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命

第23章 兩命

微風徐徐, 吹動少年手腕上的紅繩,銀鈴在空寂的夜裏回響。

“阿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蘇芷棠突然用手指着面前的人,吼道:“蘇泠, 你忘了嗎?當年母親要将你沉河, 是我!我去求母親開恩, 你才有了做我丫鬟的機會,那些年, 我待你不好嗎?”

她的眸光逐漸變得陰戾:“我将你如親姐妹一般對待, 你難道就不該報答一下我麽?只不過要你換上嫁衣,替我引開那些山匪而已,你有什麽不願意的?難道真把自己當成蘇家的二小姐了嗎?”

她跪坐在地上,仰頭冷冷笑了起來, 發絲被風吹得淩亂不堪,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 你現在回來做什麽?做什麽啊?!”

她嘶吼道:“殺了我, 封君山就能是你的了麽?”

少年渾身一震,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他向前一步,驚聲問道:“你說什麽?”

蘇芷棠像是真瘋了,連他的聲音都沒有聽出來, 又是一聲譏笑:“我說什麽?蘇泠,你那點心思以為我不知道麽?你也喜歡他對吧!”

“當初我讓你為我繡這身嫁衣, 你當時心裏想的肯定是, 你要是能夠嫁給他就好了吧。”

“可惜, 天不遂人願, 你我喜歡的,那都是有婦之夫。”

“呵呵……”她仰天冷笑, 如珍珠般的淚滑落下來,“你說,我們那時候怎麽就那麽喜歡他呢?喜歡到為他逃婚……”

“那天,聽到母親為我定下一門親事的時候,是阿泠你說,不想嫁的話,那就逃婚吧。”

“然後,我們逃了。”

“我穿上你為我繡好的嫁衣,我們一起逃婚去找他,遇上山匪的那個夜晚,我膽怯了,我後悔了,我逼你換上嫁衣,替我引開山匪,然後我一個人跑回了姑蘇城。”

“回去後,我才知道原來母親給我定的親事就是封家,但是卻是封家的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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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房間裏坐了一整晚,最後,答應了這門婚事。”

“既然不能嫁給他,那就嫁給他最親近的人。”

雲雁聽了她這些話,扯下頭上的蓋頭,攥着上面的蓮花紋,逼問:“這圖案是何物?”

蘇芷棠看到新娘子的臉竟是他,整個人激靈了一下,驚愕道:“小雲公子,怎麽是你?”

“告訴我,這是何物?”雲雁再一次重複,仿佛他離答案已經很近了。

蘇芷棠恐慌地往後退,腦袋不住地搖:“怎麽是你?怎麽會是你?”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

雲雁步步緊逼,紅衣獵獵,語氣陰冷,似有冰碴墜地:“叔母,告訴我,為什麽要在上面繡這個圖案?它,代表着何物?”

蘇芷棠垂下了顫抖的睫毛,搖着頭說:“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告訴我。”雲雁向她逼近。

“雲師哥!”

驀地,一聲亮麗悅耳的女音從巷子後面傳來。

虞洛芽與那只女鬼打鬥多時,但還是讓她跑了,她一路追尋到此處,恰好看到這樣一幕。

她以為雲雁要殺了棠夫人,于是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抱住了他的手臂,激動地喊道:“雲師哥!”

“你怎麽在這裏?”雲雁吃驚地垂下頭。

“棠夫人失蹤了,我們都出來找她了。”

這時,一只鬼突然竄入蘇芷棠的身體,然後從地上爬了起來,往着後面的街道逃走了。

雲雁見狀,立即推開虞洛芽,往着那邊追去。

他這一下推得重,虞洛芽差點摔去地上,她勉強站穩後,也趕緊追了上去。

“雲師哥!”

蘇芷棠跑得很快,穿過街道,一直到了河邊。

她站在一座拱形石橋上,身體裏的蘇泠大聲逼問:“姐姐,那個時候你為什麽不派人來救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來救我?”

蘇芷棠拽住了衣擺,道:“我曾叫母親派人去救你,只是她不肯。”

“是她不肯,還是你本來就不想救我?”蘇泠笑得凄涼,“我們從前說好了,你出嫁的時候,我給你陪嫁,你是怕我跟你一起去封府,然後洩露出你其實喜歡夫君哥哥的秘密吧!”

蘇芷棠被她戳中心事,嘴上說不出話來。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麽死的?那些山匪搶走了我身上的錢袋和首飾,然後把我賣進了青樓,那時候,我一直在盼望着你能來尋我,把我救出去。”

“我等啊等,卻等到了河妖娶親的消息,當時那些人不舍得獻出自己的女兒,就開始來青樓物色,我剛好被挑中。”

“姐姐,你見過河妖嗎?他長得奇醜無比,令人惡心,可我還要嫁給他,還要被迫與他洞房,最後我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他吸幹了我的血,将我的屍體做成裝飾品,擺在他的宮殿裏,任由其他妖怪觀賞。”

蘇芷棠目露驚訝,她以為她是被山匪殺死的,可沒想到竟然是被河妖……

“姐姐,游玩咱們是去不了了,但,我可以讓你感受一下被丢進河裏的感覺。”

說罷,她就縱身一躍,往着橋下的河中跳去。

“喜歡這種感覺嗎?被遺棄、被丢下……”

雲雁趕到河邊之時,卻沒在那裏看到有人,他回過身來,馬尾飛舞,一身紅衣潋滟如火,俊俏驚豔,像是一個來迎親的新郎官。

虞洛芽不經意瞟了一眼,穿着喜服的他太過耀眼,她有些不敢多看。

這時候,一個白衣身影跳入了河中,将蘇芷棠救了出來。

是女主來了!

塗山楚并不知道蘇芷棠被鬼附身,她将她救了起來,拍着她的臉頰,焦急地詢問:“棠夫人,你沒事吧?”

蘇芷棠驀然睜開眼睛,雙手扼住她的喉嚨:“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壞我計劃!”

“師姐!”

雲雁看到了那邊的一幕,大步沖過去,擡手扯下了身上的紅嫁衣,将其一甩,現出裏面他原本的黑袍。

虞洛芽見狀,心中警鈴大作,就是現在!

原書中就是現在,雲雁為救女主,魔入心間,憤怒地将蘇芷棠一劍殺死了。

不行!

她得阻止他!

“雲師哥!不要……”她沖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臂。

雲雁甩開她:“走開!”

她看到雲雁猩紅的一雙瞳,直視着前方,冷漠無情地朝橋上走去。

她再次撲了上去,死死地攔住他:“雲師哥,她的肚子裏還有孩子,想想孩子,那是無辜的。”

“我知道師姐在你心裏很重要,但是那人是你的叔母啊!”

“你想救師姐,我幫你!你不要暴躁,不要殺人好不好?”

“冷靜……冷靜……”

雲雁低眸看向了她,劍眉擰起,道:“你眼睛看得見了?”

“哈?”虞洛芽愣了一下,怎麽也沒想到他半天不說話,最後只說了句這個。

她趕緊又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可以殺人!”

“我去幫你救師姐。”她轉身便飛上了橋頭,手中攥着一張符紙,從背後偷襲,貼到了蘇芷棠的背上。

“啊!!!”

符紙在她背上燃燒,她身體裏女鬼的慘叫沖破雲霄,塗山楚因此從她手中逃脫,但是蘇芷棠卻突然轉身,這次直接将虞洛芽給抓走了。

搞什麽?

怎麽抓她了啊?

“虞師妹?”塗山楚從地上站起來,顧不得去揉脖子,立馬追了上來。

然而雲雁比她更快,長劍出鞘,指着蘇芷棠道:“告訴我,那個圖案,到底是何物?”

“呵呵呵,想知道?那還不簡單。你過來,我們尋個安靜的地方,我只說給你一個人聽。”

雲雁轉身對塗山楚道:“師姐,你別再過來了。”

“雲雁……”

雲雁向着她揮去一道劍光,銀光劃破夜色,等塗山楚視線再次清晰的時候,前面已經沒有了他們三人的身影。

*

蘇宅

三人落在這座空曠的院子,蘇府在姑蘇城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半吊子修仙家族,族裏沒有出過什麽傑出的修仙者,蘇芷棠能嫁入封家,完全是因為封嬴石對她一見鐘情,非她不娶,否則,蘇家也是攀不上封家這門親事的。

“說罷。”雲雁落地後,便出了聲,絲毫也等不了。

虞洛芽被摔在了地上,腳踝骨都磕破了皮,她身旁的蘇芷棠一只手還抓着她,目光轉向四周的庭院,這座庭院占地面積很大,院子中種着幾株不高的海棠花,在月光下盡情開放。

蘇芷棠面上的凄涼,被月光照得破碎,她莞爾一笑,身體裏的女鬼說道:“小公子,為何呢?為何總是對這蓮紋執着?”

她突然吼了出來:“對!我就是喜歡你爹!喜歡封君山!怎麽了?我和姐姐都喜歡他,他佩劍上的玉佩被我繡在了蓋頭上,我們不能夠嫁給他,難道就不可以幻想一下了麽?”

“你何必如此大驚小怪,這世上喜歡他的女子多得去了,你難道要趕盡殺絕嗎?”

雲雁宛如晴天霹靂,真的是玉佩!真的是封君山!

當年雲家滅門前夕,來到他們家的那個神秘男人,真的是封君山!

女鬼笑得凄慘:“呵呵呵,當年我落水之時,是被他所救,如今,這條命就還給他的兒子。”

說罷,她就往前一撲,撲向了雲雁的劍。

“不要!!!”

虞洛芽用力去抓她,可是卻沒抓住。

利刃刺入皮肉的聲音在夜下綻放,蘇芷棠與蘇泠的生命都在這一刻,結束在了雲雁的劍下。

“不要……”

虞洛芽大聲哭喊,鮮血濺到了她的臉上,死亡真真實實地出現在她面前。

她努力了,可是還是沒能救下蘇芷棠的命。

也許,她的命就該結束在這個時間。

她算不上良善之人,蘇泠因她而死,如今,只不過是來找她償命罷了。

只是,可憐了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沒出生就胎死腹中。

雲雁如受驚之雀,大退一步,滿目難以置信。

怎麽會……

怎麽會這樣?

鮮血從蘇芷棠嘴角滑落,與旁邊的海棠花一個顏色,可是這世上卻沒有了那個鐘愛海棠的棠夫人。

“啊!!!”

“小雲公子殺了大小姐!”

“小雲公子殺了大小姐……”

四周,有蘇家的家丁看到了這一幕,尖聲大叫了起來。

雲雁呆滞地看着面前這一切,一個聲音突然從斜後方傳來,那聲音陰柔地笑着:“雲淮願,你,殺人了呢。”

他怆然跪了下去,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叔母……”

虞洛芽朝着雲雁看去,那是她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表情,仿佛悲傷鋪蓋在了他的臉頰上,在那雙漆黑的桃花目裏,夾雜着太多的情緒,發生如此變故,他才是那個最難受的人吧。

朦胧夜色下,他就好像一顆傾塌的樹,黑衣墨發,面如死灰,渾身不見一點顏色。

她朝着他爬了過去,握住他瘦削的雙肩,大聲道:“雲師哥!你沒有殺人!那不是你殺的。你的手都沒有擡起來,那跟你沒有關系。是那只鬼,是她借你的劍。”

她定定地看着他,大聲地重複:“你沒有殺人,你沒有!”

雲雁雙目無神,身子像孱弱的蒲公英,仿佛風吹就散。

他擡起濃密的眼睫,陰郁的一雙眼看向她,清隽幹淨的臉如古畫一般沉寂,良久,那張唇才翕動,道:“你的眼睛裏面,有月亮了诶。”

好久好久,他沒在她的眼裏看到光亮,他以為她會徹底變成一個瞎子。

可今天,她的眼睛亮了。

虞洛芽怔然,杏眼睜大,因為雲雁這句毫無厘頭的話。

這樣的他,有些令人心疼,明日之後,他會忘記今夜的所有。

既然要忘記,那為什麽不大膽一點呢?

她看着他的眼,振振有詞地道:“雲師哥,我的眼睛裏不止有月亮,還有……你。”

話音落下之際,他的眸光如星子般閃動,而他頭頂的好感度在“蹭蹭蹭”往上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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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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