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拂雪看着首輔大人一步一步的向他走過來,步伐松弛又堅定,風度翩翩,如芝蘭玉樹,宛如畫中人。
拂雪感覺自己的心跳的有點快。
蕭靖則在拂雪面前站定,伸出手來示意拂雪牽上。他的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天然就該如此。
拂雪愣了一下,猶豫的伸手牽上。對面的人微微用力,帶着他一路往回走,他跟在後邊,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白兔。
回去的路上二人沒有說話,拂雪低着頭追随着首輔大人的腳步,看着紛飛的衣擺,心如擂鼓。
拂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一回事,今日看到首輔大人就有些控制不住。或許是因為見到了昔日的朋友與玩伴,發現什麽都不一樣了。
而且像首輔大人這樣好的人,任誰都會……心動吧。
拂雪又感覺自己的心跌落谷底,摔得粉碎。
回去的路上首輔大人偶爾會同拂雪談些閑話,都是些通俗易懂的趣事。拂雪雖然聽得懂,卻依舊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回到卧房,也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送拂雪回房之後蕭靖則也沒有直接休息,關岚送來了今日剩餘的公務還有信件。
看到信件,蕭靖則不由得有些頭痛,但還是把信拆開仔細閱讀。
這封信來自他的叔父。他的祖父和這位叔父的父親是親兄弟。二人分家之後,兩支血脈都子嗣不多,所以即便分家關系也甚是親厚。
叔父家經商,他家走仕途,二者相輔相成。蕭靖則對這位叔父也甚是敬重。
父親身體不太好,蕭靖則已經提前遞了消息,只可惜路途遙遠,還是沒能趕上最後一面。信上說的大部分是節哀順變這樣的話,最後順帶說這幾日便要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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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看上去似乎沒什麽,可是蕭靖則卻知道叔父過來必定是受父親所托。就在前些日子,大約是定下納妾的那幾日,父親曾經給叔父寄過信。
如果父親納拂雪是故意為之,那這次叔父前來,必定是要幫他議親。自古婚嫁需要遵從父母之命,他的父親母親都已不在,同年紀的都已經婚配,自然是要準備議親的。
父親大約是知道他喜歡拂雪,所以故意納了男妾。若不是他被皇帝派出去巡察,他必定趁父親還未去世把拂雪娶回家。如今三年孝期,他最多擡進門一個侍寝的丫頭,娶妻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他想娶的還是個男人。
“把東邊的院子整理出來,叔父這兩日會過來。”蕭靖則放下信,輕聲吩咐道。
關岚立刻應聲,随即差人去辦。
蕭靖則走到門口,望着天邊的月色,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放棄拂雪。
因為家中喪事,首輔大人在家中處理了好幾日的公務,都鮮少有時間出來,也一直沒有為他安排工作。拂雪老老實實的在房間裏看了幾日書,實在覺得無趣便開嗓練上幾句戲。
府裏的女使和下人都是他的聽衆,聽到鼓勵也讓他蠻有滿足感的。畢竟在戲園子裏,他只算個小弟子,還不怎麽配上臺,只許他們上一些小場面,怕砸了招牌。
今日拂雪略微上了點妝,就在外院廊下有日光的地方練嗓。這裏正對着小花園,位置寬敞舒心,方便施展。幾個下人和女使圍成一圈,高高興興的在一旁捧場。
拂雪這邊才唱到一半,忽然被遠處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打斷。他不知道怎麽一回事,便停下來小心的張望着。
他對蕭家還不熟悉,不知道來客是誰,不太敢露面。
拂雪又下意識的看了看在一旁的照月,見照月不慌不忙,他心中也有了一點底氣。
照月是首輔大人的心腹,應該心中有數。
想到這裏,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為首的便是首輔大人,身旁是一位較為年長的,應該是位長輩,後邊還跟着幾位青年。
拂雪瞧着幾位陌生人與首輔大人似乎有幾分相像,推測或許是家中親友。
說起來,他還沒見過首輔大人有其他的親戚。
不多時,一行人已經到了廊外。
拂雪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忽然耳邊一暖,是照月貼過來輕聲解釋:“這是蕭家另一支血脈,為首的算是大人的叔父,您若是稱呼,叫一聲蕭二老爺便是。”
拂雪點了點頭,見到衆人過來,連忙行禮,按禮節喚了一聲蕭老爺。
“這位是……?”蕭叔父看了一眼蕭靖則問道。
蕭叔父比蕭家大老爺小了四五歲,身材略有些瘦,看起來身強體健。
“這位是家中的管事,名為拂雪。”蕭靖則站在一旁,遙遙的看着身影單薄的拂雪,眼神裏含着些許憐惜。
“拂雪?我記得你父親那位新納的姨娘好像是叫這麽個名兒。”蕭叔父道,“聽說是位戲子,怪不得在此處唱戲,果然是上不得臺面的。”
他的話裏有輕蔑的意味,聽得拂雪身子一顫。
“叔父……拂雪他現在不是妾室,是蕭家的管事……”蕭靖則出聲想要維護拂雪,卻被蕭叔父打斷。
于是他立刻擡頭向照月遞了眼神。照月心領神會,随即向圍在周圍的下人們使眼色,讓他們立刻離開這裏。
“他本是你父親的妾室,就算你撤了他的身份,讓他在家裏做事,也總要有個規矩。”蕭叔父一臉嚴厲,說話也越發的不客氣,不過至少還是等其他下人都退下才繼續說的話,給了蕭靖則幾分面子。“他現在住在哪個院子?還不趕緊送回去。”
蕭靖則沒有說話,藏在袖子裏的手默默握緊了。
這下他十分的确定,蕭叔父就是為了拂雪的事情而來。本來以蕭叔父的性格,根本不會注意到他父親的妾室,也不會在意一個沒了身份的妾室住在哪裏,更不會難為人。
蕭叔父寧願做壞人也要問東問西,自然是受到了父親所托,不讓他同拂雪在一起。
只可憐拂雪,只是因為他的喜歡,而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蕭叔父看了蕭靖則一眼,不準備把這個問題放過去。
“因父親去世,其他院子暫時住不了人。現在拂雪暫且在我的院子裏住着。”蕭靖則有些無可奈何的回答。
“成何體統!讓做過你父親妾室的人住你的院子。你還在孝期若是傳出去,你可知道外邊會如何議論,言官如何彈劾?”蕭叔父聞言生了好大的怒氣,“你可是朝中首輔,百官榜樣,若你都如此,還有何資格帶領群臣,有何顏面輔佐帝王!”
“是,叔父說的是,是侄子疏漏。”蕭靖則低頭回答道。
“是什麽是,還不快些送到外邊莊子上。”蕭叔父也是個急性子的人,雖然知道這裏并非是他自己的家,由不得他做主,但他是蕭靖則的叔父,該管的還是要管。
拂雪在一旁聽着,臉色發白,像是被人憑空抽了一耳光,青天白日被人拉到衆目睽睽之下羞辱。他低着頭,想要遮掩臉上的妝,可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他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戲子的事實。
“如今是冬日,外邊莊子裏大多屋舍都一直廢棄,還需要修葺打掃。不如暫且留在府上,換個院子便是。”蕭靖則面不改色的撒謊道。
外邊的莊子确實不少都已經廢棄,但是都留人看守打掃,倒不至于住不了人。
蕭靖則微微擡頭望向拂雪,拂雪因為從小練戲,本就身段輕盈單薄,如今孤零零的站在廊下,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因他而背負罵名,被欺負得搖搖欲墜。
他心中疼惜,不願拂雪因為他受到輕侮。
“這件事是侄子做的不對,考慮不周。宅子西北角還有一處暗香堂,今日便讓拂雪搬過去。”蕭靖則補充道。
說完,他擡頭看了一眼照月,示意照月帶拂雪離開這裏。
蕭叔父自然聽得出來蕭靖則這是為拂雪說情,意思是全都是他的錯,與拂雪無關。不過他本就是半個外人,不應該管旁人的家務事,也不應該對一個無辜的柔弱戲子遷怒。
“你現在是家主,自然由你做主。”蕭叔父沉聲道。“你父親去世前曾經囑咐我要給你尋門親事。雖說你尚在孝期,卻是可以先定親的,等孝期過了便能直接成婚。”
蕭靖則微微一怔,下意識的望向拂雪所在的方向。見照月帶着拂雪急匆匆的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只是背影看起來格外的落寞。
“管事,您……您慢一些,蕭家二老爺說了什麽您都不必理會,他并不是蕭家的人……”照月伸手攙扶着拂雪,一邊出言安慰。
她是蕭大人的心腹,自然明白蕭大人對這位主子的心意。
拂雪臉色蒼白,身子也微微發顫,似乎是受了什麽刺激,恍惚間搖了搖頭,向照月問道:“暗香堂在哪裏?”
照月微微一愣,不知道主子是什麽意思。卻見主子白着一張臉,粉色柔軟的嘴唇都被下意識的咬出了血。
“還請照月姐姐派人過去開門,我……先回去收拾衣物,今晚便搬進暗香堂。”
他不過是個下九流的戲子,還做過妾室,自然不能這樣拖累首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