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陸言給的地址在南市區亨百利寫字樓。

寫字樓窗明幾淨, 南星等電梯時,旁邊幾個白領穿着精致工作裝拎着咖啡袋子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跑過,看了眼電梯要等很久的樓層, 随即轉頭進了樓道,“哐哐哐”地上了樓。

他爹的, 簡直就是特麽工作狂人赤果果的寫照。

那麽高的高跟鞋, 就特麽這麽上去了?!

南星默默低頭看了眼自己穿着白色小羊皮尖頭高跟鞋, 鞋跟細伶仃的,算不上高跟, 但是她穿着走路就搖搖晃晃不太适應了。

上了九層, 正對着的背景牆被漆成茶咖色, 上面是一排手寫體黑色懸浮字。

“律者定分止争, 法者遷善遠罪。

公理之下,正義不朽。”——萬隆律師事務所

字字句句, 讓人肅然起敬。

南星只覺得心口尖某種蟄伏的情緒激動得顫了顫。

整個八層都被萬隆承包下來,才剛剛早八, 事務所裏就忙得不可開交,讀書的、電話咨詢的、和客戶交涉的、打印文件的、整理修改律師函的沒有一個閑下來的。

小張懷裏抱着厚厚一摞卷宗, 看到門口茫然站着但是眼眸裏卻藏着灼熱興奮的小姑娘, 連忙跑過來:“南星學妹是嗎?”

南星看着面前笑得溫柔的女生,點點頭:“你認識我?”

小張一笑臉頰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當然, 你在學生會揍得那個人,可是系裏頭疼好久的男流氓。對了,靜瑤姐讓你來了去她辦公室找她就行,你跟着我來吧。”

小張去前面帶路, 南星跟在她後面小聲問道:“靜瑤姐就是這裏的大老板嗎?”

小張笑笑:“也可以這麽說,萬隆是靜瑤姐和陸言學長拉的各路投資合作開的, 別緊張,靜瑤姐就是咱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你之前可能沒見過,只要不做錯事兒,人就挺溫柔的——”

話音還沒落,只聽得面前磨砂玻璃門隔開的辦公室突然甩出來一疊紙張紛飛,伴随着短促而高爆發力的一個字“滾——!”

接着,門一開,一個男生被人一腳蹬了出來,一下子趴在南星她們面前。

“我告訴你朱子涵,律師函下次再犯這種錯別字都能拎出來的低級錯誤老娘就把你扔出事務所就去街邊賣菊花!”裏面的人最後放了一嗓子威脅,正要關門,眼見着門外面被這架勢驚得有些呆若木雞的小姑娘,張靜瑤頓了一下,随即變臉一樣揚起個笑容,親自出來将人拉着進了辦公室,“學妹你來了啊,快坐。”

辦公室門“咣當”一聲關上,南星感覺自己好像被關進虎穴的小綿羊。

女人身上銀色山泉香水氣息直往她鼻孔裏鑽,南星打了個噴嚏,往後瑟縮了一下,烏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她,帶着大大方方的打量面前的人。

女人身材高挑豐腴,步步生蓮黑色魚尾長裙裹胸,長托顯露無疑,外面搭着白色西裝外套,波浪長卷發及腰,紅唇烈焰如火,狐貍眼鈎子一樣的托腮看着她,笑盈盈地沖她眨了眨眼,友好的伸出手:“南星你好,我叫張靜瑤,是萬隆的合夥創始人之一,萬隆的大律師,也是北大政法研究生院的研二生。”

南星也伸出手來和她的相握,清了清嗓子:“靜瑤姐,你好,我是——”

“噓,不用說,你的資料昨天晚上我就翻來覆去研究了個透透的。”張靜瑤起身,狐貍眼眯起來,淺淺彎唇:“北城高考逆襲的黑馬,大一軍訓籃球賽上大出風頭,哦,對了還有昨天暴揍臧旭傑。”

她說話時雖然帶着笑,卻語氣嚴肅下來,審視性的目光落在南星身上,大律師的氣場全開,讓人膽寒。

就在南星也默默地以為自己會像剛剛那位“錯別字兄弟”一樣被張靜瑤“請”出去的時候,女人忽然笑出聲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杯子裏的茶水晃了晃,“哈哈哈哈哈,揍得好啊,揍得漂亮,老娘想弄他很久了,大爺的挨着這個破主席的身份還要作表率,束手束腳的,爽啊爽!”

南星:........

您這一驚一乍的,換個心髒不好的在這兒得先暈過去。

張靜瑤大力拍了一下南星的肩膀,“萬隆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南星被她這手勁兒拍的肩膀發麻,差點一個趔趄栽倒在沙發上。

“哎,不好意思,早上練完了拳擊回來的,手勁兒沒收住,抱歉抱歉。”張靜瑤還要說什麽,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敲開。

女人冷下臉來,紅唇吐出一個字兒:“進。”

是剛剛那個“錯別字兄弟”,男生小心翼翼的開門探頭:“瑤姐,昨天前天來委托的客人找您。”

張靜瑤揚了揚下巴:“把人接會客室等着,我馬上過去。”

男生應了,關門去接客戶了。

“不好意思,我現在得去處理事情,事務所的概況阿言應該和你說過,這是實習的協議書,你先看看,能行就在下面簽個字,實習期的工資按照轉正的月薪給你,除了沒有過法考不能以辯護律師的身份上辯護席,整理卷宗、立案咨詢、收集證據、與當事人溝通、出具律師函、起訴狀、網上立案等等這些都需要你親自來做。”

等張靜瑤出了辦公室,南星拿起來面前的實習期間協議一看,先瞄了眼後面的月薪工資數字,差點兒背過氣兒去。

她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當時陸言看她的眼神兒像是看白癡了。

萬隆真他爹的大氣,整整給了五位數的工資。

整個律師事務所就差把“老子不差錢”幾個大字焊臉上了。

現在想想她當初問的那話,真是把萬隆當做其他臭不要臉小公司拖欠實習生工資的事務所了。

汗顏慚愧。

-

二月初,北城下了第一場雪。

紛紛揚揚,千戶冗絮,萬山載雪。

南星作為挂名在張靜瑤名下的實習律師兼助手,跑案前的工作搜集資料是經常性的,深入律師工作一線,她才知道許多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麽輕松,遇到的委托人什麽樣的都有,惡聲惡氣的,痛哭流涕的,還有對律師撒謊不肯配合的。

上訴狀和律師函以及各種開庭審出具的線索都是她反複一個一個字扣,光盤錄音來回剪輯編輯才提交上去的。

幾次南星回宿舍都累得癱倒在床上,各種假期在她這裏根本等于無。

一次南星去上門遞交律師函,對方欠債不還,各種軟鈎子找理由,但是債務人急需用錢,她收了律師費來上門給債權人遞交最後通律師函,并下了最後通牒時間,

那家人住的是四合院型的別墅區,南星臨離開時,大門關上了,她被關在院子,怎麽敲門都不開,傾盆的暴雨兜頭淋下來,即便打傘也無濟于事,狂風大作呼嘯,偏巧手機又壞了,南星在院子裏淋雨淋了半下午,那家主人晚上出門時才佯裝想起來這回事謊稱在家裏睡下午覺睡忘記了,沒聽到敲門動靜,給她開了大門連聲抱歉。

當時已經初冬了,南星被從裏到外濕透了,臉上沒有一點兒雪色,顫抖得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當晚回來宿舍,南星就一頭栽倒在床上高燒不退。

李思思她們逛街回來,看到床上的人,笑着問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許久無人應答這才發現不對勁兒。

張紫薇手腳麻利,爬到上鋪晃了晃人不醒,一摸額頭,滾燙得像是燒紅的烙鐵。

被子衣服粘膩裹纏在一起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将床鋪都打濕了。

她從小到大哪次發燒有這麽燙過,張紫薇一下慌了,扭頭:“太燙了,這麽燒下去人要完,快叫救護車!”

底下的林聲和李思思亂成一團。

宿舍裏正慌亂着,門口忽然響起敲門聲,外面的人着急卻也極有涵養,敲了三下,就再也等不及裏面的人回應,推開門。

李思思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眼前晃過男人驚豔的容顏,後面跟着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她還沒來及再看清,連帶着林聲張紫薇幾個人就被宿管老師轟了出去。

“同學們先出去一下,老師已經叫了校醫過來,先出去把地方騰出來。”宿管老師将其他的人都趕了出去,清場地,自己臨出門前朝為首的男人微微一颔首,關上宿舍門。

宿舍燈光溫暖朦胧。

男人摘了手上的黑色皮質手套,裏面是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他垂眸看了眼床上渾身濕漉漉呼吸沉重的女孩,伸手将她死死攥着被角的手緩慢掰開。

女孩手掌溫度滾燙得吓人。

心尖像是放了把燒紅的烙鐵,滾燙生疼,連同最柔軟的地方投進熱水了煮沸燒灼。

怎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他動作微頓了下,神色未變,擡手搭上手腕處。

宿舍裏靜悄悄的,沒人敢說話。

“着涼導致的高燒。”他起身,撂了結論,“溫度太高,打點滴把溫度降下來。”

後面幾個醫生利落地應了,掏出帶來的工具藥品在旁邊配置點滴液,支架,準備輸液。

這次宋京墨是臨時中斷了飯局趕過來的,趙陽從接到消息一直跟着,将早就備着的退燒貼遞給男人。

點滴液輸上了,旁邊的主治醫生小聲交代的着患者用藥情況并且開具了西藥,将服用方式寫在紙上。

“不出意外,到晚上就能退燒,不用擔心。”

“好的,謝謝李醫生了,我送你們出去。”趙陽跟着送出去,将空間留給兩人。

宋京墨拽了張凳在床邊,宿舍空間在他看來是逼仄,凳子也小小一張,他長臂長腿蜷在凳子上有些與空間格格不入的別扭感。

他俯着身,以這種極其別扭的角度壓着胳膊将退燒貼貼在她肌膚上。

手腕上,額頭上,臉蛋上。

一只只紫色卡通诙諧的小兔子。

他收回手時,看着滿臉貼着卡通退燒貼的小兔子,有些忍俊不禁。

記得是太久之前,在嵩嶼,小姑娘第一次欺負了他,礙于南峰的話,晚上巴巴去給他道歉,在玩偶口袋裏裝了奶糖。

那只紫色的兔子,他沒留住,一把火燒了。

後來一次出差,陪某某老板和他家小女兒逛迪士尼,五光十色的煙火城堡下,那只紫色的兔子人偶朝他打招呼,他才知道原來那只紫色的小兔子叫星黛露。

後來,他路過哪裏,看到這只小兔子相關的周邊都會買回來,鑰匙扣、玩偶、毛巾、小拖鞋、圍巾還有退燒貼。

家裏林林總總收集了一堆星黛露的周邊,一次阿姨去給他打掃房間都驚呆了。

記得一次在機場,臨登機前看到星黛露的小拖鞋,毛絨絨的可愛極了,他趕在登機前去折返回來問價格。

店員給他包裝的時候笑眯眯的說:“先生,您是給女朋友買嗎?您女朋友有這樣男朋友肯定會幸福死的。”

女朋友嗎?

那個時候他産生了一些無厘頭的想法,好像從來沒把無法無天的小家夥和女朋友放在一起過。

好像告白只為了表達心意,從不是索取關系。

愛能打碎傲骨,也能治愈一切。

宋京墨的目光溫柔下來,将人額頭上被汗濡濕的發絲剝開。

“某人不是說過,星爺天下第一最厲害的嗎?”

“所以,最厲害的,也能打敗怪獸的,快點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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