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舊事

舊事

宇文浩成也停頓了很久,才繼續道:“朕還有一個事情要問。”

許中源:“陛下請講。”

“馥泱宮也荒廢了,荒廢的時間更長。”他開頭的突兀,“朕母妃,在朕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朕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晰了。”

許中源不知道還該不該坐着。

“許卿那個時候就已經是高位官員了,給朕講講你的見聞吧。”他靠在龍椅上,把話題交給了許中源。

許中源斟酌用詞開口:“臣其實從未見過靜妃娘娘,娘娘是神秘的,馥泱宮的宮人都是陛下欽點的,除了這些宮人和陛下,沒有人見過靜妃娘娘。”

“怎麽可能?封妃不是有典禮嗎?禦禮司操辦,怎麽可能沒見過?”

“靜妃娘娘确實是例外,封妃的旨意是在馥泱宮外宣告就結束了,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許中源當然知道這中間有問題,只是看不清楚問題在哪裏。

“現在見過的人裏面還有活着的嗎?”

“靜妃娘娘殁,陛下下令仗殺了馥泱宮的所有宮人,就已經沒有知情人了。”他說的簡單,但也不簡單。

宇文浩成思考片刻:“死因是什麽?”

“內廷司記載是服毒自盡。”

“不對吧。”他打斷,“朕怎麽聽說,是臨瑾王給馥泱宮遞的毒藥。”

許中源開口:“這是無稽之談,陛下是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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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瑾王說的,在朕很小的時候,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宇文浩成不知道這個算不算實話。

許中源這次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宇文浩成繼續道:“朕說了,許卿說自己的見聞就行,是不是真的朕自有判斷。”

又是沉默蔓延。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中源才艱難開口:“此事确實也不是空穴來風。”

當時事情确實沒這麽簡單。

靜妃娘娘雖然被限制了心動,但作為皇子的宇文浩成沒有。

陛下從來沒有想過把靜妃娘娘的孩子交給別人撫養,甚至說,七皇子不是靜妃娘娘所出,是陛下給靜妃娘娘解悶的玩意。

太子仁厚,凡是有空,都是清晨前往馥泱宮接上七殿下,傍晚在送回來。

次數太多,漸漸的,大家也多太子往來于後妃宮殿不覺得有什麽意外。

他也從不進去,只是在宮門口等着,似乎毫無交集。

靜妃去世的那天晚上,內廷司記錄的是,七殿下啼哭不止,太子有疑,闖宮救小殿下,靜妃已殁。

實際上陛下趕到的時候,靜妃殁,宮人全部被太子驅逐,他抱着啼哭不止的七皇子,分不清先後順序。

只是太子從來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姚老說他重感情,解釋了他為何會闖宮,但馥泱宮的毒藥從何而來,并沒有合理的說法。

陛下的皇位坐得并不算穩,他能坐穩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太子足夠優秀,他能培養出優秀的王朝繼承者。

僅僅只是捕風捉影的事情,他也絕不可能扣到太子的身上。

宇文浩成還是沒什麽太大的起伏,就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許卿,皇長兄是怎樣的人?”

“臨瑾王殿下文武雙全,仁孝寬厚,無論是待人處事還是治國理政都是佼佼者。”

“姚老不是說他重感情嗎?”

“看重感情,所以無論是對先帝先皇後,還是皇子公主都很好,在世時沒人說過他不好,過世了也沒有。”他不否認他的能力。

繼續道:“從前陛下和王爺們都只是臨瑾王偏心,從來沒說過先帝偏心,不也都是認可他所做和所能得到的一切嗎?”

宇文浩成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他好像有一點知道了為什麽宇文瑜陽每次聽到旁人懷念宇文懷瑾就會有一種無名火了。

他不想聽這些功績,他想知道點別的,想知道點他不知道的。

他沒正面回答:“許卿知道東宮有個春景屏風嗎?取景是帝都東北的山水,皇長兄去過嗎?他離開過帝都嗎?”

許中源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思考很久才回答:“大概是沒有的,先帝對臨瑾王期待很高,休沐沒有超過兩天的,他唯一一次離開帝都城內就是歸元十九年的春獵……”

他沒再講下去,也不用講下去了。

“不是說皇兄功績卓越嗎?在帝都如何創造?”

“臨瑾王殿下有權開放國庫,也有王朝的兵符,雖然沒有親自前往,但也做了很多關鍵決策。”

“父皇許可的嗎?”

“自臨瑾王殿下十二歲參與國事開始,陛下就賦予他很多權力,臨瑾王十四歲的時候,權力就與帝王無異了。”他還是簡單闡述。

一國兩帝自然是不可能的,是皇權賦予了東宮權力,自然也可以奪走,雖然只是暫時的權利,未免也太大了。

宇文浩成不知道問什麽了,這些話從歷經幾代的臣子嘴裏說出來,只覺得更震撼了。

他未嘗不知道宇文懷瑾的權利巨大,只是自己坐到這個位置上,才知道真的有多少權力。

他是完美的太子,大權在握又謙卑恭馴,找不到一點錯處。

宇文浩成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也許他不是完美的太子,他只是知道怎麽做一個完美的太子,在完美的表象下,最大限度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朕是說如果,如果皇長兄沒有那麽好,會發生什麽?”他試探地問,也是困惑他最久的問題。

許中源還是斟酌用詞:“先帝一開始只是代政,沒有登基大典,只是穩定國情,國家安穩,擇優居之。”

“所以,一定要一個優秀的太子,是嗎?”

“陛下可以這樣理解。”

他感覺有些頭痛,比起百官議論父皇德不配位,他更害怕太子德不配位嗎?

這位置怎麽可能坐得穩,連大周內部都不算認可他的正統皇位,就不要說寧氏了。

“朕知道了。”他已經扶額按壓太陽穴了,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

許中源起身,突然跪下:“陛下,秦文正之事确實是臣之過失,二十餘年被蒙在鼓裏,還請陛下責罰。老臣只有一言,不要禍及臣之兒女 ”

宇文浩成皺眉:“愛卿要是實在不安,就替朕去安撫姚家吧,同樣是受騙,姚家女兒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臣份內之事。”

“國家不安,愛卿忠誠為國即可,其他事宜無傷大雅。”他不是單純的安撫,“朕要是真想處罰,也不會等到愛卿先說這件事情。”

“多謝陛下。”許中源謝恩。

宇文浩成沒想那麽多,他是真的覺得無傷大雅。

寧氏翻不了太大的花樣,國家內亂大概會同時出現,最終還是要看,自以為是的篡國者到底是誰。

沒有完整四方游龍玺,他聚不齊本就松散的前朝舊部。

帝都的禁軍,南方的阜南軍都是重軍,這些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遷怒,他能遷怒誰?

北邊民生許輕舟主理,後宮的娘娘名義上是他的長輩,而且他們都好幾個月沒有見過了,最近一次聽到她的事情,還是奉遠翺彙報長春宮的安全。

他們都沒有找什麽理由,沒有刻意見面,也沒有刻意避開,好像确确實實就是沒什麽交集。

也是這一個瞬間,他才意識到從前自己得有多刻意,才能每天都見到。

至于南方,他對許青玄原本也有別的安排。

戰争原本就是策略,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落入圈套,也沒有人能保證,一定可以彌補什麽過失。

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過程重要,但也沒那麽重要,國戰,過程是為結果服務的。

不過說起南方,也不知道宇文翰拙和許青玄到底怎麽樣了。

又是一天深夜,還是宇文翰拙在院子裏等許青玄半夜回來。

“你這又站這等什麽?”許青玄進門,韓王府的人有端着水,等他淨手。

他洗手,擦幹,坐到院子的桌子上:“想問什麽就問吧。”

“要中秋了,你知道嗎?”

“知道。”

“你每天在忙什麽?這裏是南疆,我的封地,我卻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沒忙什麽,而且前天晚飯不還是一起吃的嗎?現在不也見到了嗎?”許青玄還是随意的,“和談原本就是要繼續的,祭禮結束,陛下又掌握了主動權。”

“你來這只是和談嗎?”

“不是啊。”許青玄繼續道:“你想聽這句話嗎?”

宇文翰拙沒說話,許青玄也不想聊:“我明天要出趟遠門,順利的話要半個月,不順利的話可能……不會回來了。”

“什麽意思?你不是和談的主理官員嗎?”

“有人找我,為了點以前的事情,和談本就需要皇族,我知道你可以處理好的。”

“那曦月呢?你沒有想過她嗎?”

“翰拙,我和你不一樣,一段合适的感情也許确實能夠改變一個人,但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許青玄知道宇文翰拙的故事。

他自然知道他是被什麽東西改變的。

宇文翰拙沉默片刻:“你不會覺得辜負她嗎?”

許青玄笑了一聲,好像聽到了笑話:“我不想辜負,就不會辜負嗎?這種事情說不清楚的。你也不必在情感道德上約束我,更何況如果只看情感,我一定會去的。”

宇文翰拙還是沉默良久:“和你兄長有關?”

“還不知道,大概率是的。”許青玄算是回答了。

他一定會去的。

回不來不一定是指回不來南疆,也許是指他會死在戰場之外的其他地方。

他一定要去的。

不管之後發生什麽,他都會去的。

許青玄算是回答了,宇文翰拙也就不會再追問了,他離開,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沖他行了個禮,算是告別。

宇文翰拙還在原地坐着,他對許勤亦的印象不深,只是太子伴讀而已。

可是對許青玄來說是不一樣的,是最重要,也是最愧疚的人。

他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歸元十九年,禁軍平叛結束的時候,許勤亦被吊在軍旗上三天,放下來的時候都涼透了。

許青玄看親眼着他被吊上去,被射殺,這不是時間過去了十幾年就能一起過去的事情。

宇文翰拙知道,但是許青玄從來都不說,他們的聊天大部分時候都是點到為止,甚至不會提這些事情。

明知道這是他心裏最難以釋懷的事情,又怎麽可能繼續阻攔呢?

庭院裏陷入安靜,宇文翰拙開口:“出來吧。”

他看着院子裏的石雕景觀,直到宇文曦月走出來:“王兄……”

“曦月,在王府好好待着,現在比較亂,要以安全為主。”他沒明說,但意思很明顯。

不要跟着許青玄。

宇文曦月點頭:“王兄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眼下沒有絕對的安全,暫時也不能把你送到其他的地方。”宇文翰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

她擡頭,問:“他會平安嗎?”

“你要是早來幾年就好了,親眼看着他騎馬挽弓,排兵布陣的時候,就不會有這種擔心了。”他是笑得,笑得溫和。

這種自信只能建立在一種情況下,是對壘,而不是暗算。

宇文曦月是不會添亂的,來到南疆她連韓王府都沒有出過。

府裏會給她送些帝都沒有的玩意,但也僅限于此了。

她不提要求,也不添麻煩,就好像沒來一樣。

但也不太一樣,她還是聽到了一些事情,宇文翰拙原本不住韓王府,最近也一直在府裏居住。

戒備森嚴。

一夜無眠,第二天天蒙蒙亮才昏昏睡去。

這個時候,許青玄又出門了。

一路上走民間的客棧,換了三次馬,才拿着令牌和一輛馬車接上頭,被蒙住眼睛,前往神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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