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原來

第75章 原來

(二)

身影闖入視野, 她迷迷糊糊地擡起頭,身子習慣坐的端正,不像喝醉的樣子。

那兩個男生咧嘴笑着, 看起來很好相處, 其中一個她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直到眼熟的這個男生開口:“你好啊學妹!我也是江大的, 程遲他室友!咱之前見過的, 就國慶在南城火車站那天嘛!記不記得?”

溫希想了起來。

她點了點頭, 臉上有些茫然, “記起來了, 你那時候好像不太愛說話, 現在這麽活潑, 我有點沒想起來。”

“啊?”李佳摸摸腦袋, 覺得溫希很實誠,沒料到她會這麽直接,不由笑了笑, 沒多想, 點頭說:“我那時候确實比較腼腆, 嘿嘿,不過大學四年過去,被我室友帶的成外向型了, 整天爸爸來爸爸去——”

話音未落, 後背忽然被一手肘戳了戳。

他急忙收住話頭, 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啊”了幾聲緩沖, 他看了眼旁邊使眼色的大學室友,改口道:“我們都非常愛自己的爸爸媽媽, 經常打電話給他們,爸爸來爸爸去的哈哈!”

呼,還好。

不然帶壞程遲他女朋友,不得滅了他。

不過他覺着,程遲這小子,肯定私下裏沒少逼着溫希喊。

思想越來越偏,另一室友扶額輕嘆,暗罵李佳不中用。

他直接跟溫希攤牌:“學妹啊,其實我倆過來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想跟你說幾句心裏話。”

溫希有些看不太清他們,但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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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呀。”

那男生先是向後一望,再然後三兩下跑跳到溫希旁邊坐下,隔着一道鴻溝似的距離,捂嘴遮住口型說:“程遲大學有個妹子,不是親的,反正他老喜歡人家了,不過不是咱學校的,他整天跟人打電話都笑眯眯的,說話那聲音都溫柔了不止一星半點兒,還跟個爹似的,寵的不行,吃泡面好幾天省錢給人家買了條項鏈。”

李佳在溫希另一邊坐下,腳腕搭在膝蓋上,也開始透底:“而且啊!他還給那小姑娘疊了一整箱的月亮!整天趴在宿舍桌子上疊疊疊,不過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沒送出去,這都是後來他出國我們才知道的,問他月亮送出去沒,他說沒來得及送。”

“一整箱?!月亮……”溫希睜大眼,試圖去看清李佳的臉。

好确認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喃喃地說:“他不是說,疊星星要疊很多,月亮只有一個,疊起來省事嗎?所以他不會選擇疊星星,只疊一個月亮就好了,可他為什麽會,疊一箱啊……”

這根本就和省事沒關系了。

李佳随口接話:“還能為什麽?喜歡呗!他跟你說那會兒,一定沒喜歡的人,疊的時候有了,那肯定恨不得一直疊下去送給人家啊。”

他仿佛在替溫希憤憤不平。

溫希左邊的那個男生使勁咳嗽着,手指虛掩在唇邊,咬牙低聲提醒:“李佳,過了啊。”

李佳收住嘴,他直來直去慣了,讪笑兩聲道:“學妹,我這時拿你當自己人,才口不擇言多說了些,具體怎麽樣還得問程遲,他在國外那幾年,一直習慣在南城落腳,這次回來,那箱月亮應該也在他南城的房子裏。”

說到這,李佳沒有再說下去。

溫希知道他什麽意思。

無非是讓她想找的話,可以找出來,借此問問程遲,他心裏有沒有那個小姑娘。

不過她沒再提月亮這回事,而是輕聲問:“那學長你們知不知道,他為什麽習慣在南城落腳啊?他家不是在北城嗎?”

“這……”李佳轉了轉目光,額頭都快要沁汗了。

在溫希期待的目光下,他和另一個室友對了下眼神,下定決心地“嗨呀”一聲拍了拍大腿,松口道:“告訴你也成,不過你可別跟程遲說啊,我倆都是冒着風險來跟你透那小子家底的!”

“好,不說不說!”溫希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佳緩緩地說:“其實吧……還是因為那個小姑娘,他出國我們都是知道的,也常聯系,每次回國都會聚一聚,不過都是在南城。我家是南城的,還能趁機會回家一趟。”

他随意指了指另一個室友,介紹道:“許巍山是北城的,其他室友也正好都在北城上學,我們尋思着他肯定是飛北城的航班,結果是飛南城的!”

震驚的語氣仿佛要盡力重演,重演他們知道的時候有多驚訝。

“而且程遲他家是北城的!”他頓了頓,看了眼溫希,這才繼續說:“我們幾個就問他,他說在南城有個人要見,不過見不了太久,所以先飛南城看她一眼,然後再回北城待着。”

“我們就去南城找他聚聚,一次這樣沒什麽,後來他每次回國都是先飛南城再回北城,畢業了也這樣!我們幾個一想,這不對啊!怎麽還帶定期的呢?!什麽人能讓他經年累月地這麽折騰?”

溫希認真地看着李佳,手裏握着的酒杯停滞。她甚至忘了,手上還拿着東西,只全神貫注地盯着他。

不由想起,今天早上程遲跟她說的。

正好醉意上頭,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着開口:“我也問他了,為什麽老在南城落腳,他跟我說是房子買到這兒了,怕被人偷。”

現在看來,這肯定是他瞎扯的。

算是無稽之談。

李佳和他室友撇嘴笑了笑,顯然誰也不信。

李佳:“他這麽跟你說的啊?有次我們幾個把他灌醉,趁機套他話,他可不是這麽說的啊!”

他唇角的笑意僵了僵,又補充說:“不過那次是因為趕上他心情不好,不然他就算喝醉了我們也沒法套出他一句話。”

沒再多說這個,他接着道:“他說是因為南城有個小姑娘在等他,但到底誰等誰壓根說不準,那小姑娘就沒聯系過他,全是他一個勁兒地跑,在江大那會兒,跨城跑,還他媽是離北城很遠的南城,一個在北,一個在南。”

“後來出國,還變故纏身,我們還想着他能消停消停,誰知道他還一根筋地往南城跑。”

李佳說的上頭,起勁地滔滔不絕。

光線昏暗但清晰,只不過深色的打光,恰好能遮住別人的神情,還有溢出來的情緒。

他沒有看見,溫希沒再看他,而是低下了頭。

她悄悄地,呼扇着長睫,最後落下。

“那次回來,我們去南城找他,他心情不好,那是我們第一次見他喝醉,以前他都不碰酒的!”李佳嘬舌,“就問他是不是因為南城那個姑娘,還勸他喜歡就追!可他就是死鴨子嘴硬,不承認喜歡人家,怎麽也不說追。”

“那他……為什麽心情不好啊?是因為工作上出了問題嗎?”她視線重新聚焦,再次望向李佳。

酒的後勁上來,她看見的李佳是有重影的,但她還是拼命地,想要去看清他,看清他說的每一句話。

“不是,”他拉長聲音,笑着擺了擺手,“學妹一看你就不了解程遲,不對!是不了解工作上的他,工作會難,但他從來不抱怨這。越挫越勇!”

溫希怔了下,她不了解嗎?

她想搜尋記憶,卻滿腦子都只有酒,還有程遲的模樣。

記憶好像出了差錯,選擇性地只留下這兩個。

而這兩個,是她現在,唯二想要記住的。

其他的,一點兒也不想記起。她好希望,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場夢。可現在,她才像是一場夢,沉浸在夢中不願醒來,而那些痛苦的記憶,才真真切切的存在。

她忽然清醒了些,那是被心上一陣陣的刺痛驚醒的意識。

“我了解,”她輕聲反駁,“他學習也這樣,他在學業上站那麽高,肯定會很難啊,但他一直都很努力,一直都在往前走,從來沒說過放棄,沒說過多苦多累。”

又慢慢補充了句:“他雖然看着溫和随意,但其實勝負心很強的。”

她聲音越來越小,以至于李佳他們聽不真切地喊了聲:“你說什麽?”

她搖了搖頭:“沒什麽。”

只是目光落在酒杯的杯口,那酒水像是漩渦,令她窒息。

他要是在她這兒栽了,會怎麽樣?

他會讨厭她嗎?

可能憑着他的性子,他懶得去讨厭一個人,也不會輕易去讨厭任何一個人,他對誰都很好,禮貌有邊界感。

想到這,她目光一頓,包廂裏的嘈雜仿佛在這一瞬,灌進耳朵裏。

她心亂地想。

他應該會……把她剔除他的世界,像陌生人一樣對待她,所有的邊界感都會用在她身上。而她再也走不進他的世界。

“溫希?溫希!”李佳向前斜了斜身子,去看溫希是不是睡着了。她一直在發呆,一聲不吭的。

“啊?”她亂跑的思緒被打斷,擡頭茫然看了過去。李佳瞧她這樣,和他室友對了下眼,面上透着心虛。

他以為他倆說過了,惹溫希心裏不好受。

他室友轉了轉眼光,臉上表情松了松,悄咪咪地笑着說:“我倆最後再跟你透一個哈!”

“他南城的房子有個秘密,”他故意留着懸念,直到溫希看向他,才開口說:“那箱月亮裏,還有別的東西,至于是什麽,學妹你找到就知道了。”

一束光劃過。

許巍山看清溫希臉上的心不在焉,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學妹,你不會是心裏不好受吧?我們說這些也沒別的,程遲現在心裏眼裏都是你,就是跟你知會一聲。”

“沒有啊,我沒難過。”她不解地搖了搖頭,已經想不明白,許巍山他們為什麽會覺得她難過。

她徹底醉了。

忘記了,在許巍山他們眼裏,她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的存在,她們是兩個人。

這下輪到他倆愣住了,李佳錯愕地喊:“一點兒都不難過?”

“不啊,那個小姑娘不就是我嘛,我為什麽要難過。”她把酒杯放在桌上,手肘壓在腿上,無聊撐着下巴。

李佳驚悚地抱住右側沙發扶手,他詫異大喊:“what?!學妹你怎麽知道的?!”

溫希垂下目光,她張了張嘴像要說什麽,可又神情一松,改口回答。

“要不是我,你倆也不會過來說了,你們是他好朋友,怎麽可能會故意在他女朋友面前說他喜歡別人呢?我知道,你們都是很好的男孩子。”

她放下手,疲累地垂在膝蓋前面,右手去玩弄那只酒杯。

那次在醫院,她知道程遲經常去南城看她。

因為她的一束勿忘我。

然後他就,真的在兩個城市不斷往返。暗暗證明着,沒忘了她。

他也跟她說過,剛到英國的時候,他就确認喜歡她了。能讓他回南城的,除了她,還有誰呢?

可為什麽,她越想,就越難過呢?

“诶呀,那我倆也真是班門弄斧了,主要是想告訴你程遲那小子特中意你,而且中意你很久了,但這事兒我倆說出來就變味了,還得他親口跟你說,所以才沒直說那小姑娘是學妹你,就等着你去問他呢!讓他煎熬煎熬哈哈!”

“不是想讓學妹你難過的哈!這叫什麽?欲揚先抑!對,欲揚先抑!”

溫希假裝被塵粒迷了眼,她胡亂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濕涼。這淚突如其來,她只能動作飛快地去擦,生怕它掉下,被人發現。

還用聊天來掩飾:“不過學長,你們怎麽知道就是我的呀?是他告訴你們的嗎?”

李佳和許巍山的注意都被引到話題上。

李佳接過話茬。

“那倒不是,就是之前有次他突然給我發消息,說讓我趕緊找個對象,也不知道他催個什麽,閑的!”李佳撇撇嘴,又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溫希,嘿嘿笑着說:“我問他能不能把之前在南城火車站見到的那個小姑娘介紹給我,然後他就把我拉黑了,還說我做夢。”

他言之鑿鑿地分析:“那會兒他都回國了,而且他回國也沒幾天,說明這個小姑娘他還喜歡啊,又剛巧沒幾天他跟我們說談對象了,除了你,還有誰?”

溫希嗯了聲,沒再出聲。

旁邊兩個人覺得該說的都說完了,他們又随便扯了幾句話。

就跑去找程遲他們了。

這邊只剩她一個人。

她向後坐了坐,把身子交給沙發靠背,縮在沙發扶手和靠背之間,仿佛這樣才能有安全感。

借着昏暗的光線,溫希肆無忌憚地,空洞雙眼。一言不發地望着天花板。臉上一片孤寂。

這樣真好。

在黑暗裏,誰也看不見。她還能釋放情緒。

回憶像洪水猛獸一樣襲來。

她開始嗜睡,再加上醉酒,很快便睡過去了。

包廂裏的聲音卻一直沒在她耳邊消失。她半夢半醒。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喊她:“溫希?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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