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曾夢見一卷殘綱

第29章 他曾夢見一卷殘綱

容念風來不及想它們為何會突然消失, 他現在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找到葉星辰,找到他,把他帶出鲛人遺跡。

什麽劇情不劇情的, 他都不想管了。

至于那些弟子說葉星辰死了,除了剛才上頭的一瞬間他當了真,可現在仔細想來, 壓根不可能。

他那種懶骨頭,還不如相信他是想了個法子窩在這兒睡覺來得可信些。

亂葬崗屍骨遍野, 祟氣游蕩, 仿若人間煉獄。

他面無表情,尋着葉星辰的臉。

嗯, 找俊的就行。

人沒找到, 倒是看到柳文了,半邊屍體被惡鬼啃噬得白骨森然,還未阖的眼訴說着死前的驚懼。

好歹是小黑雲的老顧客了。

這樣想着,容念風狠狠踹了腳他。

售後也要做好。

爬了好幾座屍山, 有些累,他尋了處能小憩的地方。

即使不轉頭, 他也知有不少惡鬼在悄悄探頭看他,和屍傀山的小鬼一樣。

福至心靈,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忙從腰間的乾坤袋裏抓了把丹藥出來。

專門釣鬼, 一釣一個準。

容念風氣淡神閑地将丹藥放在身前, 果然,沒好一會兒, 有惡鬼從他身後爬了過來。

很标準的鬼臉,水草般的長發鋪散開來, 闊口大眼,面目猙獰,青色的長舌至腰腹,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容念風手握寂無劍,要是有不測他就一劍砍一個。

但好像不是他的錯覺,它們似乎都很怕他。

容念風清了清嗓子,捏了枚丹藥,和趴在地上的惡鬼道:“你想吃嗎?”

那惡鬼拿不準,雖說年歲大一點的鬼說不能和眼前的仙界少年說話,但它們都是些年輕小鬼呢,還餓了那麽多年,那丹藥香香的,比地上這些死人好吃。

它們年紀小,受點誘惑不過分吧。

“給我,要。”長時間不開口說話,它們的嗓子聽起來又沙又啞,說是用燒紅的烙鐵滾過也不過分。

容念風卻一臉興奮地挑眉:“哎喲,還是進化版。”

屍傀山的小鬼只會咬人呢。

但能說話交流方便得多。

“我還有很多這種丹藥。”他循循善誘,引得幾只惡鬼又往前爬了爬。

容念風:“你們剛才聲音不是學得挺像嘛,能看到我的記憶吧?”

爬上前的幾只惡鬼雙眼發光地盯着丹藥,笨拙地點點頭。身後年歲大些的惡鬼發出凄厲的尖叫,雖聽不懂,但容念風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讓這些惡鬼別信他的話。

他頓了頓,丢了枚丹藥,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抛物線。

“嗷嗚——”一只動作快的鬼吭哧吭哧地吞入肚中,發出喟嘆的滿足聲。

然後它哭了。

容念風:???

惡鬼嗚嗚咽咽:“好吃得鬼流淚。”

容念風:“……那就好。”

真是只情感豐富的小鬼一枚呢。

知曉它們确實喜歡這丹藥的味道後,他哐哐又從乾坤袋中擡出大箱子黑黝黝的丹藥來。

“既然你們能看見我的回憶,那幫我尋到他,這丹藥就送給你們了。”

聞言,哭得“梨花帶雨”的惡鬼忙不疊點頭,活脫脫像個托,嘀嘀咕咕地勸說着趴在它身邊的鬼:“一枚下肚,千年不愁。”

這年頭鬼都那麽會做生意了?

一頓操作下,為五鬥丹藥折腰的惡鬼開始說着自己的小道消息。

“我感覺是那個聞起來臭臭的修士。”

容念風:“聞起來臭臭的?”

惡鬼薅了枚丹藥,又被香哭了,點頭哽咽道:“嗯,看起來白白的,就是你記憶裏的那個人。”

“但他身上臭死了,沒鬼喜歡,我們都躲着他啃其他人。”

另一個惡鬼手中抓了把丹藥,當糖豆咔咔啃着,應和:“他身上氣息是禁術,吃了對鬼不好。”

聞言,容念風倒是有些好奇了,聽它們的描述确實是葉星辰,但葉星辰身上怎麽會有禁術?難不成他患的怪病也和這禁術有關?

他問:“那他身上這禁術是修仙界的嗎?”

惡鬼搖頭:“像是魔族禁術。”

再多的它們也不知道了,容念風不再強求,跟着其中一只惡鬼到了座屍山。

那惡鬼捂着鼻子,拿着手扇了扇。

容念風:“……”

他竟然從一只全身烏黑的惡鬼臉上看出了嫌棄的神色。

“就是那堆屍山裏,”惡鬼屏息,沒忍住,“嘔——”

容念風一臉同情地看着他。

惡鬼道:“你自己去吧,趕緊把他扒拉走。要不然這堆屍體都要被污染了,等他走了放個十幾年,散散味也許還能啃一啃。”

容念風:?

當魚幹磨牙呢?

他點頭,吭哧吭哧爬上那堆屍山上,扒拉半天,總算在角落裏尋到了躺着的葉星辰。

他忍着心裏那股不爽,将人扯了出來。

渾身發涼,半點呼吸都沒了,不怪綠意,看起來确實像死了,還是死了好幾天那種。

然後他一巴掌呼了下去。

葉星辰年幼時就知自己在修煉上天賦異禀,比如說他去秘境時,走幾步就能撿到些天材地寶,有時運氣好了,掉進個山洞還能得到奇怪的老爺爺傳承。

故而他從八歲就堅信,自己未來肯定是修煉大能,說不準還是個救世大英雄。

他勤勤懇懇當了八年的卷王,每天除了修煉就是修煉。

直到他十六歲的時候,他突然無法修煉了。

毫無征兆,靈根枯竭,經脈受損。

成了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廢物。

宗門弟子說他隕落了。

少年英才昙花一現,何其可笑。日日夜夜的修煉,随着這八個字消失殆盡。

他用盡辦法,跪在通星殿外求九陽神尊的指點,吞了無數枚丹藥,沒日沒夜地修煉着,能試的辦法他都試了,可他的修為,卻再也無法突破。

但有一天,他夢見了一卷殘綱。

殘綱裏,他會在二十一歲時遇到機緣,重新修煉,成為南北大陸的天驕。

他心想,還有這好事?

于是十六歲的他擺爛了。

他每日無聊了就吐吐血玩,冷了就曬曬太陽,沒事做時就撿點天材地寶囤起來,要麽學些凡世的小把戲,裝死吓吓別人。

大多時候,他不願搭理人就想鹹魚躺時,只要趴在那裏一動不動,他們都會大驚失色,不再打擾他,生怕自己死了會和他們扯上關系。

某日,一向懶散慣了的他,突然多了個道侶。

道侶很怪。

就像現下,道侶一巴掌呼在他臉上,嘴裏說着他聽不懂的話:“葉星辰,你是不是不行,你不是龍傲天嗎”

奇了怪了,他都渾身是血的躺在這兒了,道侶還知道自己活着唉。

睡得正熟的葉星辰嘆了口氣,道侶怎麽有時候笨笨的,有時候又還挺聰明的?

他慢慢有了體溫,鴉羽般的雙睫輕顫,複而睜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直起身子:“鹹魚至上,及時行樂。”

松了口氣的容念風:“……鹹魚你大爺的。”

葉星辰笑了,他被少年扶起來,黑雲翻湧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心想,自家道侶看起來還是很好看的。

容念風癱臉,兇巴巴道:“不準看我。”

他囫囵應聲:“嗯。”

他很聽話的。

容念風:“你是狗吧?”

葉星辰一臉不解地看着他,容念風輕嗤一聲:“怎麽看見我突然像看見了骨頭似的。”

他又道:“還怪惡心的。”

葉星辰輕咳着,眉眼彎彎,笑意從眼尾蔓延開來。

“你什麽時候學會裝死這招了?”容念風問。

若不是他篤定葉星辰不會輕易死去,饒是他命再大,躺這兒躺幾天,祟氣入體,就他現在病恹恹的樣子,死只是早晚的事。

葉星辰半真半假道:“無聊的時候學的,柳文欺負我時,這招還挺好用。”

他特地加深了欺負兩字。

容念風垂眸,心道剛才應該再踹兩腳柳文。

現在劇情線已經崩到親媽來了都不認識的程度了,葉星辰修為并未被廢,性子也和書中大有不同。可在某些節點還是會發生,沖喜、鲛人遺跡、魔修的出現,那容念雪的死去,給葉星辰送裝備大概率也可能會發生。

“咳咳咳。”葉星辰有些難受,他渾身是傷,腦子昏昏沉沉的。

容念風回神,将他扶着坐下,起身喚出寂無來。

葉星辰掀開眼:“大黑劍怎麽像是被抛光了?”

聞言,容念風繞着寂無轉了圈,點頭:“別說,好像還真是。”

都亮堂了不少。

他忽而反應過來,糾正葉星辰的措辭:“它有名字,喚寂無。”

葉星辰:“怎麽叫了那麽一個名字?”

聽起來悲涼得很。

容念風道:“……為了裝。”

沒辦法,那一瞬間靈感上來了。

葉星辰:“……”

道侶果然別具一格。

“哦對了,還有事得打聽打聽。”

說着,他又喚出那惡鬼來。

“嘔——”惡鬼萬般嫌棄,捏着鼻子,幹嘔着問,“你、嘔,又有何事?”

容念風:“我昨夜進來時,你們為何突然消失了?”

他握着劍:“是在怕它嗎?”

惡鬼看他的神色變了變,好半晌才道:“不能說,說了會灰飛煙滅的。”

它雖然只是鬼,但好死不如賴活着。

容念風心裏了然,不再為難,将乾坤袋中剩下的丹藥都給它了。

葉星辰問:“怎麽了?”

容念風搖頭,小聲道:“我好像撿到什麽不得了的大寶貝了。”

聲音愈來愈遠,容念風載着葉星辰離開。

無數惡鬼探出頭來,直直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

忽然,年歲最大的缢鬼出聲:“鬼君來都來了,怎不現身?”

話音一落,暗處裏,謝鏡之悄然出現。

它們臣服在地上,萬鬼朝拜:“參見鬼君。”

謝鏡之面色慘白,嘴角還帶着血,冷聲道:“不用管我。”

他渾身魔氣和祟氣纏繞,額間紅紋蓮花愈發清晰。

遠處,漫天灰燼飛舞。亂葬崗再過去點兒,往上就是無間獄。無間獄開了,藍色靈蝶揚翼,帶着鲛人怨靈獨有的幽藍光芒,湧入那死寂之處。

謝鏡之的背影跟着消失在那兒。

缢鬼悵然,喃喃道:“故人何故不歸。”

“閣下,鬼君怎受了重傷?”

有些不懂的小鬼仰頭問。

它們自小聽聞鬼君的事跡長大,千餘年來,會到此處的,也就只有鬼君一人。

明明無間獄那個地方,比亂葬崗還要冷清、死寂,時間靜止,安靜得讓人可怕。

可鬼君每百年便來一次,一去就是數十年。

缢鬼愣神,道:“鲛人遺跡碎了。”

“鬼君的傷是因為毀了鲛人遺跡嗎?”

“嗯。”

只為了救那只爬出去的惡鬼,他們千餘年前的鬼君,忘記了自己前世的人。

它想到了很多往事。

鲛人一族最為忌諱與外族通婚。

但鲛人族的儲君卻愛上了人族少女,偷嘗禁果,生下了個奇怪的半鲛人。

人族壽命何其短,人族少女死了,儲君殉情,只留下了彼時才百歲的小鲛人。

無人庇佑他,鲛人全族将小鲛人丢到了亂葬崗自生自滅。

惡鬼啃噬着他,自愈的體質卻不能一死百了。亂葬崗的惡鬼全靠着他一人飽腹,甚至饒有興致商量着今日誰吃,明日誰吃。

終于,百年後,小鲛人被折磨死了。

似乎是在悲憐他,密密麻麻的彼岸花在亂葬崗的枯骨腐肉上綻放,那是千餘年來,亂葬崗最美的景色。

小鲛人死了,爬回來的卻是惡鬼。

亂葬崗裏的惡魂,被他吞入腹中。

惡鬼沒有吞掉他,只是淡淡地問:“你可知何處可以容納我?”

缢鬼伏在地上,顫顫巍巍說:“鬼……鬼界。”

惡鬼走了。

再回來時,他已是鬼界的鬼君,額間紅蓮妖豔,手中提着個半大的小孩兒。

也是個半鲛人,不過是魔修和鲛人誕下的。

驚懼不已,他還是大着膽子望了望,那小孩兒渾身是血,魔氣纏繞周身,看起來兇巴巴的。

惡鬼開了無間獄,那也是它第一次見無間獄長何樣,聽聞那兒,是惡貫滿盈的人才能去的地方。

惡鬼沒有再出來,他死了,魂飛魄散。

小孩兒卻出來了。

魔不能修鬼道,于是他将自己一分為二,一半成了魔,一半成了鬼。

他走了惡鬼的老路,成了鬼君。

他再次找上自己時,也問了一個問題,他問:“你可知何物可見前世?”

他似乎不願相信那惡鬼真的死了,即使鬼界也尋不到惡鬼的身影,即使夜忘川渡河之人從未有他。

缢鬼仍舊顫顫巍巍地低伏在他的腳邊:“回、回天鏡。”

新鬼君只是淡然笑笑:“原是那腌臜之物。”

他那腌臜的魔修父君所留之物。

有傳聞那神器在凡世,他便去找。有說在魔界,他也去找。

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那麽多年,那東西,竟還是在鲛人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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