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淚痣
第9章 淚痣
溫希還聽見,那幾個男生說,找的太認真。
她看,是太蠢。
以至于,走了一路,溫希都沒敢再擡頭看一眼程遲。
“溫希。”程遲喊了聲。
見她終于看過來,這才接着說:“我去辦公室,有個老師說你找我,怕你暈倒,看着你進高一樓的,我想着,就認識你一個高一的。”
“猜的準吧?”
溫希睫毛輕顫,眼圈有些發紅,不過被她很好地掩藏住了。
她點了點頭,鼻子囔囔地道:“嗯,好準。”
他肯定看見了,這樣說,是在維護她的自尊心吧。
“我坦白,是找你的,雖然你早就知道了,”她止住步子,認真地看向程遲,還是放不下擔心,提心吊膽地解釋:“主要是因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就算他們說要堵張三李四,我也會一個一個找的……”
溫希指腹輕劃了下玻璃瓶,接着慢慢垂落目光:“你能不能,不要覺得不自在……”
張三李四?
程遲嘴角微扯,仿佛腦門滑下一滴汗,無奈墜下。
他似是沒想到溫希在擔心這個,不甚在意地挑眉道:“你是在擔心,我怕你對我圖謀不軌啊?那你會嗎?”
“那不叫圖謀不軌!”溫希糾正,她義正言辭地認真道:“而且,我不會對你圖謀不軌的,你就別杞人憂天了,放八百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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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頂多叫……別有所圖。
程遲輕笑了聲,“那不就得了,我還有什麽好不自在的,同學間正常相處。頂多有時候吧,我可能會占你便宜,讓你喊聲哥哥?”
後面一句明顯是在開玩笑。
今天上午,他去找溫希,看着她擔憂的目光,還有稍顯單純的提醒。
可能是那時候陽光太刺眼,晃暈了他的腦子,竟然一抽,就那麽順嘴說出來了。
——程遲哥哥。
那會兒沒覺得有什麽,後來一想,倒真有點像占小姑娘便宜了。
溫希的臉倏地一亮,随即又暗淡下來。
他的意思是,頂多拿她當妹妹嗎?
溫希悵然若失地想,聲音輕得像呼吸一樣:“你開的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我才不喊你哥哥呢,還是學長比較襯你。”
“襯我?”程遲疑惑。
“對啊,襯得你年輕呗,”她彎起眉眼,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等你七老八十了,喊你聲學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正在上學的小年輕呢。”
“......”程遲扯了扯嘴角,左手提起溫希書包頂的帶子,揪着晃了幾下,“那我塗幾十層火山泥也長不成小年輕那樣。”
本來那句玩笑,就是為了打散溫希的多想,好讓她別覺得他不自在什麽的,結果自己中了一槍。
老盼着他年紀大了之後的事兒,得讓小姑娘長長記性。
“要是等你畢業了,還有聯系,就你這小沒良心的樣兒,不喊聲程遲哥,都對不起我青春年少被說老。”
溫希腳下跟着那只大手的動作晃動幾下,她慌亂抓緊書包肩帶,怔住的同時,擡頭看向使壞的程遲,喃喃道:“程遲哥?不是……哥哥嗎?”
程遲睨了眼目光呆滞一瞬的溫希,不急不緩道:“不然呢?哦,原來你擱這兒等着呢,圖謀不軌的目标,是想當我妹?”
溫希反應迅速地駁回:“我沒有!當你妹又沒有突然長出淚痣這種好事,圖謀都無利可圖。”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只知道心裏像煙花炸開一樣。
程遲聽進去了,他推着山地車的手指輕點,像是恍然大悟。
臉上揚起調笑,十拿九穩道:“還說你沒有看上我的淚痣?”
溫希驀地想到什麽,臉紅看向路燈下的飛蛾,撲閃個不停。
思緒回到确認喜歡上程遲的那天。
得知自己跑到了高三七班。
急慌中,她下意識想求助身邊的同桌,腦袋一團亂麻,一時間竟忘了他叫什麽。
“淚痣……”脫口而出的話頓時在她腦子裏炸開,察覺到對方僵住的身形,忙改口道,“同學!”
少年撐着下巴,側頭看向她,眸似濃墨,像是在口中不緊不慢地回味:“淚痣同學?”
他用食指輕點了下眼角的淚痣,嗓音沉沉:“同學,你怎麽個事兒啊?看上我的……”
溫希臉上爆紅,緊張又無措,被這麽一停頓給吓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下一秒就想解釋,那人卻沒做過多停留,直接把話說完了:“淚痣了?”
“沒,沒有!”溫希不假思索道,想伸手去給發燙的臉頰降溫,但又不敢輕舉妄動,她飛速低下頭,硬着頭皮挽救:“是你的淚痣太好看了,我想誇一句來着。”
少年輕笑一聲,沒再追問下去,看了眼講臺上正和班上同學打成一片的老師,再次将目光落在溫希臉上。
并沒有拆穿她,而是和顏悅色地問:“怎麽了?”
……
溫希這次辯無可辯,只好承認:“好吧,我就是看上你的淚痣了,覺得好看。”
做出讓步的同時,又慌張地急于辯解:“但那天我喊你淚痣同學,真的不是因為我一直想着它,我應該也沒那麽……念念不忘的。”
越說越心虛。
程遲只笑了笑,他看向前頭出現在視野的公交站牌,提醒道:“這兒是你說的那個公交站牌吧?”
溫希一怔,不由擡起頭,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黃昏夜色下,公交站牌前站着好幾個等車的學生。
确實到目的地了。
“嗯,我就是在這兒等公交的。”
程遲送她到公交站臺上,他并沒有離開,而是陪她一起在昏沉的夜幕下等末班公交。
還沒來得及高興,思緒就被飛馳而過的汽車鳴笛聲打斷。
溫希擡眼望去。
一片燈火闌珊,璀璨繁華。她現在才注意到,原來黃昏夜色下的北城,竟然這麽好看。
公交車緩緩在站臺前停穩。
“那我走了,程遲學長再見。”溫希笑着揮手。
程遲嗯了聲,目送溫希在車窗邊的位置坐好,然後才調轉方向,跨上黑色炫酷的山地車,向着燈火林蔭飛馳離開。
溫希在座位上轉過身,從長方形的後車窗回望。
少年雙肩背着黑色書包,高大清瘦的身形微微向前傾,騎着山地車像風一樣漸行漸遠。
也只一眼,就藏進路燈照亮的樹幹間,消失在枝葉繁茂的林蔭道上。
校服飛揚,像是沒有絲毫留戀。
溫希慢慢回正身子,心不在焉地抱着身前的書包。後知後覺的不舍,蜂蛹而至,堵得心上難受。
他們依然沒有聯系方式。
也依然不一定會再見。
她忽然想到,如果她沒有毫不猶豫地頂着太陽,爬四樓去找他,還會不會有後來的一切呢?
——那她是不是可以,再勇敢一點?
回到家。
林都也剛剛下班,一身深棕色正裝還沒換下,精致的妝容一絲不茍,中分發嚴謹。
正坐在客廳辦公,手指靈活地敲打鍵盤。
她似是聽見玄關處的動靜,轉頭看了眼正在換鞋的溫希,沉着道:“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不是跟你說了吃糖對口腔不好嗎?還買這麽一大瓶,”林都說着,擰眉盯向溫希手上的玻璃瓶,手頭忙的工作也沒停下,“通知書還有那些附件給你放書桌上了,還有新手機,電話卡也給你辦好了,號碼在備忘錄。”
溫希摘下書包,沒進客廳,而是在去往房間的方向停住腳步。
“我就偶爾吃一顆,”她擡手看了看手裏的玻璃瓶,彎唇道:“那我先回房間了,謝謝媽。”
林都打字的手一頓,聽着漸遠的腳步聲,冷靜的眼底閃過懊惱。
怎麽把希希有時候會低血糖給忘了。她工作忙,一般沒時間做早飯,都是讓溫希在樓下早餐店吃的,她很少管過,想着她這麽大了能照顧好自己。
結果有時候還是會不注意,忘記吃早飯。
--卧室--
溫希把玻璃瓶放在書桌一角,又生怕它掉下打碎,換在了書桌中間。而且書櫃的格子裏,剛好能放下。
她給抽屜開了鎖,取出那本墨綠色日記本。
翻開。
認真寫上。
2008年9月5日,星期二,晴。
他是一個特別暖心的人。好像有很多,多到說不清,像在每件小事上,都有他默不作聲的好。
今天他送了我一瓶糖果……
寫完之後,她合上日記本,打開那瓶糖果,取出一顆拆開,塞進嘴裏。一邊把展開整齊的糖紙放在燈光下,一邊撐着下巴思索。
糖紙裏面一層是硬質的白色包裝,沒讓燈光透射進來。
看到這,溫希忽地放下糖紙,繼續拿起手邊的筆,在上頭認真寫着什麽。
——CC。08年9月5日。
然後重新疊起來,放進玻璃瓶。
糖紙掉落進去,輕飄飄的,又很快抵達着陸點,悄悄輕躍了下,仿若在地面滾落彈跳的煙花火星。
......
洗完澡,溫希吹幹頭發,坐在書桌前看書。
“叩叩——”
“希希,睡了嗎?”
溫希愣了下,合上書本,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林都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門前。
“還沒,”溫希把人迎進來,又坐回椅子上,看向在床沿坐下的林都,接過她遞來牛奶,“怎麽了媽?”
林都經常提醒她喝牛奶,但很少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