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活
生活
顧家的宅院在太學旁邊,顧承簡的新是就來太學看書度過的,往年需要去給陽陵王和公主拜年,今年陽陵王進宮很早,他的拜年時間也就推遲了。顧老短暫地回了硯山,姚老倒是一直在太學住着。
姚信沅新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顧承簡,互相拜年,一起坐下。
“又是新的一年了,真好啊。”姚信沅伸懶腰,趴在桌子上,“年紀小就是好啊,我家都開始給我說親了。”
“說親又不是一定要結,青玄大人三十多歲沒結婚也沒什麽的。”顧承簡出言安慰。
“青玄大人不結是因為許相看得開,一般人家哪會這樣啊?青玄大人再大幾歲,說不定都要給自己的孩子議親了。”姚信沅覺得這個例子沒有參考的價值。
“說的也沒錯,青玄大人應該還要再拖幾年。”
“公主殿下親選的驸馬。”姚信沅還是佩服的,“雖說緣分是部分年齡的,但他的運氣似乎也太好了吧。”
“以他的身份,總是免不了在國事和家事裏分心,稍有不慎,旁人便會把苗頭指向無辜的女子,不娶是好事。”
“這樣看來,娶了公主倒是他最好的選擇了,因為沒得選了。”他歪頭笑,“公主殿下明明有那麽多選擇,還是選了他,可見專情。”
“公主的兄弟姐妹裏,專情的人還是很多的。”
“這代的宇文氏,還是情種多。”他是感慨,啧啧兩聲。
顧承簡似乎要知道些什麽了:“怎麽,你也想做驸馬?”
“我可不敢肖想,更何況現在也沒有待嫁的公主殿下。”姚信沅拼命搖頭,“不過冉湘姐姐倒是定下了。”
“這麽快嗎?誰家的?”顧承簡把書放下,和姚信沅聊天。
姚信沅道:“其實也沒有定下,冉湘姐姐之前年前說親的時候也只是相看認識,原本伯爺爺也不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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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來勁了,坐起來繼續道:“那天紀王爺到姚家拜訪的時候,我還以為南方又要發生什麽大事,結果沒想到是突然求親的,不過在孝期,皇室不能婚嫁,所以希望能再給他一段時間。”
男女有別,他們見面的機會不多,大部分婚嫁的決定也是由長輩來決定的。紀王有主見,他不願意放棄自己真心所求的東西,也是意料之中的。
姚信沅搖頭:“其實他們認識的時間也就不到一年,還需要等待至少兩年的時間,即便變心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伯爺爺并不願意拿冉湘姐姐的年華去賭一個說不準的未來。”
“然後呢?”
“紀王爺說,他只是想說自己心裏想說的,至于能不能被接受,原本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姚信沅是欣賞謙卑舉止的,“只不過孝期求娶,将來總會落下話柄。”
“紀王爺原本是雲游的,現在突然接了夙王的所有事情,還能堅持本心不變,這不好嗎?”顧承簡并不詫異于紀王的行事,只是有些想法。
他繼續道:“國喪重孝,孝順可以是理由,但不能是借口。簡單的婚儀也能代表婚姻,只不過要分清楚,是因為孝順無法給予該有的風光,還是因為可以借着孝順逃避本該付出的東西。”
“可是我們的陛下不正在借着孝的原因,逃避娶妻的責任嘛。”姚信沅單手撐着頭,側頭看着他。
事實上,無論有沒有國喪,紀王既然開始參政理事,近兩年都不會選擇結親的。
姚信沅的手指在桌面上滑動:“其實我覺得,紀王爺最好的選擇是選一個南方的世家貴女結親,這樣才能幫他盡快站穩腳跟。”
“結親是選擇之一,但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選夙王和選紀王的理由一樣,那不久的将來也沒什麽區別。”他搖頭,“不過韓王現在才是南方軍隊的唯一領導者,紀王原本也不是最好的選擇。”
“韓王……”姚信沅笑了笑,“從前總覺得韓王體弱,早夭之相,現在看來雖然妖異,但未必不是好事。”
“你對韓王評價很高。”
“評價高有什麽用?雖然很多奇異事情說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情還是很顯然的,他很難活得比現在的陛下長久。”
“這句話……”顧承簡适當的沉默,話題也就被揭過了。
姚信沅閉眼深呼吸,感受着冬日裏難得的晴天:“承簡,你不會一直整理典籍的。”
“因為我是顧家人?”
“不是,至少不完全是。”姚信沅笑,“一種直覺而已,總覺得,你會有很大的成就,超過現在的所有人。”
“那得選對路才行。”他沒明說,但意思很明顯,就是下一位皇帝。
宇文氏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機會。
姚信沅深處一個手指晃了晃,算是否認:“我倒是覺得不需要我們選擇,說不定陛下早就選好了,只是推着我們往他選好的答案上走而已。”
“是這樣嗎?”
“陛下的性格其實有一點還是挺明朗的,他願意為自己的選擇付出所有的代價,無論代價是什麽。”他不懷疑陛下的主見,即便原本是沒有主見的人,坐上那個位置了,也會做出自己的選擇。
顧承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有些走神。
姚信沅也不繼續說了,安靜地趴在桌子上休息。
他不吝啬自己的認可,無論這個人将來會成為怎樣的人,他只是有一絲慶幸,慶幸自己有幸和這每一個優秀的人在一個時代。
“信沅,你家裏來人了。”顧承簡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叫醒他。
姚信沅睜開眼,眼神裏只有剛睡醒的茫然:“又來了。”他轉了下臉,無奈笑笑,又起身。
“少爺,老爺已經去鐘家了,您抓緊時間吧。”小厮大概是家仆,沒有稱呼官職。
姚信沅點頭,起身,睡着了有點腿麻,行動遲緩:“來了來了。”
雖然說着這樣的話,但基本沒有動,只是碎碎念:“鐘家小姐眼睛又不瞎,怎麽可能看上我。”
“哪個鐘小姐?”
“還能有哪個鐘小姐?”姚信沅似乎已經認定了兩人之間的天差地別,顧承簡似乎都不會把他和鐘婉怡的名字放到一起。
顧承簡一時失聲,他确實不知道說什麽,但不是因為家世什麽。
只是從來沒想過,現在想,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契合感。
鐘家的過年也很熱鬧,姚家的拜訪來的突然也不突然,姚信沅算是最後到的,今日裏也不是相親的活動,還是長輩們之間的拜訪而已。
姚信沅上次聽說鐘小姐的事情,還是去年年關,鐘小姐在溫家的時候,那日裏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被無差別攻擊。他是有一點慶幸的,他沒去,至少今日來,沒那麽心虛。
他雖然在刑獄司做事,但官職實在是不算高,和鐘大人的聯系幾乎是沒有的。
前廳裏坐着,鐘鳴喻陪着喝茶,長輩們和小孩分開,各玩各的。
姚信沅早上說了不少話了,現在倒是安靜非常。
鐘鳴喻幾次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沉默了,重複了好幾次,姚信沅先開口:“鐘少爺是想說些什麽嗎?”
“姚大人沒什麽要說的嗎?”鐘鳴喻的困惑也很明顯。
他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啊,應該說些什麽,或者做些什麽,至少要展示出什麽優秀的地方才對啊。
“你什麽都不說,我怎麽能判斷出你能不能配得上我姐姐?”鐘鳴喻壓低聲音,他知道他是帝都年輕官員之一,算是青年才俊了,比其他的世家子弟還是強一些的。
姚信沅伸手打斷他:“我配不上。”
“你敢嫌棄?”
“我沒有。”姚信沅就知道會這樣,急忙否認,“以鐘家的家世,如果你姐姐是男子,她不會比許青玄大人差的,但我本來就是男子,我現在的成績和二十歲的許青玄大人可是天差地別。”
“為什麽要和許青玄大人比,天底下能有幾個他這樣的人?”鐘鳴喻不理解,甚至覺得他在找借口。
姚信沅搖頭:“我自然是比不了的,可你姐姐是比得了的。”
“為什麽?”
“你不知道?”姚信沅是真的詫異。
“知道什麽?”
姚信沅笑了笑:“當今陛下登基之前,顧氏有推舉女帝的意圖,當時以國策選兩位公主近臣,一位是現在的太後娘娘,另一位就是你姐姐。”
“啊?”
“如果男女可以同朝為官,你敢說誰配得上你姐姐嗎?”姚信沅撐着頭,語氣裏是佩服。
鐘鳴喻愣住了,但很快又把注意力轉到其他地方:“你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你是不是早就愛慕我姐姐?”
“我……”他停頓了一下,“仰慕自然是有的。”
“那就不要一直誇贊我姐姐如何如何,說說你,你和哪些人比,有什麽不可被取代的優勢嗎?”鐘鳴喻沒有被他帶走。
他姐姐厲害,不需要別人說他也知道,只是現在更厲害了而已。
姚信沅沉默了,他确實是認真的在思考,姚家和鐘家在官場上是沒什麽可比性的,鐘尚書是國公也是三司主位,姚家基本上都是文官,鐘家還是有幾位不錯的武官。
他算是讀書還不錯的新秀,但讀書這件事情,他也比不上鐘婉怡。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鐘鳴喻都等無奈了。
“我的話,大概只有一點拿得出手了。”他開口,“我并不在意我的妻子是否比我厲害。”
姚信沅不算是信口開河,鐘家的女兒無論是從哪方面看都是值得求娶的,備受争議的原因不是因為姚小姐本身有什麽缺點,而是他太優秀了,這種優秀不止是在女子之間,而是不分男女的。
這樣一來,傳統的男尊就會受到挑戰,不外乎兩種結果,第一種是男子妥協,鐘小姐不得不承擔起超出當家主母的責任,第二種更極端,鐘小姐會受到打壓,家庭不睦。
無論是哪一種,對她都不公平,以鐘家的家門,第二種情況不如不嫁。
他确實不在意,什麽樣的妻子對他來說都沒什麽太本質的區別,和求學做官一樣的,如果需要他,他可以往前走,如果不需要他,他也可以在後面跟着。
但這種事情,其實不能算是他拿得出手的地方,本質上還是避事。
鐘鳴喻的表情算不上好看,因為他沒辦法判斷姚信沅看起來真情實感說出來的這句話到底是惡意還是好意。
姚信沅看出來了,但沒有點破。惡意也好,善意也罷,只要鐘婉怡還沒有把他姚信沅放到被選擇的範圍裏,就都不重要。
“現在你不怕,将來別人說了你也不怕嗎?”鐘婉怡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聲音冷冷的。
姚信沅起身打招呼:“我怕,別人就不說了嗎?”
“小姚大人倒是能夠自洽,只是不是每個人都能這樣想。”她坐在亭子另一邊的椅子上,像是等着他說下一句。
姚信沅笑笑,也坐下:“說起來倒是有個例子可以講過鐘小姐聽聽。”
“請講。”
“人言可畏倒是沒錯的,只是處理方法上各有推崇罷了,大部分的選擇的造新勢,或者妥協,我這個人沒什麽太大的脾氣,不過我推崇青玄大人的處理方法。”他停頓後補充,“不是把刀架在造勢者脖子上的意思,而是永不妥協。”
“枝頭上的花是向上開的,鳳凰也永遠不會栖息在梧桐以外的樹上,朽木再好,也是朽木。”
姚信沅自認是朽木,鐘婉怡确确實實是鳳凰。
陛下在孝期拒絕了後宮的所有事宜,妃嫔的選擇也許很多,國母的選擇基本上是沒有的。
鐘婉怡沒什麽表情,她是清冷的,和許文鳶的溫婉是不同的。
姚信沅懂點禮貌,沒怎麽看她,鐘鳴喻只是沉默陪同。
陌生人之間相處總是尴尬占大多數的,喝茶,看天,說兩句有的沒的。
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年節裏跟着家裏的長輩拜訪另一位長輩,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鐘鳴喻給父親的反饋也是一樣的稀松平常。
鐘鳴喻離開過一會,他們兩個還是安靜地坐着。
“小姚大人,我不是鳳凰。”鐘婉怡難得笑了笑。
她不是,也不願意成為。
姚信沅若有所思的點頭:“在下也從未說過自己是朽木。”
他是自謙,但不會自貶。
鐘婉怡突然開口,“如果我選你呢?”
姚信沅端着茶杯的手頓了頓,他起身,舒了一口氣,鞠躬行禮:“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