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皇權

皇權

“陛下,臣不願意。”姚信沅在禦書房跪着回話。

宇文浩成擡手讓他起來:“朕從內廷司給你出一份聘禮,不願意嗎?”

姚信沅起身謝恩:“恩賞臣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只是這樣一來,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很麻煩。”

“哦?比如呢?”

“比如臣與她其實不合适,不能白頭到老,也不能将就過下去的時候,除了考慮兩家的臉面還要考慮陛下是否許可,誠如陛下所言,鐘姚都是大家族,原本的利益勾連就很複雜,微臣誠邀陛下見證,但實在不願意有什麽超出預料的壓力。”姚信沅的拒絕是有理有據的。

他不否認利益共同體的情況,但也實在不希望陛下幹涉。

兩情相悅的時候,陛下的賜婚是錦上添花。

其他的時候,甚至就是兩情相悅的時候,皇權也是壓力。

這位陛下是可以被拒絕的,比起一股腦的接受,這位陛下似乎總是想聽到些不同的聲音。

“你不害怕嗎?”宇文浩成坐在位置上看他。

姚信沅低頭行禮:“陛下問,微臣答,沒什麽可害怕的。”

“婚禮的請柬給陳邵青發一份,等着吧。”

“微臣謝陛下恩典。”跪拜行禮,退下。

姚家和鐘家結親算是弘光二年的第一件熱鬧事情了。姚信沅莫名其妙變成了帝都的熱點人物,雖然平日裏可以糊弄,但陛下插手,總歸是不能糊弄的。

顧承簡因為宗室子的事情頻繁往來太學和禦書房,順便等了一下姚信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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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來彙報許青玄的事情。

“恭喜了。”顧承簡和他并排走,帶着笑意。

前段時間見面的時候還叫嚣現在成親太早了,去了鐘家一次,就改變心意了。

姚信沅點頭:“誰能想到呢,我也想不到。”

“陛下賜婚的聖旨打算什麽時候宣?”

“不發,我拒絕了。”姚信沅搖頭,沒有太明顯的情緒。

顧承簡是詫異的,腳步停住。

姚信沅笑:“怎麽了?想不到嗎?”

“沒有。”他搖頭,“是你的作風,陛下怎麽說?”

“陛下說陳大人會帶禮物參加婚禮。”他算是簡單概括,“青玄大人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年秋季就能被釋放了,官職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我的婚儀陛下不幹涉,禦禮司年底也要開始準備公主婚儀了吧。”

“陛下好像對世家結親并沒有太大的幹涉欲望。”

姚信沅這句話挺好笑的,也确實笑出了聲:“承簡,這裏可是帝都。”

“所以呢?”

“帝都的世家就想筷子筒,随便抽兩支出來,三代以內都多多少少有些姻親關系,利益關系遠遠比姻親關系穩定。”姚信沅是在帝都長大的。

姻親更像是一種利益關系的證明,或者給自己留的一條退路,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林家、溫家和許家。

那樣親密的姻親關系,代表着不同的利益,也就有着不同的結果。

顧承簡沒再問了:”你不怕陛下生氣嗎?”

“害怕還做什麽臣子?”他頓了頓,繼續道,“不過禦禮司在公主婚儀之前應該還要準備其他儀典吧。”

“你還是膽子太大了。”顧承簡沒回答。

“誰知道呢?”姚信沅也不再問了。

他很确定,陛下不會輕易娶妻,一定會從宗室子裏面選一個。王朝危機四伏,陛下正在培養更年輕的臣子,找着更年輕的儲君。

太子儀典,會是哪一個呢?

陛下自己十分信任的臣子陳邵青在帝都兩年,沒有宅邸,沒有官職,沒有社交,沒有結親的意向。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陛下并沒有看上去那麽信任他,另一種就是十分信任,并打算在不久的将來讓他返回北境。

沒人會折斷自己的羽翼,相應的,陛下可能不再需要他,或者陛下本人也打算在不久的将來離開帝都。這種方向的發展往往伴随着國朝的巨大變化,他能推測,但不能說。

而他一直在說的原因也很簡單,追随皇權是一個高收益高風險的事情,也是一個選擇大于努力的事情。禦禮司負責的事宜繁雜,能感知到的事情也會更多。

顧承簡的前途坦蕩而又漫長,能規避一些不必要的彎路也好。

他猜不準是誰,陛下确實沒有表現出對任何一位宗室子的格外信任。或許最後是某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也不一定。

不過他确實沒什麽精力去推演了,娶了自己頂頭上司的女兒,現在在官場上也不得已要為一些事情逢場作戲了。

顧承簡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分。

宇文浩成年夜裏受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長春宮送來了生辰禮到養心殿。

他們一直也沒有見面,說不清楚的東西太多了,不如就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好了。

打開食盒,是長壽面。

宇文浩成拿出來,就直接開吃。

“陛下,不怕有毒嗎?”陳邵青在旁邊看着,只覺得無語。

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只是陛下仍然不對長春宮有任何防範,這讓他覺得很難做,甚至有些不理解。

宇文浩成細嚼慢咽:“冊封太子的诏書寫好了,死了就死了呗。”

“陛下,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娘娘已經不是娘娘了嗎?”陳邵青站在旁邊,一直是防備的狀态。

宇文浩成搖頭:“不會的。”

語氣堅定。

陳邵青不理解:“為什麽?”

“因為帝王的一切都是獨一無二的。”宇文浩成吃完,把碗放下,“帝王的權利,還有帝王的愛情。”

“帝王的愛情?後宮佳麗三千,有什麽獨一無二的?”陳邵青大膽發言。

“如果你是皇帝,你是想辦法把你喜歡的人留在你身邊,還是培養一個替身,替代你喜歡的人?”宇文浩成是引導性的。

陳邵青回答:“如果不需要考慮對方的意願,那當然是要本人……吧。”

宇文浩成點頭,讓他意會,陳邵青還是不理解:“可他不是皇帝,又有能力複刻一個又一個的傀儡,為什麽不做呢?”

“他能直接殺了我,為什麽不殺了我呢?”

“因為殺了你,就和他匡扶寧氏的說法相背。”

“只要他是不能被替代的,殺了我也沒什麽的,旁人的說法和握在手裏的權力相比不值一提。”宇文浩成對權力的魅力是從不懷疑的。

他繼續道:“如果一個傀儡就可以替代這麽多年的感情,那麽在寧氏皇位的傳承裏,自然也可以被取代,他其實從來不是唯一的選擇,也沒什麽獨一無二的地方,反倒是做秦文正的時候,有的是特殊待遇。”

“陛下打算攻心?”

“攻他的心沒用,他不是坐上這個位置的唯一人選,我要等的是那個做選擇的人。”

“姚家?”

“和姚家有什麽關系?”

“那幹嘛那麽急着給姚家和鐘家賜婚?”

“鐘家女是皇後的第一選擇,姚信沅要娶她對我來說是好事。”他的意圖很簡單,“不過,也很羨慕就是了。”

他确實是想要規避這場婚事在籌備過程中的不确定性,只是他确實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完完全全失去了對自己婚姻的掌控。

皇恩是榮耀,也是枷鎖。

“除了姚家這個,之前薛家那個在阜南軍怎麽樣了?”宇文浩成确實是突然想起來的,南方出彩的人物太出彩,這些小孩子沒那麽容易揚名。

陳邵青完全沒印象,努力想了想也沒印象。

其實這個年紀沒有名氣也很正常,姚家和顧家也就勝在帝都熱鬧了,否則對他們的印象也就只是有這個人而已。

吃完面,趙旭招呼人收拾,他起身打算出去走走,他一直以來不過生辰,對他來說每一天都是一樣的,自己的出生,母親的去世都是一樣的。

現在随着往事的逐漸浮現,事情好像永遠只會變得更複雜,而不會變得簡單。

春日的花園裏又開了不少花,午後的太陽也不錯,空氣很好,不知不覺,只看年份,這都是他回到帝都的第三年了。

他撐着頭,看禦花園的花,繁花似錦。

“下個月,辦場春獵吧。”他說出了禁忌的活動,就像吃頓飯一樣的稀松平常。

“陛下……”淩川想勸說些什麽。

宇文浩成擡手打斷:“去年秋獵沒辦,今年也該春獵了。”

他似笑非笑,沒有任何運籌帷幄的感覺,他只是不喜歡躲着而已。他的危機更多還是需要自己給對方機會才行,一輩子躲在皇宮裏雖說不會有什麽成就,但也沒什麽危險。

“給長春宮送些補品,請娘娘春獵的時候出宮透透氣吧。”他确實沒把握,不過宮裏的防範弱了,危險也不會減少,倒不如一起待着。

“趙旭,拟旨昭告,禦禮司主辦,禁軍和禦林軍配合,還是在從前的春獵行宮裏。”

他原本也不是慢性子,等待沒有意義,等到別人準備好的時候,他就更沒有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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