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南星從學生會大樓裏出來的一瞬間, 天空仿佛豁然開朗,像是水藍色層疊暈染的大塊畫布,堆積了絮狀綿軟飽滿的雲朵。

樓前種着一排紅楓烈焰如火, 枯葉堆積在金黃酥軟的草坪上,被風吹得卷了又翻。

後門人煙稀少, 鮮少有人來這裏。

南星用力深呼吸了下飽含着草木氣息的空氣, 腦海中竟不由得想起那個人來。

真是中了邪。

她嘟囔着将蓋章簽字的批準退會字條收好, 拉上背包的拉鏈,一擡眼, 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

距離最近的那棵紅楓據說已有百年之久的歷史, 枝幹遒勁粗壯, 上面枝葉茂盛繁密像是烈火焚城, 盛大赤目。

男人就站在樹下,霜白色的長風衣勾勒身形清絕挺拔如明松, 紅絨圍巾與漫天赤紅與晚霞相映襯,黑色皮質手套包裹着精巧手掌, 将什麽抱在臂彎裏。

有落葉墜到他肩上,燃盡了這場素未謀面的凜冬。

他聽到腳步聲, 擡眼望向她時, 一陣夜風掖轉,攏過花瓣, 滿樹熱烈簌簌碰撞盛開。

臂彎裏黑貓被驚醒,碧綠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瞳孔縮了下,看見來人, “喵喵喵”叫着從男人懷裏輕巧地跳躍下來,直朝着南星撲過來。

“桑葚!”

南星驚喜地叫道, 随即蹲下身。

黑貓靈巧地躍進她的懷裏。

烏金西沉,無數金黃赤紅風楓葉上下翻飛。

女孩笑得眼尾都彎起來,抱着黑貓轉圈圈,笑聲銀鈴般悅耳。

宋京墨站在不遠處注視着她們,眼眸不自覺柔和下來。

幸福似乎在這一刻被具象化。

他之前一直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感覺,原來是這樣。

桑葚像是老朋友相見一樣,蹭着南星的臉頰,興奮地尾巴支棱着。

一人一貓鬧夠了,玩累了才停下。

直到男人叫了一聲,“桑葚。”

黑貓才慢悠悠地挪騰着貓步走過去,順着男人的褲腿一路跳躍到他肩頭處,綠瑩瑩的貓瞳盯着南星。

南星巴巴地看了眼桑葚,接觸到宋京墨的含笑的眼眸,“哼”了聲,沒搭理他。

“怎麽?還想和桑葚玩?”他好脾氣的問。

南星白了他一眼,不說話。

不知怎麽得她最近因他而起的煩躁情緒,好像驟然間煙消雲散。

媽了個巴子,爺爺他爹了的腿兒的,這個病秧子特麽地給她下蠱了??

每次見面後一分開,她就百爪撓心似得想要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南星深吸一口氣,轉身,嘴裏默念着“我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想轉身回去。

辦公室的茶挺好喝的,她去喝兩杯再下來,眼不見心不煩。

卻不料,男人輕笑出聲,鎏金色最後一抹夕陽落在他纖長的眼睫上,像是不染紅塵的神明,悲憫卻沾染了煙火氣,驚豔到令人心晃。

“長庚。”他叫她。

南星充耳不聞般,越走越快。

“見到我跑什麽?心虛嗎?”他問。

“誰心虛了!”她一下就被勾起了好勝心,扭頭瞪他,“我就是不想見到你。”

男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身後,溫溫和和地站在面前,看着她:“為什麽不想見到我呢?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他離得太近了,身上清清淡淡的草木香氣将她籠罩。

她迫不得已因為這該死的身高差只能仰頭去看他。

心跳的越來越快。

南星暗道一聲不好,又被這人帶着思緒跑了。

她閉上嘴巴,不答話。

見到她學聰明了,宋京墨眼尾彎起來,笑得溫和無害:“長庚是在生我的氣嗎?”

不等她答話,他接着道:“那我和長庚道歉好不好?”

南星被他這一通睜着眼裝瞎的厚臉皮驚得瞠目結舌,這麽一說,顯得好像是她多小氣似得。

你特麽做的那事兒,是道歉能解決的?

偏偏她嘴上不好意思說出來,又不想輸了氣勢,只能死倔:“誰在生你的氣?”

“長庚不生氣為什麽不想見我?”他緩慢地撫了撫桑葚的脊背,笑道:“是因為對哥哥有其他的情感嗎?”

“有你妹啊!”南星被他一激,像只炸毛的小老虎,目眦欲裂瞪着他:“誰對你有其他情感,我告訴你我星爺行的端做得正,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我對你才沒有那種龌龊貪婪流氓一樣的情感呢!”

小姑娘着急撇清自己的樣子格外有趣,宋京墨看在眼裏,忍俊不禁想逗她。

“怎麽沒有,畢竟,長庚都對着哥哥的照片跪下了不是?”

跪下了?

跪下了?

南星腦子轟地一聲,差點兒被自己口水嗆到,想到自己開學在榮譽欄前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跪。

媽的!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艹!這麽丢人的事兒都能被傳出去,問題是還被照片的當事人知道了。

相當初自己拿着高三試卷在嵩嶼耀武揚威地安撫人家的畫面。

悔不當初。

她閉了閉眼,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開口:“我那是打完籃球......咳,腿有點軟兒,沒站穩。”

才跪下的!

“哦,這樣啊。”他應了聲,不知信沒信,唇角彎了下,“既然沒有,那我們還是回到之前那般,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句話說出來,像是往她心裏投了塊巨石,沉甸甸地墜下來,呼吸都沒堵塞了般。

好像.......她不想回到之前。

南星猛地晃了下腦袋,不行不行,一定是她被下蠱了,剛剛靈魂離體了。

一直到篤行樓的停車位下,南星都處于全程懵逼的狀态,不明白自己怎麽稀裏糊塗就瞎逞強應了,到現在要跟病秧子一起吃晚飯,簡直像極了斷頭飯。

趙陽從剛開始就在遠處等着,倆人的對話依稀可以聽清。

暗嘆,大公子不愧是大公子,太懂以進為退了。

拿捏人心之術被宋京墨運用得簡直是爐火純青,不說眼前的小姑娘,就算是卓正那些修煉幾十年的老頭子,不照樣被玩得團團轉,稀裏糊塗就把自己全交出去了。

不得不說,當年宋老爺子走的那步棋,夠狠。

杜若師父歸隐田園,涉獵知識頗多,不但醫術,甚至深知鬼谷捭阖縱橫之術,宋京墨在他身邊,氣質性格都得到了改變,是在不争不躁的嵩嶼點點滴滴滲入進習慣裏的,從而影響一個人成長。

勞斯萊斯停在校園的教師專屬車位上,司機西裝筆挺下來,為他們拉開後車門,微微一欠身。

南星被這架勢唬得眼皮子一跳,下意識地後退,背後卻猛地撞進男人懷裏,她一個激靈,猶如驚弓之鳥一樣閃躲開,剛想咬咬牙老老實實地認慫說“我不去了。”

男人卻像是有所感應般,扶了她一把,讓人站穩才松手,意味深長地笑着看向她:“長庚是害怕了嗎?”

南星:.......

她脖子一梗,反唇相譏:“不就吃個晚飯嗎?誰怕了?”說完,彎腰上了車。

全車是獨具一格的褐棕色真皮座椅,內部寬敞到像是進了小型船艙,車頂是浩瀚無垠的星空穹頂,坐進來時整個人像是被舒緩柔軟的包裹住,真皮座椅開始緩緩升溫。

南星不禁咂舌,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宋京墨從另一側繞過來時,就看到她好奇心極強的動動這裏,摸摸那裏,他被她天真可愛的動作逗得有些忍俊不禁,撐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南星探索完了自己那邊兒,眼睛還撲閃撲閃的亮着,一扭臉,撞進男人深不可測的黑眸裏,心尖尖驚了一下,嘴裏想問的話直接不過腦子抛了出來:“這車挺貴的吧?”

這問題俗,夠俗。

俗到前面的司機趙松和趙陽都傻眼了一瞬,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小姐是真敢問吶。

商場如戰場,他們見慣了往來的人們即便談錢也要避諱着,一個問題要繞八百個彎才能問得出來,真是從沒見過這樣的。

下一刻,響起男人低低淡淡的嗓音,帶着一種莫名的放松感。

“也不貴。”

南星支棱起耳朵來,“那多少錢啊?”

前排的趙松和趙陽也暗自豎起耳朵。

只聽自家大公子來了句:“老爺子白給的。”

南星:.......

宋京墨見到她無語的小表情,沒忍住,笑了。

趙陽心裏暗自稱奇,他跟在宋京墨身邊久了,鮮少見到大公子如此開心。

車子一路到郊區,上山路,直到宋宅前,才停了下來。

車裏的溫度舒适溫暖,南星呆得昏昏欲睡,一睜眼,看到眼前巍峨山脈,懸河瀉水,金黃赤紅墨綠竹柏掩映中的中式建築的宅院,滿腦子的困意都消散了。

她腦海裏此時只剩下一句話:病秧子家裏真特麽有錢。

-

宋宅茶室。

今日來了宋末的老友,兩人在茶室相談甚歡,一直到天邊餘晖将逝,才散場作罷。

宋末正将茶室的茶茶罐罐一一清點收納,老頭兒向來寶貝他的茶葉,從來不假借人手收拾。

陳輝從外面進來,寒氣水霧襲了肩頭,沉聲說了句:“大公子回來了。”

宋末往罐子裏擱茶葉,眼皮子都沒擡“嗯”了聲。

陳輝接着說:“還帶回來個姑娘。”

他想了想門口那人的描述,又加了句:“很漂亮。”

其實門口那人的描述是,唯一能見着和咱們大公子樣貌氣質般配的姑娘了,哎呦靈動漂亮的像仙女兒一樣哎。

宋末正往小袋子裏裝幹燥劑,冷不丁兒聽陳輝來了這麽一句,手一抖,大半袋兒幹燥劑灑進茶葉裏。

“哎呦,我的茶葉。”老頭子呼天喊地來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搶救他的寶貝茶葉。

那幹燥劑是特制的,專門用來和茶葉一起存放的,粉末細而小,到最後,搶救半天還是損失了小半罐兒茶葉。

宋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得了,你說吧,帶了個什麽姑娘回來。”

之前因為花千蕊的事情,卓正和華盛鬧得沸沸揚揚的,眼瞅着宋京墨回到北城接手董事一職,不負所望将卓正穩定下來,一一己之力力挽狂瀾,人長得相貌又是上上級,周圍上層各大家族都伸出了橄榄枝,前來說親的更是不計其數,但是宋末最鐘意的,還是花千蕊。

這姑娘小時候他見過,他和花思尋老相識了,知道老花的人品出不了錯,而且,前來跟宋京墨說親的這麽多女孩子,只有花千蕊樣貌平平氣質絕佳,長得安分不惹是生非,這姑娘是典型的誰對她好就掏心掏肺的千倍萬倍來報答,有心計有城府,是個嫁過來随夫的性子。

先別提華盛和卓正但凡聯姻能如虎添翼,就是娶這麽一位凡事向着家裏人的妻子,都對宋京墨的事業有極大的幫助。

宋京墨除了嵩嶼給人罵哭了那次,回到北城倒還算安分,對聯姻這方面的事兒也沒明裏和他作對,只是宋末一提及這件事兒,他就總能找出不同的事情要忙,加上他這孫兒由杜若親自教導,潔身自好,身邊更是沒有任何親近關系的女性,宋末沒把人逼得太死。

今個兒這是抽什麽風?

從不往家裏帶陌生人的京墨不但帶了,還是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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