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宋京墨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看着她在驚慌,懼怕,徒勞地想掙脫他的禁锢,為了離開他甚至不惜手腕被掙脫出紅印子。
男人站在長風裏,高馬尾被風吹動獵獵作響,眼眸溫和悲憫,感受着手掌心纖細可折的手腕,感受着她的溫度。
他忽地彎唇笑了聲,徹骨寒涼。
真是不聽話,還是得捏在手裏,即便再牙尖嘴利古靈精怪,也跑不掉,掙不脫。
宋京墨單手攥住她的兩只只手腕,将人用力往前一帶,默不作聲把人狠狠圈禁在懷裏,用力之狠,另一只手微涼的指尖卻溫柔緩慢地擡起她的下巴,像是在哄孩子一樣耐心。
“長庚,怎麽就不聽話呢?”
“你這樣不乖,這樣躲着我,我是會生氣的,這可怎麽辦呢?”
他明明面上挂着笑,眼神卻又狠又深沉,像是要将獵物拆吞入腹的野獸。
南星怕極了,她已經被吓傻了一樣耳朵裏都是亂哄哄地嗡鳴聲,只能看到他唇瓣一張一合,壓根聽不到人在說什麽。
情急之下竟然伸腳去踹他,卻又被人抵住腿,像是被蛛網層層裹住的蝴蝶,漂亮的睫毛顫抖着,徒勞地扇動着翅膀,卻被越裹越緊,蜉蝣撼樹,撼動不了分毫。
無論怎麽也掙脫不開他的手,她吓得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眼看掙脫不得,索性一扭頭歪腦袋咬在男人手腕上,嘴裏還色厲內荏兇狠威脅,卻因為緊張恐慌帶了細微的哭腔:“我讨厭.......你......咬死你......咬死你......”
她用勁兒不小,但是對于常年受過訓練的宋京墨來說,那點痛感無疑是鬧着玩一樣。
牙齒穿透他的皮膚,帶來尖銳痛感竟然夾雜着一絲電流般讓他靈魂興奮嗡鳴。
小姑娘臉上淚痕還未幹,卻使足了吃奶地勁,臨危不懼,和多年前那番場景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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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越到危難關頭反而越能迸發出那般耀眼的驚喜。
宋京墨注視着她,不自覺地笑了下。
“哭的這麽可憐?”
他忽地俯身低下頭,在南星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時,不容置疑地與她唇瓣相抵,輕輕吻住她因驚慌失措而微張的唇瓣。
舌尖被綿柔的橘子清甜包裹,汁水漲破,口腔裏滿是橘子的香甜裹挾着一絲絲不易覺察的苦澀。
“接受了賄賂,就不許哭了。”他溫和的嗓音落在耳側,卻漸漸模糊遠離。
她想掙紮,想逃脫,卻眼皮發沉,直往下墜,最終控制不住,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在少女猛地頭一栽過來時,宋京墨伸手穩穩地将人接進懷裏,靜靜注視着她恬靜地睡顏。
等她醒來,就會把剛剛發生的一切全部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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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的人一身黑衣像是古代武俠小說裏公子世無雙,武功蓋世,打跑欺負她的狼群。
風雪太大,吹沙落羽般,她無論怎麽努力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約可見身形颀長修挺,竹鬥笠,黑色高馬尾在風中烈烈,像是綻放的妖異墨蓮。
他将她抱在懷裏,嗓音也溫熱。
長庚,別害怕。
好溫柔,好溫柔的......
她眼皮沉沉。
忽然漫天的風雪被吹散,面前空無一人,沒有狼群,沒有林海,也沒有他。
只有一瓣橘子糖留在掌心裏。
她一個激靈,猛地坐起來。
屋子裏溫暖地讓人打瞌睡,盆裏的木炭燃燒時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窗外的風雪大到像是落白沙,層層疊疊往下墜,天色是濃重陰沉的钴藍色。
她趴在桌子上,桌上還放着寫了一半的文言文默寫,剛好寫到那句——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她竟一時分不清剛剛那是夢,還是現在是夢。
桌子上充電的手機“嗡嗡嗡”地不停振動,将她思緒帶回到現實。
一打開手機,班級群裏消息已經到了99+,私聊對話框也都是貝貝發的消息。
【貝貝:我滴個親娘嘞,南小星你是做了火箭還是修煉了什麽武功秘籍,這才放假多久啊?你這成績就開始做火箭了吧?】
【貝貝:你知道你發的那道題的答案嗎?剛剛郭老師開視頻給群裏的大佬們講解了,那道題是數學競賽的複賽附加題目啊,能不高考直接保送上清北的題目??你竟然就做出來了???而且郭老師說你的過程比參考答案還要簡潔一些,卧槽!!!!物品姐妹出息了啊啊啊啊啊!!!】
【貝貝:不是,南小星,你就要這麽抛棄我而去嗎?不是說好的倒數第二你倒數第一給我墊底兒的嗎?你這一下子走了讓我可怎麽辦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
下面還有郭老師的好友驗證,希望她能參加開學的數學競賽,說是可以給高考加分的,以及一些其他的同學旁敲側擊地問她是不是在假期報了補習班之類的。
南星挑着撿着回複了兩個,然後開始“吭哧吭哧”給貝貝打字解釋她沒有報補習班。
【南星:我沒有報補習班,是我之前給你說的那個超級帥的哥哥,他給我補習的,比郭老師教得還厲害】
【貝貝:我才不信,南小星,你肯定是偷偷報補習班了,除非你給我一張你那個哥哥的照片我才信】
南星打字的手一頓,剛氣呼呼地想證明,卻想起自己一張宋京墨的照片都沒有。
“.......”
【貝貝:看吧,你果然沒有,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趁着寒假偷偷學習】
【南星:偷偷個屁】
她正要扣字舌戰群儒,門外卻響起敲門聲,“篤篤篤”三下在風雪中也格外清晰。
她沒好氣吼了聲:“進。”
房門被人推開,有風雪趁着這個間隙竄進來,不過很快被來人關上。
宋京墨換了件看着就很厚實溫暖的白色毛衣,長發柔順地散落在肩頭,額前碎發沾了雪粒,進門被熱氣氤氲地有些潮濕。
他拿着兩盒藥膏進來時,手指忽然失力,藥盒掉在地上。
南星聞聲放下手裏的東西,彎腰撿起他掉落的藥膏放在桌子上,看着男人反常的蒼白面色,擔憂道:“病秧子你怎麽了?”
男人眉心蹙緊,神色卻依舊溫和,他搖了搖頭在椅子上坐下:“許是問診回來的路上下雪了,受了寒氣。”
他蓬松額發上沾的融化的雪往下滴落,落在毛衣上,宋京墨抿唇:“長庚,幫我擦一下頭發好嗎?”
“你自己長着手幹嘛的?小爺不伺候,你自己擦。”南星從浴室拿了條毛巾,一甩,扔到他的腿上。
宋京墨笑了一下,即便手指疼到鑽心,他卻眉眼依舊溫柔:“長庚,你回來的路上摔了一跤,我惦着你的傷,專程過來給你送藥。”
南星順着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藥膏上。
這顯然意有所指。
人家都專程大老遠地過來給她送藥了,她連幫忙擦個頭發都不幫,顯得她星爺多小氣一樣。
她撇了撇嘴,沒說話,走過來,拿起他腿上的毛巾胡亂給他擦着,像是給狗狗擦毛發一樣粗魯。
燈光落在他柔順的長發上,堆雲砌墨般層層落下,像是黑色的綢緞。
南星邊給他擦着邊心想,這病秧子的頭發發質可真好。
比小姑娘的還漂亮。
一時間,房間裏安靜下來,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炭火盆裏炭火燃燒發出地“噼啪”聲。
宋京墨眼眸垂下來,視線落在自己蒼白的手指上,此時已經控制不住微微痙攣起來。
只拖延這一刻就好。
不能讓她看出來他的異樣。
她擦完頭發,宋京墨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等男人離開後,南星趴回桌子上,手裏捏着藥膏盒子,打開,裏面的藥膏泛着淡淡的藥材苦澀已經輕微的竹子清香,顯然不是市面上賣的那種,是純手工做的。
她邊對着鏡子抹藥邊嘀咕。
“奇怪,我怎麽不記得我回來的路上摔了一跤。”
但是臉上手上有細微的擦傷是真的,白色羽絨服也有劃痕。
不過她星爺向來不把這等小傷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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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嵩嶼本地人習慣走親戚。
鄰裏親朋各帶着禮品酒肉走街串巷,街角巷口都是人們談笑聲。
老宅也是興旺人來人往,許多昔日來看病的鎮民都帶着當地特産或者好酒好茶前來。
杜若老早就在茶室會客了,身為杜老的大徒弟,宋京墨自然跟着早起一并在茶室為師父和客人沏茶捧杯盞。
宋京墨一襲霜白色素面長衫坐在茶案前,墨色的長發用根玉簪束起,長指執壺,溫杯、投茶、洗茶、泡茶、出湯、分茶一系列的動作在他做來行雲如流水般溫雅。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客人贊許的目光在宋京墨身上流連:“老杜,你這大徒弟也有二十好幾了吧?怎麽還不着急成家立業?這老跟着你也不是個法子啊。”
杜若捋着胡子笑笑:“害,一心鑽研中醫也是好事兒。”
“這可不是好事兒,孩子們還是得以成家立業為主啊,你這徒弟模樣好,咱們鎮上不少姑娘可是青睐他啊,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啊老杜,這事兒呢......”
“吱呀——”茶室大門被人輕輕拍開,南星還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走進來。
她完全是被南峰的催命符一樣的電話催醒的,說嵩嶼今天的習俗走親戚,所有人都要早早起床準備迎接客人,這是當地的風俗習慣,讓她不許破壞。
得,她的懶覺算是沒有了,憋着一肚子起床氣來茶室。
少女盤靓條順,即便粉黛未施也已是天姿國色,愣是将滿屋子的大老爺們兒看得直愣愣地瞪着她好幾秒,說不出話來。
“老杜,這是.....?”
“害,老友家的閨蜜,來我這裏小住一陣子。”
另一人眼睛亮了:“這女娃娃有對象了不,我大兒子雖然腿瘸點,但是人老實,肯吃苦。”
“老吳,你可拉倒吧,我家老二今年剛剛在城裏找到工作,這女娃娃跟着都能去城裏住上新房子了。”
......
南星壓根沒聽他們說什麽,幾乎是垂頭喪氣地走到宋京墨旁邊,搬着個小凳子一坐。
發了幾秒呆,随後扯了扯宋京墨的袖子。
男人端着茶杯的手臂很穩,即便被她扯動依舊滴水未灑,他眼眸溫和地看過來:“怎麽了?沒睡好?”
“不是......”她癟癟嘴,“病秧子我餓了,廚房都沒給我留早飯。”
少女剛剛睡醒,嗓音還帶着困倦的軟糯侬語腔調,像是無意識地撒嬌。
宋京墨視線無意識地落在她揪在他袖子上的手指上,想着那天抱着她下山時,小姑娘的手也很軟,小小一只環抱住他。
他唇角彎了一下,放下手裏的茶杯,嗓音溫和:“給你留了奶黃包,廚房竈火關了,太冷,我拿到茶室來用爐火煨着。”
說完,果然從茶案下的火爐邊給她翻出來的紙袋子,他細細地将紙袋的邊緣撕開翻折下來才遞給她,剛好露出裏面松軟可口的奶黃包,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剛剛還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人瞬間睜圓了杏眸,連忙從他手裏接過,一臉滿足的吃起來。
她吃相從來不是大家閨秀的優雅,一大口一大口,塞得兩頰鼓鼓地,眼睛眯起來,像是被食物治愈。
偏偏某人吃東西還不老實,邊吃邊說:“病秧子,你怎麽這麽細心啊,以後你可得娶個超級無敵巨美的老婆才配得上你。”
男人眸光稍潋:“長庚就這麽着急讓我娶妻嗎?”
“我......”她看到他眼眸裏極淺淡的黯淡,想起鎮子上那些村民提及他介紹得都是薛雅仙那樣的家裏有錢有房的刁蠻女人,完全是商量着拿他換錢的心态,心裏也着實難受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以你的長相,完全可以娶到超級好的老婆,絕對不是嵩嶼鎮子上給你介紹說媒的這些。”她又咬了一大口奶黃包,安慰他。
他眉眼彎起來,在日光裏格外溫柔,嗓音也柔:“嗯。”
見到他被安慰好了,南星放下心來,努力咀嚼着嘴巴裏的食物。
“那長庚覺得,娶個北城姑娘怎麽樣?”他忽然沒頭沒尾一句。
嗓音比剛剛還要輕,如若不是就落在她耳邊,都能被那群老頭子侃大山的聲兒蓋過去。
娶個啥???
北....北什麽?
南星呆若木雞,驚得嘴裏的奶黃包一口噎住,上不來下不去,慌亂中她一把抓起他剛剛用過的茶杯,一頓海灌,将杯中的茶水喝了個精光。
宋京墨目光在她陰差陽錯下拿錯的杯子上一晃,沒提醒。
喝完後她才将茶杯拍在案幾上,心有餘悸般拍着胸口瞪他:“病秧子,你下次你別在我吃東西的時候開玩笑好不好?”
小姑娘威脅起人來一板一眼,顯然早就熟門熟路了。
宋京墨唇角彎了下,沒答話。
可是,如果不是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