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感情
第30章 感情
第二天一早, 當田野對着他倆大喊“你們也太過分了”的時候,邢者深深低着頭,程舟則視線閃躲。
正當程舟挖空心思想着怎麽解釋, 田野卻咆哮道:“日出的時候為什麽不叫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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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看來程舟下手還是有點準成的,她就說田野不該在那個時間點醒過來嘛。
然後就是毫無誠意的道歉, 謊稱叫她了是她自己醒不過來, 以為她跟過來了但直到看完日出才發現她還在帳篷裏睡覺,然後反正也不趕趟了索性由她睡到飽。
下山路上還是程舟用肩膀引着邢者走路, 但這回就更不對勁了。
這小夥子忽然沉默更甚, 似乎也不怎麽聽程舟她們說話了, 只有那只手不老實地在程舟肩頭揉來揉去,身體也不自覺地想往程舟身上貼。
這已經到了田野都能察覺到不對的程度,神情詫異地看看邢者又看看程舟,幾次用力清嗓子去提醒,邢者那頭卻恍若未聞。
這讓程舟也很窘迫,只得趁田野去廁所的機會把他拉到一邊:“小邢你不能這樣子……”
邢者卻有些懵:“哪樣?”
程舟抓狂:“你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在別人看來是很明顯的?”
“可我只是……”
“對, 只是摸肩膀,只是靠我比較近,但是明眼人是看得見的對吧?這種比較親密的舉動,一般是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的。”
邢者眉頭皺起, 顯然他對“親密舉動”的認知已經出現了偏差:“知道了, 那我注意一點。”
程舟這才松了口氣:“那你現在重新把手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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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者規矩地把手放在肩膀的正上方。
程舟一口氣差點提不起來:“站得也離我遠點!至少半臂距離要有吧?”
邢者只得又退後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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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盲視障者無法用視覺感知物體, 那麽沒有摸到手上的東西, 就是不存在的。邢者無法靠匆匆一瞥緩解相思之苦, 他唯一能感知到程舟的方式,就是撫摸。
在他的認知裏, 既然昨晚那樣的事情都可以的話,那只是簡單地摸摸肩膀當然也可以。在習慣了一片漆黑的世界後,他很難理解只是這樣的小動作,為什麽會讓明眼人看着不适。
不過既然程舟都這麽說了,他也只得“保持距離”“手腳規矩”。
雖然這樣的刻意“疏離”讓他很不高興。
總算是還算正常地走完了下山路,拿到車後的程舟着實松了口氣,但邢者松開手去坐後排的時候,程舟分明地感受到他強大的不悅。因為邢者在放手前刻意在她肩頭用力地捏了一把,然後一聲不吭地扭頭就走。
好像程舟哪裏惹到他了。
包括回到小區,下車離開的時候也只是程式化地道了聲再見,其他什麽也沒有多說。
而田野,也是直到汽車開出小區才擰着個眉頭說穿:“這不對啊,我怎麽覺得這小子有點毛手毛腳的呢?”
程舟也沒打算瞞她,幹笑道:“因為是我先毛手毛腳的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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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田野睜着個牛一樣大的眼珠子,不斷輕拍自己的胸口:“好家夥,我真的好家夥。”
對于程舟做出這種事情本身,田野其實是不意外的。
她上學時跟着程舟去過兩回酒吧,眼睜睜看着程舟一杯下肚就被不認識的帥哥邀請着摟腰共舞,而田野本人就在臺下小口嗦着橙汁,強大的氣場仿佛萦繞在她周圍的不是dj舞曲,而是一首茶館小調。
像程舟這種及時行樂的享樂主義者,是不會在意他人的評判和世俗的規矩的。這大概也是她周圍風言風語不斷的原因之一。
田野早知道她确實不是大衆意義上的“好女孩”,好在程舟自己顯然也不屑于這個“好女孩”的頭銜,她甚至老把這當作貶義詞用。
而田野之所以能和這個“萬人嫌”處到一塊兒去,是因為程舟和其他人視角裏那種“會亂來的女孩”也有很大不同。
因為完全忠于內心感受的緣故,程舟是真正意義上的不論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只去親近自己真心喜歡、真正與自己合拍的人。如果沒那麽喜歡,她自己就會産生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排斥。
照這個邏輯來說,田野完全能想象昨夜他倆是怎麽搞到一塊去的,這太像程舟能幹出的事兒了——她的震驚僅僅源自于,她沒想到邢者對程舟的吸引力已經這麽強了。
另外就是:“不是,我就躺在旁邊你也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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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是真沒有自己被吵醒的印象了,對此她心中只有慶幸:“你敢發誓嗎?你發誓你們沒有做到最後?”
“我發誓,我對天發誓!”程舟叫道,“在你心裏我難道是這麽不顧朋友感受的人嗎?!”
“我不知道,我心裏含糊。”田野頭疼地按着太陽穴,“那你這個,你打算怎麽辦呢?”
“什麽怎麽辦?”
“什麽什麽怎麽辦?你不是都把他……”田野說着說着啞口,因為說“睡了”也不對。
她只好換了個詞:“把他糟蹋了嗎?”
程舟開着車驚得大叫:“我糟蹋他?天地良心啊,你是不知道他摸得有多起勁……”
“停停停,不要跟我講這些細節的東西。”田野趕緊給她打住,然後掐着自己宿醉的眉心。
她的大腦飛快地運行着兩個系統,一個是“正常”來說應該探讨的,程舟接下來打算給小邢個什麽說法的問題。但她知道跟程舟說這個等于雞同鴨講,程舟向來是不會給自己攬活兒的,她只會跟田野掰扯“小邢都沒開口呢,我在這趕鴨子上架就太沒意思了”。
于是這就是田野要運行的另一個系統了,就是這麽個摸完之後一聲不吭扭頭就走的成年男人,他配得上程舟嗎?雖然可以理解他因為年紀小還有缺陷的緣故,導致他可能還在狀況外,但他确實也不能愣太久吧?要真是打算一直裝傻充愣等程舟主動,那其實也是個靠不住的。
但田野又轉念一想,程舟确實也算是路子非常野的一個典型代表,一個身體健全的正常男性都未必hold住她這套,拿這個給小邢一個視障者做啓蒙是不是有點太苛刻了,她都難以想象接下來的幾天邢者要怎麽度過。
田野絞盡腦汁想到了一個還算貼切的形容:“所以你們現在就是,史上最強暧昧期是嗎?”
“唔……如果非要把‘确定戀愛關系’當作最終目的的話,那可以這麽認為吧。但你曉得的,我沒那麽程式化啦。”程舟說着轉動方向盤,“确定關系,然後才能牽手、接吻,領結婚證,然後才能doi,我覺得這也挺沒意思的,容易錯過很多美好的瞬間。”
“打個比方,如果小邢仔細思考之後覺得我并不适合結婚過日子,于是就決定不和我成為戀人關系,那麽我們之間是不是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了呢?”程舟說着舔舔嘴唇,似乎在回味着什麽,“那樣的話,我還挺慶幸自己的當機立斷的。人總會被什麽牽絆着,相愛的人也不總是能走到一起,但是如果能至少有過一個吻,這也挺不錯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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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田野的擔憂是沒錯的,那之後的幾天邢者确實過得異常混亂。
他開始戴耳機玩手機,而且總是只戴一只耳朵,因為他要惡補生理衛生知識,聽的全是不能公放的東西——只戴一只耳麥是要用另一只耳朵聽着,以防耳機漏音。
20歲了,他更加紮實地明白了小孩是怎麽生的。
但是生理上的知識不足以解決他在心理上的迷惑,而他唯一能拉來商量商量的,還是只有小周:“小周,我問你個問題哦,就是如果一個女孩她願意和你睡在一起……”
小周大驚:“酒吧那個女的真跟你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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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感情屬實令人擔憂,但自己的感情也會随着年齡的上升成為一個問題。
至少在媽媽眼中,是個大問題。
當田野關閉飛行模式時,首先看到的是倪影媽媽在實在聯系不上她時做出的妥協:【好吧,也可能是我們做父母的太着急了,相信随着倪影慢慢長大,她會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的。有勞田老師費心!(抱拳)】
然而就在田野松了口氣,為問題真的會自己消失而感到欣喜時,她看到了自個兒媽媽發來的消息。
是一個風景頭像的微信,微信名是個簡單的笑臉表情。田野知道,這就是媽媽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了。
她很快回了過去:【不想加陌生人微信。】
媽媽:【小夥子我見過,人很好,家境也不錯。你不要忙着拒絕,先聊聊再說。】
田野:【不需要,我想自由戀愛。】
媽媽:【別不信邪,自己瞎談的未必比介紹的好。】
田野:【我不想加。】
媽媽:【唉,随你吧!】
媽媽:【叫你往東你偏要往西,從小到大,你就沒一件事是能讓我省心的!】
田野好笑地看着屏幕。
那個被面館大娘評價為“從小沒讓家裏操過一點心”的她,和這個沒讓媽媽省過一次心的她,她都快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