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05

葬禮後當夜，星期二的晚上，窗外有人放煙花。

桃花都連片開的日子了，不知道為什麽會放煙花，也許有喜事吧。越風抽着煙孤枕難眠，聽着聽着那些“怦怦隆隆”聲，幹脆從床上翻起身來步到窗邊上向外看。

從他家這個角度，卻是只能聽見無法看見任何一朵煙花的。沒有一點彩色。

越風還是在窗口站了一會。

又無端回憶起學生年代朋友們一起玩游戲的畫面，國産游戲有不少仙俠題材，那些鮮衣快馬，那些古城皓月，那些潇灑幻想，那些不真實背景下不真實的生死與共，那些懸崖峭壁上飛過的龍鳳蒼鷹……沒有随着大學畢業或随着越風不再玩游戲就徹底消逝，現在才徹底消逝了。

煙消花散。

游戲當然不是現實。

可是玩家常常正渴望它是現實，起碼是人生體驗的一部分。如何面對與你在游戲中一遍遍伸手彼此挽救回來的人，現實中你一次也沒能挽救，他真的去世了？如何面對往昔與你一起唏噓NPC段段悲歡離合的人，輕易成為你的悲離？如何面對你們的行為曾經仿佛發誓碧落黃泉也同搭一只坐騎闖，一起救其他人一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起看新地圖的天空一起見證解鎖一柄寶劍一起跑遍游戲限定的紅塵的每一處角落……最後在現實中，這一切實實在在是一絲一毫也不會發生？

今夜之前，越風都自以為對游戲沒什麽幻想，大學畢業之後他真就自然而然沒再碰過游戲了。他對曾經玩的游戲，別說多沉浸，連情懷也沒有，玩的過程中開懷笑笑僅此了。

今夜他想起來，固然在玩游戲時，每次副本和PVP的勝利都能給人帶來一陣快意，但他最快意的瞬間總是在救活好友那一秒。

左右也是對游戲熱情一般，陪朋友同學玩玩而已，所以從前他能選奶媽職業就選奶媽職業。一群男人大多數不愛選奶媽。

現實中，想要挽留住一個健康的人不死，需要做什麽呢？

也許安慰、陪同、理解能成功，也許不能。能不能早已死無對證了。

越風心說，他不是上線得不夠快，他不是去做了什麽只不過上路太晚了，不是，他沒戲劇性地慢上充滿遺恨的一步；也未必是他沒有技能、他技能的等級不夠。

他是根本沒有按他的技能。

技能派不派得上用場、派不上用場的話下一個技能怎麽按，還重要嗎？他連第一下技能也沒有意識到該按。

越風想起有一回，忘了何時何地何游戲，有那麽一回他按下技能在亂戰群中救活了夏憶夢，緊接着夏憶夢改變局面，也來得及交大殺光了擁擠在他們跟前的敵兵，迅速回身邀請他上馬共騎，兩人一馬逃離紅名區，兩個游戲人物依靠得很近，那一刻鐘他自己在屏幕前得意一笑連喝兩大口可樂的心情。

06

接下來直到周末之前，越風沒空去調查更多。加不加班不保準，有一場工作酒局，再說也沒別的頭緒，他為數不多還能調查的方向似乎也就只是夏憶夢別的朋友了。打電話問了幾個，都說也沒什麽關于夏憶夢死因的想法。

星期五越風收到了個快遞，自忖最近沒網購什麽，下班取了快遞拆開一看，發現盡管收貨人地址聯系電話都留了他的，這東西不是他買的。

是夏憶夢買的。

有一家他向來喜歡，但是價格高昂的牌子店夏憶夢知道，訂了兩雙鞋送給他。兩雙，應該是婚禮禮物吧。其實距離越風正式辦酒還有一段日子，他跟男友商量的是辦酒前夕領證。

雖然該買的衣服都買好了，主要是在等待心儀的酒店排期。

如果一開始就留越風的聯系電話，那這份禮物未免送得太早。越風起了疑心，致電詢問客服幾句，果然，最初夏憶夢留的收貨地址是本人的，星期日下午修改過一次。

挂斷電話，越風終于哭了一場。

這說明夏憶夢真的是自殺。

讓他最難過的不是伴郎服都準備好了；不是他永永遠遠失去這位朋友了；甚至不是夏憶夢死前還想把禮物送到他手上；是夏憶夢真的是自殺。

出意外去世、病逝等等各種死法也很痛苦，當然了，假如能選擇，越風也不希望那些事降臨到夏憶夢頭上。

但他覺得自殺最痛苦，他覺得假如一個人不想死，認為活着足夠幸福，遭遇了意外遭遇了疾病多半也有求生欲。反之不同，他認為自殺就是先死了一次，又死了一次。

為什麽一定要是自殺呢？有必要讓他的朋友死前先承受一次生不如死的感受、痛苦到判斷出生不如死嗎？

為什麽想死掉？

夏憶夢一個字也不說。最後的留言只是禮物。

越風現在非常非常想得知他自殺的原因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