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是你
第81章 是你
(四)
房門忽地被推開。
下一瞬又被急促甩上。
剛走進漆黑的房子, 傘被扔在櫃臺上的聲響沉悶,溫希驚了下這轉變,不容她多想, 方才沉穩內斂的男人忽然靠近。
兩人抵在門上。
“程遲……”她喊了聲。
他撤開一些, 低啞聲:“喊我什麽。”
溫希大口呼吸着:“程,程遲。”
“叫程遲哥。”
溫希滿眼羞澀, 她轉過眸光, 咬緊下唇難以啓齒。
這時候, 他什麽意思她怎麽會一點兒都不清楚。
腰上被那只大手撫的極緊, 像要一只手掐住。
溫希睫毛上顫着水光, 輕輕喊了聲:“程遲哥……”
他抱起她, 大步往房間走。
可走到半路, 便停在客廳沙發那, 她的衣服被扯掉幾件,只剩一件內搭的寬松裙子。即使室溫不低,也還是因為突然露在空氣裏, 感觸明顯地腿上發涼, 不自覺想曲起來, 卻被他的長腿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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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衣服散落一地。
她心跳劇烈,看着跪在她身前的男人扯松領帶,他俯下身, 溫希臉側被他發絲撓的癢癢的, 不由仰起頭。
“程遲, 慢點。”溫希喉嚨發緊。
“嗯?這就受不了了?”他只漫不經心地失聲啞笑,“我還沒, 要你呢。”
溫希眼裏彌漫着水光,沒心思回。
“說句甜話, 我就聽你的。”他一手撐在她頭頂沒多少距離的沙發扶手上,一手攬住她不經一握的細腰,有力的手臂輕而易舉将她往下拉了些。
溫希擡眼懵懂地望着他,程遲難耐地暗罵了聲,撐在沙發扶手上的小臂青筋直跳,強壓着沖動,等着她說。
她撲閃着挂淚的眼睫,求饒地軟聲喊了句:“程遲哥,我想你。”
他确實聽她的慢了下來,只是沒過多久,漫無目的落在沙發靠背上的小手,驀地攥緊沙發套,攥到指節泛白也不撒手。
“程遲,你帶那個了嗎?”
她大腦空白地問,這是在客廳。
“帶了,我帶的有。”他悶哼了聲,黑色皮質沙發當初訂的是大空間,位置寬裕,抱枕卻還是因為大幅度的動作紛紛掉落在地。
頭頂的燈沒開,只有一盞落地燈擺在沙發旁邊,燈光昏暗傾灑,溫希害羞不想開燈,他調到了最暗。
沙發上的光景無人知曉。
只有暖燈亮着。
“客廳裏怎麽也有……”
“有備無患,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你放哪兒了?我沒見你拿。”
“不信我?”
“不是,我就是好奇。”
“抱枕下面。”
“你變态啊,萬一有人不小心看到怎麽辦。”
“今天早上才放的,沒人來,”他頓了頓,又說:“我昨晚想了一宿,你不找我,我一正經男的,沒必要非得那麽要面子,本來想處理好那點事,就去找你的。”
“溫希,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要記住,程遲只屬于你,他會永遠陪着你。”
“他只會偏航一次,随心所欲地偏向你,哪怕前面是海嘯,是海市蜃樓,都無所謂,只要你站在那,就是我的北極星。”
溫希不确定自己是否清醒,動聽的情話不斷催發熱溫,他嘶啞低沉的嗓音墜在她心上,夾雜着汗水。
他沖動地坦白,似要把她擁入身體,怎樣都覺得不夠,想要的更多,再多一點。
溫希斷斷續續地開口。
“程遲,我喜歡你。”
以前她覺得這句話根本說不出口,尴尬又難言,可現在,這句話像是天生該對他說,不自覺說了出來。
“我知道。”他回應道。
七年前的那場雨,終于淋到了南城。
只不過這時候,雨是暧/昧的另一種事物。
--慶海鎮--
溫外婆站在門口,搓手禦寒,目光不住地往道路一側張望,頭發上的銀絲相比七年前,多了好幾根。
門前的落雪打掃的幹幹淨淨。
林一凡和他妻子走出屋子,也快步到了門前,一左一右地好聲勸着。
“奶奶,這天寒地凍的,你身子骨再硬朗也受不住啊,快回去吧!希希和她朋友不是開車來嗎?應該一會兒就到了!”
唐晨也跟着勸:“對啊奶奶,這樣,我把屋門打開,希希要是到了,車子的引擎聲肯定在屋裏也能聽到,您啊,就別站這受凍了!”
老太太就是倔,笑着不肯走。
“我都站這麽一會兒了,你倆就別老是來回跑着勸我了,希希都多久沒回來過了,不差這一會兒,我再等等,不然她回來門前空蕩蕩的,心裏也空落。”
林一凡撇撇嘴,犯嘀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希希上個月才回來過一次,才隔了不到兩個星期。”
溫外婆垮下臉,直接給了他一掌,“你這孩子!”
又笑眯眯地說:“希希帶回來的朋友,我是知道的,特好一小夥子,她高中的時候就來這住過,一看就是個很有教養的孩子,而且辦事勤快周到,講話穩重,對誰都溫和笑着,不冷臉,長的模樣也老俊啦!氣質又好,我還沒見過長那麽帥的小夥子呢!”
溫外婆毫不吝啬地誇贊。
唐晨以為是老太太心生歡喜,随便誇的,笑笑沒當真。
倒是林一凡沉思起來。
這聽着……怎麽那麽像程遲那小子?!
林一凡想到上次程遲一副跟溫希很熟的樣子,仿佛他跟溫希才是一邊的,而不是跟他這個老朋友。
問他是溫希哪門子親戚。
問出來了,還他媽喊了句他表哥!
林一凡內心警鈴大作。
比溫外婆更加警惕地緊盯着街頭。
看到緩緩駛來的名貴車子,還有那串嚣張的車牌號,他如遭雷轟。
這他媽可不就是程遲??
好好好,他拿他當兄弟,他竟然泡他表妹!
林一凡不知想到什麽,沉着臉一言不發地看着對面。
溫希推開車門下車,小跑過去抱住溫外婆,笑喊了聲:“外婆。”
又扭頭跟唐晨打了聲招呼:“嫂子。”
唐晨笑了笑。
溫外婆眼睛都笑眯起來,嘴角壓不下來地說:“回來了啊,外頭冷,快進屋坐着。”
她朝站在車頭的程遲招了招手:“小遲啊!愣着做什麽,進來坐!”
說着就牽着溫希的手往裏走。
溫希回頭看了眼程遲,後者沖她安慰彎了彎唇,揚了揚下巴,示意讓她先進去。
唐晨拉住溫希的另一只胳膊,失笑道:“還看呢?再看摔倒了啊!”
溫希臉頰紅了紅,扭頭沒再看。
不過,程遲和她表哥幹嘛不進來?
一個站在車前,車前燈照着路,一片大亮;一個站在門口,斜靠着門,滿臉嚴肅。
程遲偏頭看了眼臺階上滿臉寫着不好惹的男人,挑眉一笑,低沉喊了聲:“表哥好啊。”
“喊喊喊!喊什麽喊啊你!”林一凡應激反應般地跳腳道,怒目而視,“你!跟我進來!我有點事兒問你!”
程遲按滅車燈,不急不緩地跟着走進去。
走到庭院中央,林一凡突然轉身揍了過來。
甩程遲臉上一拳,甩完他心裏好受。
為什麽揍他?呵,他可要再跟程遲好好唠唠了。
他知道,程遲要是想躲,肯定躲的開,但這人跟早有預料一樣,一點兒也沒躲。
硬生生挨着。
只腳步晃了幾下。
他漫不經心抵了抵那側腮幫子,站穩身形,擡眸看向氣沖沖的林一凡,好脾氣地喊:“我說表哥,你就不怕到時候吃喜酒沒你的份兒?”
林一凡差點一口氣提沒上來!
程遲嘴毒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嚣張到這種地步!
他壓低怒音,恨鐵不成鋼地懊惱指着程遲,氣的來回踱步,咬牙切齒道。
“程遲!你他媽真是只悶狐貍!跟我玩兒聊齋呢!”他忽然定住腳,回想道:“我就說每次咱倆閑聊,你總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林一凡學着重複記憶裏程遲問他的。
“啊,你不是有個正在上高中的表妹嗎?她這個年紀的,一般都喜歡什麽啊?我得送一個小姑娘禮物,但不知道送什麽她會喜歡。”
他誠實回答,喜歡芭比公主。
現在想想,他不就是助攻麽!
“我掏心掏肺跟你說芭比公主,我閨女之前說希希房間裏有個特別好看的芭比公主,我就說誰神經病會給十七歲的小姑娘送一貴到離譜的芭比公主。”
林一凡心虛輕咳一聲。
“沒想到你真聽我的送了,希希喜歡不喜歡我不知道,但其實,咳咳,我那是瞎說的,我閨女喜歡。”
程遲黑臉。
他抵了抵後槽牙,眸色漆黑地一拳揍了回去。
“你個傻逼,你閨女幾歲你不清楚,他媽的那會兒才一兩歲吧?你跟我說兩歲小孩兒喜歡的玩具?”
得虧溫希沒罵他傻逼。
所以他罵給林一凡了。
林一凡向後退,臉疼的嘶了聲,心裏也痛快。
他繼續罵:“你還跟我起範兒了?是哪個狗兒子跟我說要訂一間民宿,等你家小姑娘高考完帶她來放松放松。”
“你丫的!還他媽一間!你家小姑娘?!”
林一凡又揮拳過去。
“一成年你就惦記上了!我還以為你追到人了,又是個有分寸的,不會胡來,還真給你預訂了間,得虧你小子出國了,不然我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你揍成哈巴狗!”
程遲這點沒同意,他鋒眉微斂,大拇指蹭了蹭被打破的唇角,“這點我不同意啊,我訂一間是因為她說的要跟朋友一塊來,住一間。我帶歸我帶,我自己在南城有地兒住,不用訂。”
他想了想,又說:“再說了,我是那種人嗎?那會兒我倆八竿子還沒一撇,就算在一起了,她剛成年,我能那麽禽獸?要是我倆去,我肯定訂兩間。”
林一凡越聽這正名,越覺得氣。
總覺得程遲這小子有意無意在落實未來女婿的親戚關系。
但又找不到證據。
他向來說話滴水不漏。
“其實,”林一凡頓了頓,輕咳一聲道:“我那會兒跟我老婆孩子正好在這邊住,希希暑假也在她外婆這住,我看見你跟我發這消息,沒忍住随口吐槽了你幾句,不小心被希希聽到了,待會兒她要是知道你就是我說的那個朋友……”
“你,你還是做好準備吧。”
程遲不緊不慢地把手插進大衣口袋,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凝聲問:“你說什麽了?”
“我說,那個那個……”
“一大老爺們兒,吞吞吐吐的幹什麽!”
“我說你簡直是個禽獸,人家小姑娘剛成年就想着上床。”林一凡戰略後退。
“然後被我老婆揍了一拳,我才看見希希,然後趕忙解釋說是我北城一禽獸朋友……”
程遲眸光如墨,“禽獸朋友?”
林一凡嘿嘿一笑,“我這不是想着被小孩兒聽到影響不好,一緊張就口誤了嘛!”
程遲低罵了句,直接揍了上去。
“你最好祈禱,待會兒溫希不跟我氣。”
兩人就這樣,一個打過去,又抛出個話頭,讓對方再打回來,一來一回的,誰也不少誰。
屋裏的人聽到動靜,出來一看,發現兩人正在庭院中央扭打在一塊兒。
溫希和唐晨慌忙上前,一左一右各拉開一個。
溫希拉過步子踉跄的程遲,他還盯着對面,冷着臉一言不發。
“你怎麽跟我表哥打起來了?”她看着程遲臉上的傷,一陣心疼。
對面也好不到哪裏去,唐晨扶穩林一凡,數落道:“你說你多大人了!人家小遲好不容易來家裏一趟,你打人家幹啥!”
兩人對視了眼,默契地誰也沒提剛才。
程遲順勢趴在溫希身上,故作虛弱地道:“媳婦兒,臉疼。”
林一凡差點沒炸,“你喊誰呢!你這只悶狐貍!裝的還挺像哈!”
別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麽!
結果被唐晨一把拽回來,揮下一掌,“你給我安生點!看把人小遲打成啥樣了!”
林一凡指着自己青紫一塊的臉,不可置信地想說什麽,又突然想到,程遲會散打和跆拳道。
媽的,他肯定是估摸着地方打的!
他臉上看着肯定沒程遲慘。
他氣哼一聲,不再說話。
唐晨看着對面,其實也有點忍俊不禁。
這小遲看起來斯文正經的,背地裏竟然這麽黏人?
還連媳婦兒都喊上了……
溫希紅着臉,不好意思地推他起來,“臉疼就進去擦藥!”
剛轉過身,才發現溫外婆正笑眯眯地負手看着,見他們走過來,忙笑着說:“我去拿藥!拿藥啊!”
腳步輕快地進了屋。
溫希更不好意思了。
程遲勾了勾唇,手臂搭在她肩上,低頭在她耳邊繼續,不過這次只能兩個人聽到:“媳婦兒,待會兒回房你安撫安撫我呗?我吓到了。”
“幹嘛,鑽你被窩給你唱兒歌嗎?”她想起他之前嘴毒姜柏洲的。
他們那時候外出打比賽,住的同一間酒店套房,他“告狀”說姜柏洲鑽他被窩唱兒歌。
程遲:“……”
“鑽我被窩給我唱情歌。”
溫希捂着發燒的耳朵,很崩潰。
男朋友太騷了怎麽辦……
進屋之後,兩邊沙發各坐了一個臉上帶傷的,溫外婆坐在中間,抱着杯熱茶笑眯眯喝着。
溫希拿着棉簽,坐程遲旁邊給他擦藥。
兩個人都交代了部分,只說是多年好友,怎麽認識的,怎麽仗義怎麽熟,就是沒提剛才為什麽打起來。
問只說是切磋一下。
冬天冷,熱熱身。
溫希用蘸了藥的棉簽輕點他的唇角,慨嘆道:“原來你們認識啊,之前你說那個開民宿的朋友原來是我表哥,這麽巧。”
說到開民宿的朋友,程遲心跳漏了半拍,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覺輕點幾下,那邊林一凡目光直接亂瞟,當作什麽也沒聽見。
好心岔開話題:“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希希是我表妹了,合着你不知道啊!那兄弟你看,這頓打你不白挨了!”
這性質還是不一樣的。
“沒白挨,”程遲挑了挑眉,看向溫希道:“畢竟我倆的緣分太深,總招人妒忌。”
溫希手裏的棉簽差點掉地。
林一凡指了指對面,不僅沒生氣,還跟身旁的唐晨說悄悄話:“老婆你瞅他賤的!”
又跟坐在中間的溫外婆大聲道:“奶奶,下次這小子再來,您就別給他開門!希希也是!”
溫希看着怒氣沖沖的林一凡,讪笑點頭。
她沒想到,程遲跟她表哥關系竟然這麽好,而且能讓暴跳如雷的表哥拿他沒辦法,說也說不過。
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
她總是跟林一凡一說話就尴尬,覺得容易說錯話被罵,所以每次說話都膽戰心驚的。這下倒好,程遲跟他是鐵哥們,只要有程遲在,氣氛總不會就那麽僵住。
溫希想的多,所以在看到程遲質問的眼神時,她怔住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點頭同意了。
轉念一想,就算她沒跑神,也是要點頭的,不由笑了笑,壓低聲音道:“看我幹嘛,你可以悄悄翻牆呀,我會接住你的。”
程遲眼睛一眯,臉色陰轉晴。
果然,媳婦兒還是向着他的。
溫外婆指揮道:“一凡,去樓上收拾間房出來!讓小遲今晚住下,這大晚上的,路上都是雪。”
她親切地看向程遲,“小遲,別走了哈!在這住一晚。”
林一凡起身上樓,“好好好,我就是當代勞模!”
“懶的你!”溫外婆斥道。
溫希剛給程遲擦完藥,就見他也跟着站了起來,對溫外婆笑笑說:“外婆,我閑着也是閑着,上樓幫秋禹一塊兒收拾。”
溫外婆換作以前就不讓他去了,哪有讓客人忙的道理,可現在不一樣,溫外婆笑的開心,揮揮手道:“行,去吧去吧!”
程遲繞過溫希身前,大手摸了摸她腦袋,步伐平穩地走出客廳,上樓幫着收拾房間。
溫希鼓了鼓臉,擡手整理被他弄亂的頭發,一擡眼,發現溫外婆和唐晨正笑眯眯地盯着她。
一看就是,要好好審問幾句。
“……”
--樓上--
林一凡甩着新被子,聽見房門口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呦呵了聲:“幹啥?來幫忙啊?咋還突然長良心了,良心癢不癢?畢竟是剛長出來的。”
剛才裝的那叫一個牛逼!
以至于,溫外婆一邊心疼這狗,一邊給他數落的狗血淋頭。
“我記仇,”程遲上前,去另一邊幫他拉展被子,等被子落下,他左右瞧了瞧,似在打量房間布局。
實則在想兩間房的距離。
內心估摸着。
——這麽看來,他這間房,離溫希十萬八千裏遠。
于是,看向林一凡的目光更不好惹。
林一凡随口問道:“你記啥仇啊?我咋不知道哪兒得罪你了,反倒是你,跟我欠了你兩百萬似的,差點沒給我揍吐血,真不知道是你跟我有仇,還是我是個假表哥!”
然後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地插着腰,站定休息。
房間就算沒人住也經常打掃,這會兒換好床單被罩,基本就沒什麽忙的了。
程遲斜倚在牆上,環臂睨看他,不疾不徐地開口道:“你是不是踹過我媳婦兒一腳?”
“啊?!”林一凡伸了伸頭,眼睛睜圓,他眼睛飛快眨着,不可置信又震驚,“不是你!你怎麽知道的?”
他從開始的疑惑,到驚訝。
都這麽久了,程遲突然提起,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大一那年來這住過幾天,路上無意間聽街坊鄰居說的。”程遲坦白道。
林一凡垂下眸子,剛才還精神氣十足的姿勢這會兒顯的有些頹,他轉身坐在床邊,雙手撐着膝蓋。
半晌才出聲吐槽:“我說你怎麽揍我那麽狠,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偶然聽一句閑話你都能記這麽久。”
停頓了會兒。
他面容生硬幾分,又接着說:“先不提現在,那時候我就是氣!你說她好好一小姑娘,安安生生上學不行嗎?三天兩頭給家裏打電話說要請假,不想在學校待,我姨是個女強人,根本不同意她轉學,我姨夫呢,又兩耳不聞窗外事,除了賣嘴說的好聽,就是不管!”
程遲抿唇,若有所思地看向那道惆悵的背影。
林一凡咬了咬牙,聲音有些不忍:“而且,監護權也不在我前姨夫手上,他想管也沒法,溫希她爸媽在她高一那年就離婚了。”
“家裏整天跟着她擔心,我也是真怕她腦子出問題,你說我能不管嗎?哪次回家,不是我接的?”他抓了抓頭發,“我說這些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說,我是拿溫希當親妹看的。”
程遲點了點頭,“知道。”
如果不是這樣,林一凡也不會找上他,讓幫忙調當年監控。
不過他很好奇,林一凡是怎麽知道那個人是溫希的,新聞他沒看,但照王局那麽說,林一凡應該認不出來。
溫希肯定沒跟家裏說過。
“有次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她連半分鐘都待不下去,大晚上的,我連夜開車從外地趕回來,和你嫂子一起去接,”他說起這件事,“我罵她一頓,讓她想上學就好好上,不想上就收拾東西滾回家去。”
“我一直覺得,溫希不會不想上學,她上這麽多年學了,學習一直都很好,”說到這,林一凡臉上劃過一抹氣惱,“我這麽跟她說,誰知道竟然跟我來一句不想上了!她想轉學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來沒說過不想上學,可那次竟然說不想上學了。”
他不是氣惱溫希同意不上學,而是氣惱,現在才知道原因,還有那群龜孫子!
“我承認,有我罵她的原因。你知道,我初中就辍學出來打工了,混到現在,知道沒學歷有多不容易,她學習又不錯,腦子也不笨,可惜不可惜?”
“那會兒我一氣之下,就踹了她一腳。”他聲音沉了下來。
寂靜的房間沒有一點聲音。
安靜的可怕。
林一凡嘆了口氣,站起身,轉身看向倚在牆上若有所思的程遲,“我們家的情況,你不清楚,我也不想多說什麽,畢竟都過去了,但那一腳,我也挺後悔的。”
不僅溫希難過,她外婆一把年紀了,整天愁的日夜難眠。
“我脾氣爆,那種情況下,關心則亂,我根本沒法控制,你要是想揍我,就再給我來幾拳,其實,我心裏也不好受。”
尤其是,在知道溫希為什麽在學校待不下去的原因之後。
溫希從小到大,他都是拿親妹妹看待,第一個生日蛋糕,他不吭聲給買的。那會兒家裏不富裕,他工作掙的錢,先給溫希買了最新款的玩具。
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兒,辦身份證,開證明,學校家長會,都是他跑前跑後,一直管到她上大學。
不過這些林一凡都沒說。
要不是提起這一茬,他都想不到這些。
程遲走過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彎唇道:“剛才咱倆互毆,我可沒手下留情,再打你,溫希該訓我了,我可不想讓媳婦兒生氣。”
“不是,你小子喊上瘾了?”林一凡抖落那只手,怒目斜視。
程遲側了側頭,示意一起下樓。
邊走邊問了句:“不過你怎麽知道是溫希的?新聞我還沒看,但最近溫希他們也在找王局,打算報案,聽王局說,根本認不出來是誰。”
林一凡關上房間門,和程遲一起慢着步子走下樓。
走到樓梯一半,他忽然停住腳步,看向走在欄杆那邊的程遲,“其實不瞞你說,溫希當年跟我姨說過,想報案。”
“前幾天我姨也看見新聞了,随口提了嘴,說溫希當年也跟她說過,學校裏有幾個同學跟她不對付,不過我姨那會兒見她人好好的,覺得溫希是想騙她好轉學,就沒同意報案。”
“我其實不知道那是溫希,但就怕是溫希,所以才想調查一下,要是溫希,該報案報案,再晚也得報,反正不能讓那幾個孫子好過!”
程遲眸中思索,他看了眼客廳柔柔笑着的女孩兒,兩手漫不經心插在褲兜裏,站在樓梯臺階上,仿佛高高在上的皎月。
他一言不發,卻像是無聲做了一個決定。
傍晚時分。
溫希在浴室洗澡,水流聲掩蓋住房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她洗完出來,手上拿着毛巾擦頭發。
一擡頭,就見自己床上躺了個俊美的男人。
她當即驚愣住,想說什麽,又擔心聲音太大,被溫外婆她們聽到。
溫希快步走到床邊,在靠近書桌窗簾的那側站定,頗為無奈地驚聲問:“我記得我鎖門了啊,你怎麽進來的?”
她就知道。
程遲肯定會溜進來。
但她記得自己鎖門了呀!
“好啊,防我是吧?溫希,你傷害了我。”他咬牙頓字道,那神情就好像她是一個超級大渣男。
男人懶懶地躺靠在床頭,一條長腿曲起,西裝外套他沒帶,只穿着一件黑襯衫就過來了,西褲包裹着長腿,精瘦腰身上扣着昂貴低調的腰帶。
床邊,也就是她的腳邊,還有一雙大灰狼拖鞋。
看到這個,溫希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邊笑邊說:“程遲,你還挺有生活經驗的,陪我回趟家,還非得帶上這雙拖鞋,要不然你就得穿我的粉兔子拖鞋了。”
她不由想到,從他家裏出來的時候,他一手牽着她,一手提着袋子。袋子裏面裝着一雙情侶拖鞋,是他之前給她買衣服時候順便購入的。
喜歡的不得了,非得帶上。
程遲無疑是成熟那挂的,可有時候,又幼稚的剛好撞動她的少女心,無一例外。
他眯起眼,警告地嘶了聲,大手随意把什麽東西丢在一旁,溫希剛才沒關注,這會兒想看又沒看清。
胳膊被他拉住,一個用力拽倒在懷。
溫希跌進他懷裏,雙手撐在微露的胸膛上,他解開了兩顆扣子,眼尾微微上挑地盯着她瞧,“想你穿給我看,不行?”
“是能可愛到你?”溫希被他盯的臉紅,急着從他身上下來,“我頭發濕的,都是水,還沒擦幹呢,別滴你身上了。”
她剛坐直身子,程遲就從她手裏接過毛巾,盤腿坐起來,動作輕緩地幫她擦起頭發。
“你睡衣怪會挑的。”
溫希低頭一看,不由臉頰蹭的紅了起來。
“我随便拿的。”
小綿羊???
她望了眼那雙呲牙咧嘴的大灰狼拖鞋,再看這件純白的小綿羊睡裙,頓時想一頭紮進被窩。
就說她這手,怎麽這麽會拿呢!
“啧,別說,還真像。”
“像什麽?”
“小綿羊啊,你摸起來手感就是軟軟的,反正我沒摸過羊,但它看着軟綿綿的,很好吃的樣子。”
“程遲!”她耳尖熱氣騰騰,覺得男人漫不經心的嗓音裏意有所指,但又沒有證據,“人家長羊毛不是讓你吃的,是讓你看的!”
上一句還誇人家軟綿綿的,下一句就想着吃人家。
“那行吧,只看不吃。”程遲擦幹頭發,把毛巾扔到一邊,下床拿吹風機,插上電,給她吹頭發。
關掉吹風機的時候,他順便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塑料袋,随手扔在床頭櫃上。
溫希聽見聲響,驚訝他褲兜裏裝個塑料袋的同時,好奇扒開瞅了眼,看清是什麽,她反手把那塑料袋合上,小臉又羞又急。
“你就不能安分睡一晚上?”
不用想她都知道,明天早上她能有多困。
“能啊,我睡挺好的,每晚都睡的很爽,難道你沒睡好?”他揚起一側唇角,意味深長地笑了聲。
“……”溫希忍住遁地而走的沖動,紅着臉催促:“你快去洗澡。”
忽而回憶一閃,她又揪住他的衣服,纖細的胳膊環近寬肩,眼神疑惑道:“開民宿的朋友,北城?”
“程遲,我表哥是不是罵過你禽獸?”
“……”
見他不語,溫希眉毛一皺,氣呼呼地問“你大學那會兒,想跟哪個小姑娘,”她換了個委婉的詞,“在一間房裏?”
程遲淡定捏了捏她的臉:“除了你,還能有誰?”他挑眉笑了聲,低聲在她耳邊把原話給重複了一遍,只是換成了第二人稱。
不過該說清的也得說清,那會兒她還小,可不能有這想法,他又大概解釋了幾句。
溫希趴在他身上,輕聞着程遲身上好聞的清冽味道,像是沐浴露,又像是成熟的檀木香。她笑了笑說:“原來是那次我成績考得還行,你獎勵我跟我朋友來這兒玩啊,不過最後有事兒也沒去成。”
兩人又扯了會兒話,溫希翻身從他腿上下去,坐在床上抱着玩偶,覺得有些晚了,就又提醒他快點收拾好睡覺。
程遲眉目微挑,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擡,垂眸笑睨着她說:“那你親我一口。”
溫希一個激靈。
擡頭看着他,“我下不去嘴。”
“怎麽說?”
“想咬你。”
氣的想咬。
老占她便宜。
下一秒,就見眼前男人彎下身,骨節分明的手指随意扯了扯衣領,露出冷□□致的鎖骨,朝她示威:“咬啊,給你咬,喜歡咬這兒嗎?反正我喜歡咬你這兒,但也不止這一處,只是現在這條件你也知道,你對象我還沒洗澡換衣服,只能給你咬這。”
溫希憋紅了臉。
好騷包一男的。
說不過,根本說不過他。
“對了,那瓶糖你怎麽還有?”他忽然問。
溫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入目是靜靜躺在枕頭旁邊的糖果瓶,裏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糖紙。
這瓶糖果是她洗澡前随便拿着看的,放在床上忘記拿回桌上了。
她慌神想起來,轉念一想,又降下失措,平靜下來。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暗戀,已經只剩一步了。
——被他發現。
說實在的,她的喜歡他早就知道了,在七年前的英國,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她的喜歡,要來的更早一些。
想到被他知道,也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又買的。”溫希躲開視線。
裏面已經裝了那麽多,她覺得,不好意思說出口,即使兩人已經在一起了。
程遲傾身撈過那瓶糖果,在手上掂了掂說:“這糖這麽輕的嗎?都沒什麽重量,跟只有糖紙似的。”
“而且,”他眯起眼,轉着被撕了标簽的瓶子看了一圈,“都這麽多年了,這一款不應該早就停産了嗎?怎麽還有賣的?上次我來,隔了一年,勉強還說的過去,這都七八年了……”
他說着話,目光卻在找着什麽。
那次來慶海鎮,給她補習,他沒拿瓶子看。剛才躺上床沒拿多久,溫希就洗完澡出來了,還是沒看到。
溫希急忙從床上起來,跪在床沿伸手去夠他手裏的糖果瓶,“我在別的地方買的!”
程遲擡高手臂,垂眼看向自亂陣腳的溫希,一字一頓道:“這不會是,我送你的那瓶吧。”
肯定句。
陳述句。
就是不是問句。
溫希手還拉着他的襯衫,目光四處亂瞟。
“我高三送你的,你高一收的,留這麽久?”他晃了晃,沒砸動的聲音,“而且,只留了糖紙。”
糖會放壞,但糖紙不會。
溫希轉頭迅速掀開被子,鑽進去,躲在被子裏頭。
一動不動,裝暈。
程遲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打開瓶蓋,從裏面拿了一個出來。
展開。
白底的糖紙內部,印着字跡。
只有簡單的兩個字母,還有日期。
——CC。
08年1月22日。
那一年,她高一。
他又拿出來一個。
再展開。
還是。
——CC。
08年10月6日。
她高一。
比1月22日,更早。
他沒看這裏面有沒有更早的,如果讓他猜一個最早的日期,他會猜是08年的9月5日。
那是他送她糖果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