活着成為別人的把柄嗎?”
“你不會的。”他替他回答,“你、皇長兄,甚至你哥哥都是一樣的,你們和我這種從小體弱多病的人不一樣,我的首要選擇從來都是活着,和你們這些有理想,有取舍的人不一樣。”
“能有什麽取舍?”他答,“臣子,為君死,應該的。再說了,現在不是沒死嗎?”
“可你不會為父皇死的。”
“這話也能說嗎?”許青玄打斷了他。
宇文翰拙點頭:“你可以慶幸,方陸替你控場,去找了我,不然現在,很難說是什麽局面了。”
“他一直都很不錯。”
“按照方陸的描述,你其實沒打算殺老五的,他說了什麽讓你下定決心的?”他問,“殺皇族是重罪,你打算怎麽解釋?”
“沒說什麽,我也不打算解釋什麽。”許青玄蓋上被子,翻身睡,他名義上還是重傷昏迷,中毒待治,“要不你去起屍試試,說不定還能助我逃過一劫。”
“許青玄,你就憋死吧。”宇文翰拙起身,甩袖出去。
“怎麽還生氣了?幹什麽去啊?”他躺着,用不大的聲音喊了一句。
“忙着學怎麽起死回生。”留下這句話,就真的走出去了。
他當然不會真的起死回生,只是采用了一些特別的手段。換而言之,更像是為了活命不惜代價,這倒是宇文翰拙的作風。
事情很快通報給帝都的陛下,雖然宇文臨澤沒死,但養傷還需要很長的時間,為了他的“身體健康”,他也被接到帝都,住到了宮裏由太醫照料。
就是軟禁,甚至不需要換而言之。
許青玄充滿嫌疑,被押解回都。虎符交給了方陸,南方還是阜南軍與韓王共治。
宇文臨澤關在宮裏一直有話要說,亂七八糟,沒頭沒尾。比起當時寧王的牢騷,夙王的更難聽一些。
宇文浩成還是聽了兩個時辰的,最後決定一碗藥把他放倒,給自己求個安靜。
南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夙王的年紀不該知道那麽多前塵往事,還是有人講給他聽了。
誰講的也沒關系,不過是從不同的人嘴裏說出來的故事而已。
是真是假,誰知道呢?
他的關注點從來不在于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又過了半個月,九月伊始,秋天也過去了。
他好像一直以來都沒什麽節日的意識,現在輪到他做主要不要辦活動的時候,大部分都是準備賞賜,而不是準備宴席。
九月十五,把南方的事情處理好,韓王從和談親王,變成了南方主政官。阜南軍的助力,和談異常順利,減免十年南越進貢,算是條件。
十月十二日,他終于做出了一些改變,去了刑獄司的大牢。
此時的許青玄已經下獄兩個月了,太久沒見過光了,也沒有和人說話。
宇文浩成沒有審問他,只是沒有讓他無罪釋放。
許青玄被束縛手腳,宇文浩成坐在椅子上。
不需要說些什麽,甚至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口。往日裏的事情即使沒有公開,也慢慢變得清晰了。
總有清楚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