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舒黎失憶了。
半個多月前,她經歷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幸運的是,她除了腦部損傷,其餘部位都是輕微擦傷,并不嚴重,不幸的是,她失憶了。
看電視劇都不相信的情節确确實實發生在她身上時,舒黎這才知道,人真的會失憶。
她的腦海像醫院白色的牆壁一樣空,什麽都不記得了,父母、朋友、工作、之前的生活……在車禍之後通通歸零。
她只記得自己叫舒黎,今年二十六歲。
從昏迷中醒來後,她做了很多測驗,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失憶,醫生說她因為車禍造成顱腦外傷,導致器質性遺忘。
她問:“那我的記憶還能恢複嗎?”
醫生沉吟片刻,臉色為難道:“說不準。”
腦部損傷的恢複情況因人而異,有的人幾天就恢複了,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恢複。
聽了醫生的話,舒黎的心猛地下沉。
幸好有人及時握住她的手,她回頭望去,看到了母親。
她的母親名叫方敏之,是一個容貌溫婉秀麗的女人,方敏之愛穿剪裁修身得體的長裙,卷發及肩,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
她握住舒黎的手,輕聲說:“別怕,黎黎,媽媽陪在你身邊呢。”
舒黎的父親舒政生站在一旁,滿眼疼愛地看着她,說:“我們慢慢治療,會好的。”
舒黎點頭,不安的心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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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還有父母在。
舒黎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期間有很多人來看望她,朋友和同事進進出出,舒政生和方敏之也坐在她旁邊,陪她說笑,明明是很歡樂的場合,舒黎卻不受控制地,頻繁把目光投向人群以外的那個人。
江煜,她的丈夫。
她結婚了,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醒來後得知自己已婚這件事,對舒黎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經過半個月的觀察,她發現了一個更可怕的事——
她的丈夫似乎和她沒什麽感情。
方敏之說:“黎黎,出院之後,你跟爸爸媽媽回家吧,那個江煜根本不是好人,他就是個騙子,你前兩年的人生被他攪得一團糟。”
我就這樣被人騙了嗎?我有這麽笨?
舒黎心裏很是不爽,她沒有答應母親,反而執拗地盯着那個名叫江煜的男人,方敏之怕她重蹈覆轍,一而再地勸,舒黎還是犯倔:“我偏要知道他是怎麽騙我的。”
方敏之欲言又止,無奈道:“好吧。”
今天是舒黎出院的日子。
父母都沒有來,因為她要跟着江煜回家。
她坐在床邊,等着江煜辦理出院手續。
護士過來整理床鋪的時候說:“舒小姐,你找了個好老公,這陣子他蠻辛苦的。”
舒黎扯了扯嘴角,勉強笑笑。
十來分鐘後,她的“丈夫”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沓單子還有一大袋藥品。
舒黎皺起眉頭,眼神戒備地望向他。
男人走到她面前。
這個男人的五官還算周正,棱角分明,發型簡單,額前有幾簇短短的碎發,但皮膚略粗糙,嘴角有淡淡的紋,不顯年輕,笑起來也帶着點苦相,讓舒黎感覺很不舒服。
他唯一的優點就是個子高,目測要有一米八二,但衣品普通,并不帥氣,言行舉止都和舒黎預想中的伴侶有天塹之別。
雖然失去記憶,但審美依然保留直覺,舒黎的直覺是,這個男人完全沒長在她的審美點上,她不喜歡。
舒黎自認不是膚淺看臉的人,但因為這人頂着“丈夫”的名頭,舒黎不由得對他嚴加審視。經過三天的考察,她的結論是:這人一定有問題,他們的夫妻關系更有問題!
“都辦好了,走吧。”江煜說。
江煜的聲音很低,聽着沒什麽耐心。
舒黎的眉頭皺得更深。
“你住在哪裏?”她問。
“遙北區濟楊路,以前我們就住那兒。”
栎川市南北兩邊的經濟發展差距懸殊。
舒黎原本對此也記憶模糊,只是病房的電視機聯網出了故障,只能播放本地新聞廣播,舒黎無聊打發時間時聽了一耳朵:
——遙北區老城改造遲遲未開展,相關部門表示還在規劃讨論中。
——遙北區人社局投訴箱被塞滿。
——臨南區招商引資突破兩千億大關。
——臨南區旅游人數突增。
這樣一對比,經濟差距很明顯。
江煜住在遙北區,再結合江煜身上那套加起來不超過三百塊的衣服,舒黎已經斷定:江煜很窮。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的婚姻是真實存在的,那他們的婚姻質量也不會很高。
舒黎生了幾分怯意,在江煜往前一步握住行李包的時候,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江煜動作微頓,沒有多說什麽。
護士不明白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還問:“舒小姐,你父母怎麽沒來?”
舒黎望向江煜,幹笑兩聲:“他們在家裏等我呢。”
小護士說:“舒小姐,祝賀您出院,希望您早日恢複記憶。”
“謝謝。”舒黎把行李遞給江煜。
江煜接過來,兩個人一同走出病房。
舒黎看着江煜寬厚的肩膀,心裏迷霧重重。醒來之後,每一個來看望她的人都帶了能證明他們關系的物件,父母帶了相冊和她的生日影碟,朋友和同事帶了合照,每個人都努力喚醒她的記憶,希望她早點想起來……只有江煜,她的丈夫,坐在一旁無動于衷。
舒黎問他:“你用什麽證明我們是夫妻?”
江煜拿出了結婚證。
結婚證不是假的,鋼印不能僞造,日期是前年聖誕節,紅底照片上她笑得開心,身子還偏向江煜,也不像是被迫結婚的樣子。
可是為什麽江煜對她這麽冷淡呢?
舒黎清醒之後,他從來沒主動和舒黎聊過天,也沒有表露過情緒,他就像是舒黎請來的護工,只負責照顧舒黎的衣食起行。舒黎因為頭疼發作,伏在床邊痛哭的時候,江煜也只是靜靜守着她,一句安慰都說不出來。
一想到她和這個人同床共枕過,舒黎的心裏就生出濃濃的厭惡和排斥,但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要了解這個人。
她想知道前年的那個聖誕節,她到底是出于什麽念頭,才和江煜領了結婚證。
醫院的電梯總是忙碌,好不容易等到停在十樓的電梯,江煜快步走進去,按住開門按鈕,然後催促舒黎:“快進來。”
舒黎雖然沒了記憶,但脾氣還在,她狠狠瞪了江煜一眼,問:“你催什麽催啊?”
江煜低頭不語。
很悶的男人,不善言辭。
——這是舒黎對江煜的第二印象。
江煜開車帶她回家,他讓舒黎站在路邊等他,沒過多久,舒黎看到江煜開着一輛白色的寶馬五系過來。舒黎琢磨着:這應該不是江煜的車,這車更适合女生開。
難不成是我的車?
舒黎帶着滿腹狐疑坐進來,車裏的汽油味讓她本就受損的大腦更加暈眩,又不想在江煜面前表現出來,只能強忍着不适,去拉扯安全帶,一低頭卻看到江煜懸在半空的手。
他把手舉到舒黎的胸前。
舒黎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等舒黎把安全帶的卡扣按進卡槽,他的手又默默收回,舒黎的目光追随着江煜的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他想幫我系安全帶?
這顯然是下意識的動作。
有種怪異感襲上心頭,她和江煜之前的婚姻生活可能比她想象的更親密些。
從市中心一院到遙北區濟楊路共有五十分鐘車程,舒黎屢次想開口,但江煜始終沉默,舒黎也不想和他說話了,托腮望着窗外。
窗外車水馬龍,人流攢動,街邊店鋪琳琅滿目,這個城市讓她陌生又熟悉。
從市中心回遙北區,最大的變化就是路邊的店鋪從各種燈火通明的網紅打卡店到門店灰暗的小蒼蠅館子,舒黎下了車,震驚地望向這個連小區名字都沒有的小區。
濟楊路78號小區。
一個房齡看上去起碼有四十年的老小區,保安室裏沒有人,綠化更是糟糕。
江煜從兜裏拿出鑰匙,“走吧。”
舒黎再次确認:“是你暫住這裏?還是我們……都住在這裏?”
“婚房。”江煜言簡意赅。
舒黎心裏的困惑、不滿、嫌棄和擔憂雜糅在一起,變成複雜的情緒緩緩上升。
她不情不願地跟着江煜往裏走。
江煜的家在小區進門的右邊,沒有電梯,樓道黑漆漆的。江煜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幫舒黎照着腳下的路。
舒黎問:“我當初為什麽會嫁給你?”
到了家門口,江煜收起手機,左手精準地把鑰匙插進門鎖孔。
他回答:“你說你愛我,非要嫁給我。”
舒黎如遭雷劈,“怎麽可能?”
簡直荒唐!
舒黎雖然失憶了,但又不是不會照鏡子,她長得漂亮,是毋庸置疑的,更不用說她年輕、家境優越、學歷上乘。
這話反過來才符合邏輯。
江煜沒有反駁,擡手打開燈。
一個七十平米的小房子,兩室一廳。
家居竟然不是舒黎想象中的九十年代舊家具,都是很新的,白色真皮沙發、大尺寸電視、胡桃木的異形茶幾,白色玻璃面板的冰箱,還有卧室裏帶雲朵抱枕的雙人床。
不僅價格昂貴,還很符合舒黎的審美。
這些絕不是江煜能買得起的東西,和剛剛那輛寶馬五系一樣。
“你買的。”江煜回答了舒黎心中的困惑。
舒黎斜眼瞥他,“軟裝都是我買的,你的錢都花在哪裏了?你是軟飯男?”
在她母親的口中,江煜的形象一直是居心叵測的鳳凰男,舒黎不由得拿有色眼鏡看他。
江煜把行李包放在桌上,剛把裏面舒黎的髒衣服一件件拿出來,聽到舒黎的質問,他愣了一愣,然後緩緩擡眸望向舒黎。
舒黎讀不懂他的眼神,下意識躲避。
“你要養我,我能有什麽辦法?”江煜說。
舒黎氣不打一出來。
這個人真是讨厭死了!
在醫院的時候,舒黎的閨蜜葉湘湘就不止一次地對她說:“姓江的不是好東西,他就是觊觎你的家産,對你一點都不好。”
看眼前的情況,舒黎覺得父母和閨蜜說的必不是空穴來風,但讓她更煩惱的是,她不願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此之差,不僅被人欺騙還一個勁倒貼,更不願面對結婚證上她的笑臉。
結婚證上她笑得很開心。
比江煜還開心。
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她為什麽會開心呢?
她不敢相信,不願面對。
她要找到這個男人欺騙她的直接證據,狠狠甩在他臉上,然後潇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