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纾大腦宕機宕到什麽程度呢?直到跑進自習室收拾東西才反應過來靳野要帶他去吃晚飯。

并且她果斷打算翹掉晚上的課。法理課哪有男人重要呢?

而背着包出門前,林纾已經想好了怎麽把這件事翻篇——裝傻嘛!自古以來最好用的一招!不管靳野到底有沒有聽到,雖然看他的反應十有八九是将她的春心萌動看穿了,但她不管,就當沒有發生過!才不承認自己說了那段話!

本來就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這種情況就更要把自己包裝的老司機一點。

情人路林纾和很多人一起走過,于她而言,除了這條路空氣新鮮一點,沒有什麽不同。

林纾沒有小夢想——如果有了男朋友,一定要牽着手走完。

她跟楊靖雯一起壓過這條路的次數最多。

那時候她們倆雖然不同學院,課程相差了十萬八千裏,但一到下課總會粘到一塊。

楊靖雯那個坑貨最坑的一次,是在這條路上當着她的追求者的面吻了林纾——差點都拔絲兒了。

而這件事情的影響就是,她們兩個上了一次學校論壇,詳細到某級某系某班某某和某某某的那種,然後不光是楊靖雯,連林纾三個月內都沒有一個小哥哥來撩。

直到楊靖雯跟她前前任天雷勾地火,林纾才得以“清白”。但仍有男生在跟她表白時一本正經說:“沒關系,我覺得我能把你掰直。”

情人路最多的就是小情侶,手牽着手耳鬓厮磨,路過連體嬰兒似的一對總能聽到女生誇張的發嗲。

跟靳野一起走在銀杏樹下是什麽感覺呢?

林纾竟然莫名生出了天荒地老的永世缱绻,像爬山虎一點一點盤滿整個牆面,到了夏天綠油油的一片,靜谧而又充滿希望。

仿佛看得見未來,光明無限。

可能嗎?她不禁問自己,嘴邊揚起微笑,帶着一絲否定。

除了以他們為圓心,方圓5米沒有人敢經過外,林纾很享受這段路程。

大抵是他那種生人勿近誰近誰短命的氣質,導致連準備和她打招呼的熟人,在看到林纾旁邊的男人後都沉默統一的放下了揮動的手臂。

兩人沒有手牽手,靳野是想牽的,當發現這個念頭時,自己也有些愣然——又不是沒談過戀愛,三十歲的人怎麽還跟個小學生過家家似的。

林纾背着她的雙肩包,那只獅子依舊從書包拉鏈裏露出個頭來,她一只手裏拎着筆記本電腦,另一只手摟着一本書。

林纾恬然的模樣讓他不自覺的放緩了腳步,在靳野所剩無幾的語文必背素材裏,她是這般——濃妝淡抹總相宜。在林纾身上有股矛盾的但是卻能共生極好的氣質。

高興的她,活躍時,笑起來連眼睛都在說話,美好得宛如天使,無憂無慮,能讓你覺得世界都是好的;專注的她,沉默時,仿佛全身的每個細胞都投入了手裏的工作。就像在酒吧那麽喧嚣的地方她也能毫不受擾,忙起來連酒店大廳都是工作場所。有點兒随遇而安,好像她有一個開關似的,需要時打開與外界聯系,不需要時關掉,周身自帶結界。

23歲,正是一個女孩最美的年紀,理應是灑脫的任性的享受世界的一段歲月,而他所認識的林纾,仿佛歷經千帆,帶着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冷靜與洞察力。

這與她能插科打诨,時不時的撒嬌不沖突,是一種感覺,在時不時能聽到歡聲笑語的校園裏,他感受到的,她的不一樣。

她在拒絕天真單純等一切在他看來林纾該有的可愛特點,就像她拒絕糖類一樣,把自己

隔絕在團體之外,清晰客觀的看待生活。

他想聽這個女孩兒身上的故事。林纾對待世界的方式在吸引他——與其說她直面現實世界,不給自己任何想象的空間,不如說是一種積極的逃避。

他的23歲,那是怎麽樣的荒唐呢?

他逃避現實的方式很愚蠢,遠不如她高明。那時候的他整日整夜的酒精和尼古丁,來麻痹大腦和神經,然後一遍遍催眠,曾經那個懷揣夢想的少年,不過是他的幻覺。他靳野和身邊這群欺軟怕硬狗仗人勢的人沒有區別,打架鬥毆,兇狠殘忍,也許下一秒就會被仇家弄死。

還是有不怕死的。

不遠處一個紮着馬尾的女生注意兩人很久了。男的高大挺拔,氣質出衆。女的嬌小玲珑,安靜恬淡。兩個人不像其他的情侶一樣親密無間,中間隔着十幾公分,但是卻莫名的和諧,仿佛在一起很久了。

最終手裏的任務戰勝了對靳野的恐懼,女生走上前,看着林纾,緊張的說道:“同學…我是校攝影協會的,我們要拍一組銀杏,能請你當下模特嗎?”

林纾今天穿了一條淺藍色牛仔裙,腳踩一雙低筒靴,簡單複古,正如林纾給她的感覺一樣,像八十年代的港風美女,濃眉大眼,紅唇微啓,一颦一笑顧盼生姿,舉手投足間帶着特有的韻味。

林纾看着這小學妹乞求的小表情,輕輕笑了一下,“好啊。”

然後看向靳野,秀眉一揚,“能幫我拿一下東西嗎?”

靳野接過她的書包筆記本和書,看着她跟那個女生往樹林裏走。那女孩還有一個搭檔,是個男生,拿着單反,見到林纾眼鏡都亮了,直勾勾看着她。

靳野突然有些火大,卻沒地方發洩,長得好不是她的錯,不過也太招人了些。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是這種情況,應該要24小時栓了身邊。

林纾問他們自己要擺什麽動作,結果他們說随意就好,她這一身莫名跟環境很搭,怎麽拍都好看。

微風吹過,扇形的小葉子輕顫起舞,緩緩落下,她低眉淺笑,擡手将發絲順在耳後,光落在林纾身上,美的像夢。

十米開外站着的靳野,在那刻,眼前的一切,他塵封已久黯淡無光的心,裂開了一條縫,照進了光亮。

多年以後,靳野還清晰的記得在銀杏樹下的林纾,還有她無意間偷瞄他的眼睛。

林纾拍完照直接走向靳野,剛接過書包,給她拍照的男生就跑過來了。

刷的一下站直,“同學你好。我是15級建工學院土木系的張子浩,能加你一下微信嗎?照片修好了我發給你。”

靳野一愣,這小子是當他不存在是嗎?

剛想咳一聲,就聽這姑娘說:“不需要哦!”

語氣熟稔,看樣子沒少碰見這種情況。

男生還在堅持,林纾無奈的看了一眼靳野,示意他再等一下,然後直接道:“學弟,我研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大二的小男生聲音戛然而止,說了一句打擾了扭頭走了。

林纾噗嗤一聲。

靳野額角抽了抽,有些危險的問道:“你經常遇見這種情況?”

林纾眨巴眨巴眼,“偶爾偶爾,不過身邊有異性還被人要微信還是第一次。”

靳野:“…”

艹!

林纾還不嫌事大,悠悠開口:“估計是因為看上去你更像是我哥吧!”

這他媽是嫌他老?不治一下要翻天,靳野打算“教訓”,哪裏想到這姑娘環着胸繼續往前走,眼睛不看他,嘴裏輕聲說:“不過我喜歡比我大一些的。”

靳野心中那團火啪一下被澆滅了,氣笑了。

晚飯靳野帶她吃的廣東菜。林纾發現這男人對吃的十分精通,魯川粵蘇閩浙湘徽,八大菜系口味特點張口就來,也很會點,葷素搭配,一看就是行家,“靳野,你以前是不是個廚師?”

靳野:“…想學飯桌上的門道?”

林纾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這些東西用處大着呢。

男人給她添了點茶水,“以後有機會教你。”

吃飯間林纾問了關于那篇公衆號的事情,靳野沒否認,承認是他叫人寫的。可當再進一步問裏面的一些事,他就不怎麽回答了。

“沒什麽好說的。”

這種話林纾不是第一次從他口裏聽到,話裏話外的語氣神情,不是真的沒什麽好說,而是不想說。這種不想說,不因為疲倦,而是出于一種不喜歡甚至是厭惡。

林纾在這裏不是很理解靳野,他能混到現在,難道不是因為天生對權利金錢等的向往與追求嗎?

就連她都無法否認,有的時候适當的不擇手段是合情合理的,是人之常情。就像永遠不要去考驗人性一樣,因為十有八九都是輸,很多時候不去争不去搶,就等着被別人踩在腳底下。

他這又是為何?

這頓飯吃的有些“詭異”,到了這個階段,似乎要考慮坦誠的面對對方了,慢慢将自己完完全全展示給對方,這樣關系才能繼續下去。可他們兩個一直在原地踏步踏,道理都知道可誰都沒有去做。

靳野是不願意,他不想告訴林纾他過去的一切,包括他的家世他的經歷他那低級的學歷。林纾是做不到,她關閉心扉很久了,走出舒适圈不是件容易的事,這會讓她沒有安全感。

回去的路上,林纾大多數時間是看着窗外。車窗開着,風灌進來,吹的林纾的頭發飛舞着。

靳野今天開了一臺越野車,大切諾基。很符合他的氣質。這臺車霸氣粗曠,卻也很低調——就像他那臺輝騰,不懂車的人都以為不過是一臺普通的一汽大衆罷了。可這臺一汽大衆一百多萬呢。

靳野時不時留意一下身旁安靜的林纾,她真的很喜歡看窗外,每次坐他的車,不說話時幾乎都在觀察着人行道、街道,甚至是車流或者行人。

車裏頭開着車載電臺,主持人放了一首她很熟悉的歌,林纾不自覺的跟着輕聲哼着。

這首歌的歌詞她一直很喜歡。所以唱了出來,盡管也許他聽不懂。

上一秒緩慢的歌聲悠悠飄滿整個車廂,下一秒林纾突然喊了一聲:“停車!”

猝不及防,吓得靳野踩了個急剎,緊接着林纾就開門下車了。

靳野下車走過去看時,林纾蹲在地上,面前的草叢裏有一只小流浪貓。

所以剛剛就是看見這只貓叫的停車?靳野站在身後沒動,靜靜看着,他向來對這些小畜生沒什麽好感。

林纾逗了兩下,這只剛出生不久的異國短毛貓都只是害怕的縮在一團,不理她。但也沒跑走,估計是太餓了,跑不動。

在十月又些涼意的晚風裏,它竟然有些瑟瑟發抖。林纾瞬間就心疼了,這麽可愛的小貓怎麽還會被人丢棄呢?

林纾想起書包裏還有一些小餅幹跟小魚腸,連忙拿了出來。

她沒有貓糧,養的寵物是一只不會說話不需要喂食的獅子。

雖然聽說最好不要給貓咪喂餅幹巧克力香腸這類的東西,但是眼前這只黃白色的貓咪一看就是好幾天都沒有進食了,只吃一點沒有關系吧?

林纾把無糖小餅幹掰成小塊小塊,放在小貓面前,又拿出水杯,用杯蓋接了點水給它,示意它吃。

小貓剛開始還有些害怕,猶豫了幾秒後伸頭開始吃。真的是餓狠了,很快一片餅幹就吃完了。

小貓舔了舔舌頭,眼巴巴看着林纾,意思是還要。林纾笑了一下,又拆了一包餅幹,“這是最後一包啦,吃完就沒有了喲。”

然後趁它吃餅幹的時候,不要臉的撸了一把——天啊,林纾覺得自己人生圓滿了。

林纾認真溫柔的樣子讓靳野有些意外,問道:“你不是還有小魚腸嗎?怎麽不給它吃?”

一遍又一遍輕輕順着毛的林纾頭也不擡。

“靳野,我不是一個有愛心同情心的人。即便它這麽可憐,我也不會因此就把它帶回去。”

“我能做的無非就是這次正好被我看見了,所以好心的喂一次。”

“所以,如果不能好人做到底,就不要把魚腸給它吃。因為一旦它嘗過了這種味道,就會變得挑食,這樣一只沒有人養還嘴叼的貓還怎麽活下去呢?”

靳野愣然,嘴角扯了扯,最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看着蹲在地上的一小只,靳野覺得他又重新認識了一遍這個姑娘。

于是他轉身,往車的方向走。

好半天沒聽見身後傳來動靜的林纾扭頭往後看,靳野人呢?他不喜歡小動物的吧?剛剛都沒有上前看一下,覺得太無聊所以上車了吧?

餅幹也吃完了,林纾最後摸了摸,站起來打算回車裏。

可剛轉身,就見路燈那頭的男人拿着一條絨毯走了過來。

林纾呆滞,保持着原地不動,然後看着靳野走到小貓面前,用毯子輕輕抱住它,把它抱了起來。

林纾遲疑的問:“靳野,你…”

男人走到她身邊,看了眼懷裏的小東西,“那這次我們就把它帶回去。”

林纾那一刻心裏說不觸動是假的。

直到兩人都上了車,關上車門了林纾都不太相信。

“靳野,你想好了嗎?我根本沒辦法照顧好它…”

林纾又看了一眼絨毯裏的小東西,小東西正慘兮兮的看着她。

靳野挂檔踩油門,笑了一聲,“沒錯,我既然抱起了它就是要養的。你照顧不好沒關系,把它放在我那,你的了空就過來看看喂喂食。”

林纾兩眼一彎,“謝謝你,靳野。”

“嗯。”

小貓:“喵嗚~”

兩個人帶着小貓先去醫院檢查了一次,打了針後又去寵物商店瘋狂采購,然後上寵物美容院好好拾掇一番才算完事。

林纾抱着它,看着靳野将貓籠玩具貓糧諸多東西堆滿了後座,低着頭輕聲說:“你看你爹對你多好!農民翻身把歌唱啊你是!”

關上車門的靳野正好聽到這麽一句,笑着問:“爹?那你呢?”

林纾臉就是一紅,沒說話,這男人怎麽這麽喜歡占她便宜?

這麽一耽誤都已經晚上九點半了。替林纾把安全帶系好,準備送她回去。

還沒啓動,靳野電話響了。

電話那頭的人多說一句,靳野的臉色就沉一分,在黑暗的車廂裏,林纾都能感覺到他的低氣壓。

原本因為一只貓帶來的溫馨氛圍消散不見,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靳野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一分多鐘後,男人嗯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靳野把手機随手丢在扶手臺上,屏幕還亮着光。

林纾靜靜地等他。

片刻後,靳野看向她。

“林纾,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可能需要住在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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