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女巫

第34章 女巫

直到現在, 程舟回憶起小初高生活時,還是覺得很讨厭、很壓抑。

主要因為那時候一旦上課鈴響,就得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坐着。

這對程舟來說非常難以接受, 頻繁舉手要上廁所、體育課打電話點漢堡外賣、晚自習偷跑回家看電視,這都是她常幹的事。

老師想了各種辦法,罵、罰站、寫檢讨、請家長、全校通報批評, 一點用也沒有。

“別人都坐着, 你站着,你還覺得非常光榮是不是?”

“全校通報批評, 對你來說根本就無所謂是不是?”

“就你一個人, 每個月扣我們班多少分?你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嗎?”

“你一個小女孩, 大半夜的翻牆出去,你不怕遇上危險嗎?你就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成績再好有什麽用?品質這麽惡劣!”

程舟也不知道為什麽,其他女孩聽着這些話可能都要羞愧得落淚,但她聽完除了憤怒啥也沒有。

或者說,她更不理解別的女孩——她們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嗎?怎麽會因為別人辱罵兩句就自慚形穢呢?這不是着了別人的道嗎?

不過程舟也确實遇到過很危險的事。

有一回,一個剛剛确定戀愛關系的“小男友”說要來她家抄作業, 程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因為是在自己家,程舟穿的甚至是玫紅色的土味老棉衣、老棉褲。

結果在抄作業時,對方忽然親了她一下,她還沒反應過來, 就已經被按倒, 被瘋狂地拉扯領口、親吻脖子。不論程舟如何表達拒絕, 對方似乎還是認為自己可以這麽做。

也就是那一回, 程舟知道了這種時候男人最怕的是什麽。

Advertisement

他怕女人冷靜。

現在早已不是力量至上的時代了, 犯罪是要付出代價的,但似乎總有人把女生當作無力維權、遇事只會慌亂、只會嘤嘤嘤的生物。而冷靜表達出的是, 我不會讓這事兒就這麽算了的。

該昭告天下的昭告天下,該用法律解決的用法律解決——你要知道,在這個小小的房間之外還有廣闊的世界,那不僅是你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

那時的程舟抵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用冷漠到極點的聲音問道:“你在幹什麽?”

男同學的舉動因此頓住。

程舟擡高聲音:“你在幹什麽!”

剩下的便是男同學求她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

後來程舟還是把他搞到轉學了,但是很多人依然認為是程舟的問題。

他們覺得是程舟先不檢點跟人搞對象的,然後又玩不起,甚至還有人說她做得太絕、太不講同學情面。

不過後來程舟發現,這種明擺着的騷擾不是最惡心的,最惡心的是那種讓人很難定性它到底是不是騷擾的。

在男同學事件之後,程舟曾被一個男老師叫到辦公室去,一開始只是說事情解決了就別多想了,好好學習是正事。

這個老師一向對程舟不錯,她也只是點頭應是,但臨走時,男老師說了聲:“程舟這學期長高了不少啊,我看看到我哪兒了。”

然後站起身來,貼得非常近地和程舟比劃了一下身高。

這時候程舟已經非常不舒服了,男老師忽然又來了一句:“真高了不少,讓我看看你有多重了。”

然後他用一種剛好把手掌卡在胸部下沿的手勢,把程舟舉了起來。

*

雖然只是一瞬就放下了,但程舟已經覺得非常惡心。

她一點沒打愣,直接對這個平日裏待她不薄的老師來了句:“你有病吧?”

自那以後,這個男老師對她的态度也變了,甚至口不擇言地在課堂上說她穿的跟“那個什麽似的”。

于是程舟就下令全班,以後這個老師喊上課,所有人不許起立。

*

這件事惡心就惡心在,老壁登給自己留了充足的後路,他說到哪裏都是“只是比身高體重而已,女學生想太多了”。

他的行為很難定性為犯罪,但絕對是妥妥的道德問題,只能用輿論來反擊。可麻煩的是如果他反咬一口,說是程舟思想不單純、撒謊,那很多人其實都會信,程舟很難在成人社會中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于是她就只能調動學生群體來膈應他,再反得到一個欺負老師的頭銜。

這是比較憋屈的一次對抗,所以程舟走到哪裏都不太想提起。

也是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程舟搞明白了為什麽總有人說“不遵守學校規章制度”是會“遇上危險”的。實際上她的戀愛有沒有過度深入、給她送漢堡的小青年到底是不是外賣小哥、她逃晚自習後到底有沒有回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認為她已經偷嘗禁果了,那這些污糟事就會奔她而來。

所以當再有人教訓她“你這樣随便的女孩子,是會遇到危險的”,程舟就明白地在心裏想道:給我招來危險的,不就是天天說我行為随便的你們嗎?

*

程舟還是對自己的未成年時光很不滿意,她覺得那時的自己太弱小了。

雖然她玩得已經比絕大多數人都high,但是就是心底深處一直拿着鼓勁兒的感覺讓她很疲憊,甚至有時她會分不清這件事是自己真想做,還是只是為了氣那些傻逼大人。

所以每當看着那些青春滿滿的孩子們走過時,每當需要拒絕他們踏入公無渡河時,程舟想的都是——再堅持一下啊,再過幾年就18歲了,有大片美景等你們去看、大把美酒等你們去嘗,你們都還不知道這世界有多美好呢!

幹嘛要割|腕呢。

程舟還是不覺得毒死小貓的事是那個女孩幹的。

能說出“我想當調酒師因為很酷”這種話的人,再壞能壞到哪去啊。

*

程舟運氣很好,一路油門加綠燈,到大師班所在的酒吧現場時距離開場還有15分鐘。

程舟停車、下車、鎖車,然後小皮包一挎,仰着腦袋把手機挽了個花兒,往門口的驗券小哥那裏一遞,優雅得好像遞名片。

小哥拿手機“嘀”得一掃,嘴上有點抖:“可以……了。”

程舟踏着酒吧內的樂點就進去了。

這裏是真正可以見證物種多樣性的地方。

*

調酒師群體中,願意展現個人特點的人,相較其他群體中要多得多。

雖然平時上班時大都是襯衫馬甲、統一制服,但到了穿私服的時候,誰也不怕被說“你穿得太古怪了”“這哪是正經人穿的呢”之類的話。

悶騷一點的可能還是穿個襯衫褲子就來了,大隐隐于市也是一種個性,但是像程舟這樣賣力打扮的,也絕不是少數。

程舟今天明顯是研究了會場風格才來的,穿的是和酒吧渾然一體的哥特風。上身一件紅玫瑰歐式束腰吊帶,下身是黑色不規則蛋糕裙,絲襪故意撕扯出破破爛爛的效果,長筒靴幾乎要觸到膝蓋。

因為稍有點冷,所以加了件黑色水袖外套,再看脖子上有點禿,又加了條choker,帶惡魔契約銘牌。

而迎面走過來的是一位和她一樣亮眼的兄弟——三四十歲的年紀,一身明黃色嘻哈風,花臂大塊肌肉,頭上還包着一條黃色骷髅紋樣頭巾。

程舟擡手就打了個響指:“Hey!I like your headscarf!”

“黃巾賊”也伸出兩指在自己額頭一揚,開口是低音炮:“I like everything about you,little witch.”

二人步子停都沒停一下,就這麽打着招呼路過了。

誰敢信這是倆互相不認識的人呢。

穿過走廊進入會場,程舟立刻就和一個同樣哥特風的女生對視上了——還好,對方是哥特洛麗塔加狼耳造型,嘴裏叼的棒棒糖可能也是造型的一部分。

二人同時移開視線,并松了口氣——太好了,一個禦姐一個甜妹,風格沒撞。

“狼妹”身邊的男人和她似乎認識,穿着清爽的黑襯衫灰褲子黑皮鞋,但在他翹二郎腿時,程舟看見他的鞋底是大紅色的。

程舟就在他另一邊坐下了,撩一下頭發:“鞋子不錯。”

男人驚喜道:“啊?真的嗎?謝謝你哦,你今天也特別漂亮!”

果然,是個gay。

*

狼妹帶了薯片,拆開來三個人吃着。

他們對程舟也很好奇:“你們店就來你一個嗎?”

程舟說:“我們店總共也就我一個。”

“哦——”知道是小酒吧,gay也不再多問,“我叫Gigi(吉吉),你呢?”

程舟說:“Micaela(米凱拉).”

“哇,你自己取的嗎?是很有活力的感覺哎!”吉吉稱贊道。

程舟倒很意外:“行家啊,這你都知道?”

“英專生啦,過了專八的那種哦。”

程舟倒吸了一口涼氣——gay的審美加上專業的英語,這是什麽配置:“那你創意講述這塊兒,分數肯定會很高的。”

“哎喲沒有啦,這次還不一定要求全英文呢。”吉吉羞澀道,“而且我畢竟還是第一次參加比賽,預選都不知道能不能過,我都緊張死了!”

“這一個新人杯大賽,誰也不是第二回參加呀……”一群E人當中,程舟反而顯得穩重了許多。

吉吉還是很害羞:“那也總有大神的啦,就是很厲害但一直沒打比賽的那種……”

話音未落,門口方向忽然有個很亮的女聲大叫一聲:“米凱拉!”

程舟立刻扭頭看去,入目是一頭甜美粉毛,化的是古靈精怪的小雀斑妝:“小橘!”

程舟爬起來就要去和她擁抱,卻聽她大喊道:“要命啦!你來參加新人杯比賽?你這不是虐菜來了嗎?”

會場內所有人齊齊看向程舟,而程舟本人,驚得險些摔死在階梯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