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破冰

第13章 破冰

舞臺上,聚光燈打向一襲純白禮裙的少女,她一頭長發低低地溫柔挽起,天鵝頸細白,優雅坐在鋼琴凳上,手指靈活地在黑白琴鍵上跳躍。

彈出的音符,個個清脆地砸在禮堂的每個角落,在觀衆心上墜落。

牽引一呼一吸。

此時此刻。

無詞,勝有詞。

溫希纖細的手指忘我彈走,指尖飛躍,馬上就要,一曲結束。

“嘣——!”

戴悠然驚顫了下,如夢初醒道:“我去,啥聲兒啊!怎麽回事兒?”

再一看,溫希像是愣住,忽然停住音符,音樂聲戛然而止。

“流血了!”林曉曉瞪大眼睛,捂住嘴,“希希的手!”

現場一片嘩然。

溫希低過頭,眼中錯愕,她擡手看了眼中指沁出的血滴,不大,但滴在潔白的琴鍵上,就顯的特別晃眼。

腦袋空白幾秒。

她沒多想,避開中指,還有那幾塊鋼琴鍵,接着淡定完成了曲子的剩下一部分。

整個過程,沒再讓潔白的琴鍵,留有其他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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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衆席議論紛紛。

等一曲結束,禮堂裏響起了前所未有的熱烈掌聲。

主持人上臺,溫希緊跟着站起身,按照表演結束禮,朝觀衆席鞠了一躬,轉身退場。

聶澤宇急的抓耳撓腮,心下悚然道:“那鋼琴裏是有刀片嗎?咋彈着彈着就流血了?溫希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嚴不嚴重。”

“別亂說。”程遲提醒道,墨色眸子晦暗不明。禮堂人多,聽的也雜,容易以訛傳訛。

“那怎麽會突然受傷啊?”聶澤宇嘆了口氣。

程遲想了想,從座位上起身,矮着身子道:“我出去一趟,等會兒結束了,你跟李嘉誠他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李嘉誠是聶澤宇旁邊的那個男生,幾個人回家都是一個方向的,偶爾會約着一起回去,平常體育課打球也在一塊,關系還算鐵。

來禮堂的時候,就是一群人一塊過來的。

沒等聶澤宇回答,程遲低着身子,盡量不擋着其他人的視線,在一片掌聲中走出觀衆席,快步跑下階梯。

下去之後,又跟舞臺下站着的幾位領導寒暄幾句,不然也不好直接當着領導面一走了之。好在領導沒攔着,也沒問他幹什麽,只笑着說:“知道你忙,繼續加油啊,去吧去吧!”

程遲禮貌笑了笑,接着往前走,從舞臺側邊三步并作兩步地邁開長腿,跨過樓梯臺階,上了舞臺。

然後靠邊盡量減少存在感,不影響會場秩序,閃身進了帷幕後的候場室。

觀衆席上,女生尖叫,還有幾個方位大聲喊了出來:“程遲啊!!”

戴悠然拽緊林曉曉,受氣氛的烘托,她的心髒也不由跟着急促跳動,失聲尖叫:“媽呀,曉曉你看見沒?!三兩步上臺的大長腿真絕了!氣質又好,像我家栽種最好的那棵綠植!”

林曉曉眼睛都快被戴悠然給晃花了,“看見了看見了,怪不得人家人緣那麽好,擔得起場,大大方方的,又顧及臺下觀衆的觀感,悄悄去場後。”

何漾也急,但不是急這個:“不是我說,你倆就不擔心擔心溫希?”

他看着都急。

戴悠然和林曉曉垮下臉,相識無言,兩人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擔憂。戴悠然朝後臺張望,“咋整?要不咱去後臺吧?”

何漾眼角一抽,趕忙攔住:“可別!你以為你倆是程遲學長啊?別說舞臺下邊閑聊的幾位領導,就是觀衆席周邊的各班班主任都夠你們喝一壺的了,安生待着吧還是。”

“诶!對了之野,要不你去試試?”何漾試探着問。

那幾位領導裏,校長是他老爸啊!

路之野眸色不明地看向舞臺,還有舞臺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去,”路之野閉上眼,“下一秒我爸皮鞭子就能抽來。”

何漾慨嘆,摸着腦袋道:“唉,別說,還真是,就你這名聲,逮着你,估計就能想到一個理由,要逃場!”

路之野沒吭聲,眸色發沉。

程遲找遍後臺,都沒看見溫希的身影。

正要轉身,突然一女生站到跟前,喊住了他:“程遲學長,我是高一七班的趙梓瑜,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程遲腳步一頓,垂下目光,從善如流道:“你剛不是說了嗎?有沒有記住都一樣,我還有事,同學你随意。”

說完就片刻不停地轉身走了。

一身舞蹈服的趙梓瑜愣在原地,似是沒出狀況。

少年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緩,一如既往的溫和。

只是言語卻像變了個人,沒了耐心。

只有禮貌的敷衍。

趙梓瑜尴尬低下頭,盯着地面。

是她主動打的招呼,程遲确實沒落她話,和記憶中溫随有禮的模樣重合,但這樣,她寧願沒去喊住他。

因為她喜歡他。

任何一個不在乎的瞬間,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梧桐樹被路燈打亮。

校園在夜幕下清爽靜谧。

程遲沿着小道,慢慢找人。目光掃過周圍,遠遠看見,池塘邊的草坪上,蹲了個人。

白色身影,抱着膝蓋。

他腳步一頓,随即邁步走了過去。

“溫希。”

望着湖面發呆的溫希一怔,好久沒聽到的聲音,清晰落入耳中。

不同的是,這次喊她,是肯定句。

她懵然擡頭,發現程遲站在斜前方,池塘護欄邊的小道上,他望向草坪,随意把手放在校服褲兜裏,這好像是他姿态放松時的慣有動作。

路燈伫立在他旁邊,溫暖昏暗,清風霁月的身影仿佛有意回避,剛好沒擋住路燈照過來的光。

他把光線留給草坪上的她,自己隐在黑暗裏。

“程遲學長?”溫希喃喃喊了聲。

距離上次不歡而散,起碼在她眼裏是這樣,兩人已經很久沒見了,程遲再也沒來過高一。

即使她偶然經過高三,經過他教室外頭,他也從來沒有,再出來喊住她。

誰也沒說什麽,像和往常一樣,但又好像有什麽變了。

程遲頓了頓,随即走上草坪,似是聽出輕柔嗓音裏的星點沙啞,他眸光微閃。又借着光線,看清那雙清亮的眸子裏,發紅的濕潤。

“嗯,”程遲應了聲,溫眸含笑,“怎麽一個人在這待着?”

沒等溫希回答,他蹲下身,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手伸出來。”

草坪是個不大的斜坡,溫希在上,程遲在下,可少年身高颀長,即便在溫希面前蹲下,也并沒有比她矮,甚至還高過她的視線幾分。

程遲目光掃過她的白裙子,趁溫希伸手的間隙,他挪開搭在右腿膝蓋上的手臂,右腿向一側邁出,側身向右轉,在溫希左側坐下。

沒繼續在她面前半蹲着。

“啊?”溫希心神一晃,她壓下身旁少年帶來的心跳,眨了眨眼,伸出右手。

程遲撕開包裝的動作微滞,他擡眼看了下溫希伸過來的手,調笑道:“不是左手受傷了嗎?給我個右手幹什麽?”

溫希怔了怔,不可思議地看向程遲手上拿的東西,那雙指節分明的大手,正慢條斯理地撕開創可貼。

她伸出左手:“程遲學長,你是特意出來找我的嗎?”

溫希心裏好像有什麽,在不斷叫嚣。

程遲面色平靜,淡聲道:“嗯,禮尚往來。”

“啊?什麽禮尚往來?”溫希不解,疑惑又問,“你對誰,都這麽好嗎?”

程遲冷笑一聲,沒好氣道:“你當我是中央空調呢?還對誰都這麽好,小朋友,你怎麽這麽多問題啊?”

“不是你說的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張三李四也幫,”他拉過少女柔嫩的小手,細心處理好傷口,然後手腕落在曲起的右腿膝蓋上,擡眸看向溫希,“所以我這不就來了嗎?”

溫希這才明白,他說的禮尚往來,是指她聽到他有危險,立馬跑去告訴他。

月光夾雜着路燈,少年曲膝坐在她身旁,青綠的草坪蒙上夜色,朦胧的月光照下來,仿佛這裏的一切,都披滿了溫柔。

溫希擡頭望向靜谧的星空,鼻子囔囔道:“就是真心換真心喽,我不對你好,你也不會對我好。”

她覺得,自己有點貪心。

“那是不是就是說,別人對你好,你就會對別人好?”溫希大着膽子,對上程遲的視線,又躲開,繼續看星星,咕哝了句,“這不就是中央空調嗎?”

程遲數學證明題就沒錯過,但溫希這麽一說,不由也被這邏輯給繞暈了。

“溫希,我發現,”他停頓了幾秒,直到溫希側頭看他,才接着說完,“你不開心的時候,挺愛撒嬌的。”

溫希原本只是微紅的臉頰,頓時漲的爆紅起來。

她耳尖透紅透紅的,看向眼底戲谑的程遲,顫動的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

急到結巴:“我沒有,誰,誰撒嬌了?!我哪有撒嬌?我明明很正經的!”

程遲見她急,低低輕笑了聲,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中央空調可沒心思關注誰都有什麽特點,不然腦細胞都不夠用。”

寂靜的夜沉默半晌,他雙臂向後撐在草地上,長腿半伸,俊臉迎着濕涼的微風。

那雙眼眸深若濃夜,又灌滿神秘,月光渡在他周身。

“溫希,你轉過來一下。”

溫希不明所以,她側過頭,夜風吹起發絲,濃密睫毛下的眼眸驚顫。

她還抱着膝蓋,怔怔看向那只骨節分明,如冰雪般冷白幹淨的大手,此刻正停在她的眼角下方,又似是臉頰上,稍觸即離。

“上次忘記幫你擦掉,這次補上。”

他的指腹,劃過的地方,是幹涸的淚痕。

沉冽的嗓音,仿若破冰的工具,堅韌好用。溫希沉浸在夜色裏,似是對任何事物都失去感知,聽不見蟬鳴水流,只知道自己的瞳孔裏。

不僅有夜色。

還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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