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女鬼
第22章 女鬼
偏東的一間房內, 雲雁走到了牆角下的那個花盆前,細長的手指在蘭花上撫摸,盆內慢慢鑽出一只鬼來, 龇牙咧嘴地望着他:“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你什麽都不肯說, 還想要出去?”
“封君山的兒子, 你跟那個女人都是一夥的!”女子咬牙罵道。
“哪個女人?”雲雁眼眸微眯。
“還能有哪個女人?當然是那個賤人蘇芷棠!”
雲雁冷笑一聲:“哪來這麽大怨氣?連封家都敢闖?當真是一只不怕死的鬼。”
“怕死?我早就死了,還怕什麽死?”女鬼情緒激動地大吼。
“為什麽這麽怨恨她?”雲雁挑了挑濃眉, “她害過你?”
女鬼垂下了頭去:“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雲雁從衣襟內取出一塊紅蓋頭, 在她面前抖散開,“這個,是你的吧?”
女鬼看到這塊紅蓋頭,震驚地擡起頭來, 伸手去奪:“這怎麽會在你這兒?”
雲雁往後退開一步, 道:“若我猜得沒錯的話, 你的鬼魂這些年一直都藏在河妖的那艘船上, 河妖死後,你的鬼魂便飄回了這姑蘇城, 你回了蘇家,想去找你的小姐,對吧?”
女鬼睜着兩只本就很大的眼睛, 死死盯着他,那氣極的模樣仿佛想要将他咬碎。
“被我說中了對不對?那蘇家大小姐就是你的主人。”
“你在調查我?為什麽?”女鬼回憶起前幾日在蘇家見到的一幕, 當時他與塗山楚二人來到蘇家, 她并沒有想太多, 沒想到他們竟然是去調查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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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雁只是彎眸一笑:“除妖捉鬼, 乃修士之己任。”
女鬼冷笑道:“那倘若修士之母是個害人奪命的蛇蠍毒婦呢?”
雲雁眸光驟然變冷,殺氣現出, 擡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你這話不對!我母親是一個至純至樸的大善之人,你可別給她安什麽難聽的帽子。”
“叔母亦是母。”女鬼艱難地說道。
“我只有一個母親。”雲雁眼底陰鸷,咬牙切齒,若不是還有話要問她,他肯定會将她捏得魂飛魄散。
他松開了手,攤開那塊紅蓋頭,将上面的蓮花紋舉給她看:“這是你繡的?”
女鬼長發披散,被他掐了那麽一下,眼睛翻白,道:“想知道?”
“說。”
“帶我去見她,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說。”雲雁重複着這個字。
女鬼将脖子往他面前一放,笑着說:“小公子,你殺了我吧。”
“這世上知道此物的,只有我和小姐二人,你看你是要去威脅她呢?還是帶我去見她?”
“好說歹說,人家也是你的叔母,你不好太為難她吧?”
雲雁怒不可遏,一掌将其又摁回了花盆裏。
他打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虞洛芽此時剛好在走廊上,她看到雲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轉身上了二樓。
去二樓做什麽?
找誰?
她心中好奇,也跟着走上了二樓,剛一上去,就碰上賀無霜。
“虞姑娘,你怎麽跑上面來玩了?”
“我……就随便走走。”
賀無霜擋着她的路,她瞅到雲雁好像進了師姐的房間,她想走過去,但是賀無霜卻強行将她拉入了他的房間。
“你做什麽?”她大吼大叫。
“請你進來坐坐。”賀無霜将她摁在了桌前的凳子上。
虞洛芽根本不想在他這裏坐,但是太過反抗又會令他起疑,于是只好安靜坐下了,“賀公子,你這幾日過得好麽?”
“被困在這裏面有什麽好的?我想出去逛街。”
“是麽?我也想去呢。”
“想出去還不簡單?這明正堂的封印,随随便便就破開了。”
“不可不可。這樣不好。”虞洛芽心想雲雁如今去找女主,應該就是商讨女鬼之事,原書中,他們兩人會在第七日的時候出明正堂,也就是在那一日,棠夫人死于非命。
而原書中,賀無霜自始至終都沒有被關進明正堂過,所以那天他就是在外面的。
“話說,你跟雲雁兩個到底是什麽關系啊?”賀無霜忽然問了一句很不着邊際的話。
“就是師兄師妹的關系呗。”虞洛芽道。
“誰信啊?”
虞洛芽想翻白眼:我也沒讓你信啊。
賀無霜給她倒了一杯清茶,放到她的面前:“我看……他與封青玄的關系似乎不怎麽樣呢。”
“賀公子這麽關心他,莫非……是有龍陽之好?”虞洛芽掩唇驚道。
“咳……”賀無霜噎住了。
“虞姑娘的腦回路可真是清奇。”
虞洛芽單手撐着下巴說:“是呀,賀公子不介意我嗑一嗑你與雲師哥的CP吧?”
賀無霜:“什麽是CP?”
“CP呢,就是……”她的話被門外的一道聲音打斷了,“賀公子,笨蛋的話聽多了,小心自己腦子也跟着變傻。”
雲雁丢下這句話後,就越過房門口走了。
虞洛芽氣憤填膺地追了出去,指着他咆哮:“你說誰是笨蛋?”
雲雁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虞洛芽氣到頭頂冒煙,轉身同屋裏的人說:“看到了嗎?我們就是這樣的關系。你羨不羨慕,咱們要不要身體互換?”
賀無霜擺手婉拒:“不了。”
*
翌日
雲雁的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他拉開房門,見到賀無霜站在外面。
賀無霜每日都會來找他喝茶,這已經成了他每日唯一的消遣。
“封二公子,咱們今日……喝點別的吧。”
雲雁見他手裏拎着一壺酒,想都沒想就拒絕道:“還是喝茶吧。”
“那好,你喝茶,我喝酒。”賀無霜走了進去,在桌子前坐下。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濃郁的米酒香飄散出來,萦繞于整個房間。
“真的不來一杯麽?”他舉杯邀請他道。
雲雁擺手拒絕:“不了。”
賀無霜獨自飲下杯中酒,看向對面的人,道:“小雲公子,是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麽?”
他的一句“小雲公子”令雲雁眯起了眸子:“什麽印象?”
“咱們以前……見過。”
雲雁眼皮一跳:“沒有吧?”
他沒有半點印象。
賀無霜繼續飲酒,不再看他:“是麽?那看來是我記錯了。”
雲雁垂下了眼簾,眸似寒潭般幽冷,賀無霜一直在他對面飲酒,邊飲邊自言自語。
“可能我記錯了吧……”
“可憐吶……雲家小公子年紀那麽小,就被人給殺了……”
“要是他還活着,現在指不定也是一個劍修奇才呢。”
賀無霜喝得有些醉了,擡起頭來看向他,“今日,好像是雲家滅門的日子呢。”
雲雁雙手放在桌下,緊緊握成拳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用他提醒,這事他記得比誰都清楚。
“賀公子,酒喝完了,就回去吧。”
他下了逐客令,賀無霜拎着酒壺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轉身,他這一晃就晃到了那盆蘭花面前,“雲公子,你這盆蘭花也太香了。”
話音未落,人就摔倒了下去,手中酒壺碰到蘭花盆,花盆應聲碎裂,而裏面的女鬼趁機逃了出去。
雲雁見狀,拔步便追,地上的賀無霜嘴角勾起一抹笑,跟空氣道歉:“不好意思啊,撞碎了你的花盆。”
“雲雁?”走廊上的塗山楚剛好看到這一幕,吃驚地朝他追了去。
“師姐,鬼跑了。”雲雁道了一聲,就推開窗跳了出去。
“不可以出去!”塗山楚追到了窗戶邊,今日是他家人的祭日,她擔心他出事,于是也跟着跳了出去。
他們就這樣出了明正堂,一夜都沒有回來,直到第二天早晨,虞洛芽去雲雁房間敲門,才知道了他不在房間裏。
“不好了!出事了!”門口響起了小弟子的叫喊聲。
“外面出什麽事了?”封青玄第一個跑到門口,詢問道。
“棠夫人不見了!”
“什麽?!”
小弟子喘了一口氣,才說:“棠夫人今早去寺廟上香,結果人進去後就再也沒出來,二當家帶人進去找,可是怎麽都找不到啊。”
弟子話還未說完,封青玄就已經沖了出去,小弟子急忙追上:“大公子,您不可以出去啊!”
“我去找叔母。”封青玄丢下這樣一句話,就沒了身影。
虞洛芽見狀,心知情況不妙,她轉頭看向後面的秦雨淞,走過去抓着他道:“秦師兄,我們也出去找棠夫人吧。”
秦雨淞一直都覺得大家沒問題,不可能被魔附身,所以也不會被規矩所拘束,他道:“師妹,你留在這裏吧,我去找。”
“不!師兄,帶上我啊!”虞洛芽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走。
她知道他不讓自己跟去的原因是因為眼睛,于是道:“師兄,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亂的。棠夫人不見了,我也很擔心,你就帶我去吧。”
“那,走吧。我們去把雲雁叫上。”他說着就轉身朝着裏面的屋子走去,但是走過去卻看見他屋裏沒人,“這小子比我們動作還快。”
虞洛芽心裏焦急,怕去晚了一步,“我們快走吧。”
兩人出了明正堂,發現封府內的弟子大多都出去找棠夫人了,無暇顧及他們。
棠夫人是封嬴石的心頭寶,她失蹤了,封嬴石怕是要發瘋,況且現在她還懷着身孕,更是不敢有半點耽擱。
“聽說是在靈光寺失蹤的,咱們去那邊找找。”
秦雨淞帶着她趕到了靈光寺,那裏有許多的封家弟子在,就連其他門派的人也來幫忙找人了。
“秦師兄,咱們換個地方找吧,這裏人這麽多,棠夫人要是被壞人抓了,那個壞人也不可能留在這裏的。”
“那我們去街上找找。”
*
姑蘇城是出了名的江南水鄉,城中河流衆多,宛如玉條絲帶,穿梭于東南西北,跨過青磚黛瓦的樓閣,游過年歲久遠的古橋。
在勾欄小巷之中,就藏着這樣一條河流,河上一艘烏篷船慢慢游蕩,船內躺着一位粉黛佳人,她緩緩睜開眼眸,手下意識地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迷離地打量周遭環境。
“小姐,你醒了。”
一道柔柔的聲音從身旁傳來,她驚恐地睜大美目,看到旁邊坐着一位梳着雙環髻的粉衣少女,一時間,她竟有種恍然錯世的感覺。
“阿泠……”
她脫口而出地喚道,真的将這當做一場夢了。
“小姐。”女子如此喚了一聲,須臾,又道:“應該喚你姐姐才對。”
“阿泠……”蘇芷棠的眼眶裏有淚花閃現,“是你嗎?”
“對啊,是我,你的妹妹,蘇泠。”
蘇芷棠伸手去摸她,卻摸了個空,她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穿過了她的身體,吓得大叫,恍然驚覺:“你死了!你死了……”
“對啊,姐姐,我死了。你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還滿意麽?”
蘇芷棠倉惶滿臉,往後退去,可是這船艙內空間不大,她再退就是船角了。
“姐姐,你躲什麽?這麽多年不見,你不想我麽?”
一陣風吹過,将烏篷船的簾子吹開,外面春意闌珊的景色送到她們的眼前,蘇泠指着那外面的流光美景說:“姐姐不是最愛看江南的河景麽?快看啊。”
“阿泠……”蘇芷棠全身止不住地發抖,哪有心思去看外面的美景,可是她卻自顧自地一直在說:“姐姐,你還記得麽?那時候,我們每天都一起出門去游船,姐姐對我說‘阿泠雖是私生女,可卻是我最愛的妹妹’。”
“還記得那座橋頭麽?姐姐就是在那裏,遇見的封公子。”
蘇芷棠眼皮一顫,往着簾子外面看了去,多年前的往事浮現心頭,她忍不住啜泣起來。
很多年前,她與蘇泠二人在此處游玩,那天,蘇泠不幸落了水,一位豐神俊朗的公子出現将她救起。
那一刻,兩人都被那位公子的神顏所傾倒。
自此,兩人的話題便總是圍繞着那位公子。
“怎麽會不記得呢?”蘇芷棠笑了起來,那是她這段時日裏第一次笑,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她的手撫摸着自己的腹部,哭得泣不成聲。
蘇泠睨了眼她隆起的小腹,“怎麽?封家二夫人的日子不好過?怎麽還哭上了呢?”
她擡手勾起了她如玉琢的下颚,說:“姐姐,我們當年約好了要去游洛陽,咱們現在就去吧。”
“現在?”蘇芷棠雙目驚訝。
“對啊,就現在,就咱們,還有你肚子裏的小侄子。”
蘇泠看着外面的大好風光:“這麽好的風光,就是應該去游玩才對,待在那破廟裏做什麽,姐姐你以前可是最不信這些的。”
“船很快就要開到城門口了,我們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
“秦師兄,你注意看看河上,船上也有可能藏人。”
虞洛芽依稀記得原書劇情,棠夫人好像就是被抓到了船上。
他們兩人沿着河邊走了兩條街,邊走邊大喊:“棠夫人!棠夫人,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
恍然間,前面好像響起了一聲回答。
秦雨淞耳朵尖,立馬就尋到了聲音發出地,“師妹,你在這兒別動,我過去。”
語音剛落,他人就躍到了河水上。
烏篷船內,蘇泠用手捂住了蘇芷棠的嘴,扯出一個陰笑,“這麽快就找來了呢。姐姐,咱們怎麽能夠任由他們來破壞我們的出游計劃?”
秦雨淞足尖在河水上的幾艘烏篷船上輕點過,一艘一艘地尋找着,不消多時,就找到了她們所在的這艘船。
“哪裏來的妖孽,竟敢抓走棠夫人!”秦雨淞闖入烏篷船內,見到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那女子花容月貌,眸若秋水,秀發用兩支青雀簪半挽,閑閑地垂在胸前,櫻桃小口輕啓:“小公子,你說誰是妖孽呢?”
秦雨淞堪堪愣住,見她與蘇芷棠二人坐在船中,手握美人團扇,那模樣倒像是相約要去春游。
“你是?”他問。
“我啊,我是你們棠夫人的昔日故友,此番來這姑蘇城,就是來找她的。”
蘇泠此刻附身于一位姑娘的身上,秦雨淞并未察覺出異常。
“你要找棠夫人也得跟她家裏人交代一聲啊,你知不知道這都把大家急壞了?”
女子狀若驚訝地道:“啊?有這等事?那可真是我的過錯了。”
秦雨淞見她如此模樣,也不好怪罪于她,“這樣,咱們先回封府。”
“回封府?這可不行。我與棠姐姐說好了要去游玩的。”
“游玩?你們二人去游玩不安全,我護送你們吧。”
“好啊。求之不得呢。”
外面的街道上,虞洛芽看着秦雨淞進了一艘烏篷船,可是半晌都未出來,她催動玉牌喚他:“秦師兄!秦師兄!”
“師妹……”秦雨淞剛回答了她一聲,就暈倒了過去。
蘇泠長袖收回,将迷煙藏于袖中,“呵,廢物,一下子就被我迷暈了。”
一旁靜坐的蘇芷棠看着她這一翻操作,知道她來此是有備而來,她心生絕望,自己應該是逃不出去了。
虞洛芽聯系不上秦雨淞,知道他肯定是出事了,她朝着前面跑了去,沿着街道去追那艘船。
這個時候,只有她這個菜鳥上場了。
她得去救秦師兄!
她手中祭出長劍,向着河上飛去,直直刺入船簾,裏面只有三個人,她的劍準确地朝着那個陌生女子刺去。
蘇泠往後一躲,驚道:“你不是瞎子麽?”
虞洛芽快速抛出一張驅鬼符,向蘇泠的眉心飛去。蘇泠為躲避符紙,逃出了烏篷船,虞洛芽立即追了出去,并大聲對蘇芷棠道:“棠夫人,快上岸!”
等兩人走後,蘇芷棠即刻叫船夫靠了岸,她提着裙尖往着岸上跑了去。
她一直在跑,跑進了一條巷子裏,在裏面躲了起來,她不敢出去,她也不敢回封家,深深的罪惡感在心頭蔓延,她只想永遠地躲在這裏。
她不知道在這裏躲藏了多久,直到前面的地上出現了一圈陰影。
她擡起頭來,看到一個身穿嫁衣的新娘站在寂寥的巷子裏。
新娘的嫁衣與蓋頭在風中飄蕩,她清晰地看到,在那綴着紅色流蘇的蓋頭上繡着一朵複雜的蓮花紋。
她驚恐萬狀,啞聲叫了一聲,努力地站起來,想要逃,可是雙腿卻無力。
新娘在向着自己飄近,那是鬼,那一定是鬼!
“啊啊啊!!!”
“別過來!別過來!”
她大叫着,雙手在空中揮舞,像個發羊癫瘋的瘋婆子。
新娘對她的吶喊充耳不聞,一直飄到了她的面前,紅蓋頭下的唇角勾起半邊臉,那是比厲鬼還要可怕的笑容。
新娘的左手擡起,在那寬大的金絲線袖口內,有一串紅色的山鬼花錢手鏈與嫁衣的顏色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