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南星從裏間走出來, 有些別扭地扯了扯衣角,她從沒穿過這種衣服。
正愣神時,手裏的細長的青綠色帶子被男人拿走, 指尖不經意地在她手心裏蹭了下,南星敏感地一個激靈, 眼眸瞪圓了, 還沒來得及張嘴開怼, 下巴被他輕巧地擡起來。
“別動。”男人低沉嗓音落下。
她擡眼,對上他系到領口的那排扣子, 規整斯文。
宋京墨翻折起她的襯衫領口, 将領結帶子穿過。
男人身上木質氣息混着他獨特的冷淡調襲來, 将她整個人包裹, 本來的身高差,讓南星有一種自己被他掌控在手中逃無可逃的錯覺。
媽的, 這種被動太幾把無力難受了。
好像被人捏住翅膀的蝴蝶,觸角和身體能動彈, 就是掌控不了自己要走的路。
南星癟了下嘴唇,晃了晃身子。
正在認真教她系領結的男人眸光未動, 擡手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嚴厲又溫和,“說了別亂動, 怎麽就不聽話。”
最後一個字落下來,領結系好,即便她亂動也沒影響到他,領結漂亮靈動地像只展開翅膀栖息在她胸口的蝴蝶。
北大女生宿舍的門禁是九點半點, 宋宅離着北大不算近,宋京墨沒多讓小姑娘在這裏呆着, 讓司機趙松把人送回去。
臨走前,趙陽拿着個包裝嚴密的盒子過來了,遞給南星。
“這是什麽?”南星接過來,沉甸甸的。
“是法拉盛糖紙布丁,大公子看您愛吃,讓廚師做了些用冰塊鎮着,帶回去明早您可以當早飯吃。”趙陽恭敬道。
自從宋京墨回了北城,南院的廚房裏食材從來沒有進過布丁蛋糕之類的甜品,大公子口味清淡更是從來不吃甜點這些,法拉盛糖紙布丁也是幾天前讓人找了好幾個糖水店也買來原材料,一直在低溫冷庫裏放着,顯然早就為它的女主人備好了。
思及此,趙陽還能不懂宋京墨的用意嗎?
自從見識過宋京墨的手腕城府,趙陽就已經對這位宋家大公子佩服地五體投地了,早就下定決心唯大公子馬首是瞻,對待大公子如此看着的姑娘,便更是恭敬有禮了。
南星拎着沉甸甸的盒子上了車。
絲絲絮絮的雨點落在車玻璃上,氤氲開水霧一片。
高架橋上果然堵了車,水洩不通,猩一溜兒車尾燈猩紅光線連成蜿蜒長龍。
南星打了個哈欠,舒服地靠在柔軟的座椅裏,正思忖着明天去萬隆的事情,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老爹”。
南星接了,“喂?咋了老爹。”
高架橋上堵車,後面的司機等得不耐煩,摁着喇叭“滴滴滴”幾聲。
那邊的南峰耳朵可靈,一下子精準地捕捉到:“閨女,你擱外邊兒呢?”
南星含糊應了聲:“嗯,吃完飯回來。”
南峰狐疑:“去哪兒吃的飯?和朋友一起去的?”
“不是,我一個人來的。”
“什麽??和男的單獨吃的飯?”南峰騰一下火兒了,“你現在定位在哪兒?”
“在黃埔大橋上,一會兒就到學校了。”南星嘆了口氣,“我說老爹,你那麽操心幹嘛,我這麽大人了,我有自己的判斷——”
“判斷個屁,你到底約了誰吃飯去了,別給老子撒謊!”南峰急了,爆了句粗口。
“我和宋.....京墨......出來吃的,現在我已經往宿舍走了。”南星被他兇得一個激靈,每過腦子報了宋京墨大名兒。
電話裏寂靜的一刻,南峰才開口,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憤怒:“南星!我怎麽跟你講的,我讓你離宋家的人遠點,咱們惹不起!”
“可是,爸爸,我覺得京墨哥哥他不是壞人.......”
“宋家是幹嘛的,之前可都是走镖刀幹得刀尖舔血的事兒,宋家老爺子的手腕城府你見過嗎?之前宋老爺子年輕時候怎麽搞得對手公司家破人亡嗎?屍體都找不到地兒埋,咱們和宋家何止差了幾十個階層!宋京墨現在什麽身份,宋老爺子宋家唯一的繼承人,他連婚姻都是宋老爺子內定好的,身邊哪個人是得力幫手哪個是阻礙,宋老爺子都清清楚楚,老頭子精明着呢!你就非得把南昌拉下水嗎?那是爸爸多久的心血!”
南峰每說一句,南星都覺得像是在她心口上開了一刀,直到聽到那句“他連婚姻都是宋老爺子內定好的”,這幾天積壓久了的情緒被割開了口子,眼淚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
印象裏,病秧子似乎很少真正的笑過。
她想起在嵩嶼,那天她暴怒之下覺得宋京墨欺騙了她時,他說的話。
“有些身份,不是自由的雲朵流水,是一把大鎖,鎖得人動彈不得。”
她之前不懂,到這時才明白。
原來,原來産生羁絆是這種感覺。
處處能共情。
心口磨了把生鏽的鈍刀,來回割在最柔軟的生剜硬掏。
她現在才知道他的眼裏為什麽總是憂郁而溫柔。
“爸爸.......您別這麽說他........京墨哥哥,心裏肯定很難受很難受........”她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掉,字不成句。
南峰在那頭長長的嘆了口氣,“星星,爸爸很少求你什麽,這次就當爸爸求你了,離宋家的人遠點,行嗎?”
窗外暴雨如注,雨水打在擋風玻璃上倏然作響,又沿着滾落下來,蜿蜒成水漬。
南星看着,仿佛看到了嵩嶼的小小少年。
家族需要他,卓正需要他,嵩嶼藥堂需要他,但是沒有人問他需要什麽,快不快樂。
不能想,一想心髒就抽疼得厲害。
“可是......”
“星星,你真的想要.......咳咳咳......想要氣死爸爸嗎?”南峰頭一次發了怒。
相處那麽久,宋京墨那小子藏得那麽深,水深到多年老友杜若都對他有所隐瞞,宋家一窩霸道瘋狗,咬人可是往死裏咬。
他家寶貝丫頭長得漂亮性格敞亮,他可萬萬不能讓南星沾染上一點兒,半星子的可能性都沒有。
“我沒有........我........我答應.......”南星閉上眼,淚水順着眼角滾落。
車子一直開進學校,停在宿舍樓下時,南星手機屏亮了一下,微信彈了條消息。
【鯨:到了?】
是剛剛在宋宅才加上的微信。
南星定定地盯着男人的頭像,底色雪白,上面是只噴水的卡通藍色鯨魚。
京墨,向京,向鯨。
她想起來那只52赫茲的鯨魚,沒有人能聽到它的孤獨。
她手指顫抖了一下,退出聊天框,沒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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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松回到宋宅時,宋京墨正在書房練字。
趙松在旁邊耐心等着,不敢打擾。
男人沐浴過後,烏黑柔順的墨發随肩披散開,穿着件松軟的綢緞白色睡袍,修竹裁韌般的身姿,手持毛筆,不緊不慢地将最後一撇寫完,才撩了眼簾,問:“人送回去了。”
趙松擦擦汗:“送到了,我親眼看着人上樓了才離開。”
“嗯。”
風過,雨水摻雜着泥土潮濕的氣息掠過。
趙松看了眼男人的臉色,猶豫着開口:“大公子,我在去的路上,聽到了南小姐打電話的內容,似乎是.......”
“我知道。”卻不料,男人先一步打斷。
“您知道?”趙松傻眼。
“嗯,大概。”宋京墨撩起眼皮,拿了旁邊瓷盤裏備着的濕毛巾擦手。
小姑娘走之前還興高采烈地捧着新衣服,到學校卻消息都沒給他來一條,甚至發出去的消息許久未回,他就猜到了大概。
肯定是路上遇到了什麽,讓她改變了心态。
至于遇到的人,知道他們相識能影響南星心态的,也只有南峰了,加上他之前在嵩嶼的隐瞞,現在的身份敏感,答案呼之欲出。
“那您要不要向南小姐解釋些什麽,或者說些什麽?”趙松有些心急,低了低頭。
宋京墨看向窗外,輕聲問:“她是哭了嗎?”
趙松點了點頭。
男人嘆息一聲。
除了在嵩嶼那次,他鮮少聽到她哭,仿佛遇到什麽事情都張牙舞爪的,有數不盡的點子解決。
趙松問:“您需要我們做什麽?”
“什麽都不做。”
趙松:“啊?”
宋京墨背過手,沉吟不語。
其他的事情他可以幫,可以耐心教導,雖然這件事他也可以用任何身份去對南峰對南昌施壓,軟硬兼施,幫她掃清障礙。
但是,這條路,是必須需要她自己選擇,自己去走了。
她需要看清自己的內心,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麽。
她要披荊斬棘,要風光無限,眼前的困局不破則不立。
他要她完完整整,從身到心,一步一步,心甘情願地朝他走來。
而他也會排除萬難,為她鋪設道路掃清障礙,但是這條路,需要她自己親自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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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南星頂着個黑眼圈起床。
昨晚的事情搞得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時不時地起床摁亮手機屏幕看看。
小鯨魚的微信頭像卻一直沒了消息。
明明退縮不前的是她,現在滿懷期待的也是她。
折騰了一宿,思緒翻騰,導致她根本沒睡踏實,今天還要去萬隆事務所報道。
南星嘆了口氣,撐着疲憊的身子起床,畫了個淡妝遮下黑眼圈,才換衣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