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超市裏好像永遠都熱熱鬧鬧的,今天同樣如此。唐娜在品類繁多的貨架裏開開心心地穿梭,臨到要結賬時,卻因為一盒零食和虞澤發生了不同尋常的沖突。
“我就要吃這個!”
偌大的家樂福超市裏,誰也想不到兩個引人注目的人會因為一盒售價一百四十元的進口棒棒糖發生争吵。
唐娜坐在小推車裏,死死抱着糖果盒子不放。
“不行。”虞澤伸手想要拿走。
唐娜反而将糖果盒子抱得更緊了,滿臉警惕地瞪着他。
虞澤試圖用成年人的力量從她手裏搶回糖果盒,被她用泫然欲泣的表情逼退。
他看了她片刻,冷着臉說:“如果買糖,今天晚上你就沒有飯吃。”
“不吃就不吃。”唐娜撅着嘴,死守着自己的棒棒糖。
“好。”虞澤被氣笑了,冷聲說:“你今晚就什麽也別吃。”
說到做到,虞澤原本放進購物車的食材都一一清了出去。
唐娜眼巴巴地看着購物車裏的進口牛肩肉離她遠去了,她抱緊自己僅剩的糖果盒,氣憤地瞪着虞澤,他卻對她視若不見。
在路過打折區的時候,虞澤買了一條肉松的紫菜包飯,唐娜伸出小手去拿金槍魚的壽司套餐時,購物車直接向前走動了。
唐娜情急之下忘記了食物的學名,大喊:“我的米坨坨!”
購物車還在毫不停頓地向前走去。
唐娜憤怒地轉身怒視着虞澤,後者眼皮也不擡,冷冷地說:“牛肩肉和棒棒糖,選一個。”
真是反了天了,還敢威脅血腥魔女!
這已經不是糖和肉的選擇題了,這是尊嚴問題!
唐娜憤怒地說:“棒棒糖!”
虞澤冷笑一聲:“好,那你晚餐就吃棒棒糖吧。”
直到最後結賬的時候,虞澤果然都沒有為她的晚餐購買食材。
原本輕松快樂的超市之行,因為一盒棒棒糖變得沉悶壓抑。
虞澤生唐娜的氣,唐娜也生他的氣,回到家後,兩人都沒有說話。
唐娜抱着她的棒棒糖,脫了鞋就往被子裏鑽。
她絕對不會是先低頭開口的那個人!
絕!對!不!會!
唐娜等着虞澤先低頭道歉,等了半天,等到他站在窗邊吃紫菜卷了,他也視唐娜不存在,像個鋸嘴葫蘆一樣,一聲不吭。
沒關系,不和她說話是吧,誰稀罕?
唐娜氣悶地打開糖果盒子,拿出一根棒棒糖,剝了糖紙放進嘴裏。
虞澤吃完紫菜卷,轉過身來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金發的書精氣鼓鼓地看着他,臉頰和她的人一樣,也被棒棒糖撐得鼓鼓的。
虞澤看着她,有種虐待小動物的感覺。
“你知道錯了嗎?”虞澤問。
書精氣哼哼地鑽到被窩裏去了,回答不言而喻。
虞澤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轉頭看向窗玻璃上已經完成的曲譜,神色複雜。
唐娜從被子縫裏偷偷觀察着虞澤的一舉一動。
她看到他拍下玻璃窗上的鬼畫符後,拿着手機進了浴室。
居然想背着她偷偷打電話?
在血腥魔女面前,隐私是不存在的!
唐娜掀開被子,悄悄往浴室靠近。
虞澤關上門後,在馬桶蓋上坐了下來,先是給三個接觸過的唱片公司負責人打了電話,其中兩人沒有接他的電話,一人在聽明他的來意後婉拒了他。
虞澤望着手機通訊錄裏剩下的最後一個選擇,在許久的猶豫後選擇了撥出。
電話打通後,他等了很久,在他以為撥號會自動斷開的時候,另一端終于有人接起了他的電話。
“喂,虞澤啊?”嘈雜的背景音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是我。”虞澤開門見山地說:“我有一首原創歌曲想賣給你,詞曲都有。”
“這真是太突然了,我還以為我們永遠都沒有合作機會了呢。”男人意味深長的笑聲在電話裏響了起來。
虞澤不想和他過多廢話,直接說:“你要收嗎?”
男人裝腔作調地說:“收,收,當然要收了,你的實力我也清楚,小樣也不用看了,只是現在唱片業不景氣,我怕出的價到不了你的心理價位呀。”
虞澤問: “你能出多少?”
男人說:“看在我們過去的交情上,我出五千吧。”
虞澤氣得冷笑:“五千?”
“不是我故意壓你的價格,虞澤呀,你得換位想想,就算我願意看在我們彼此交情的份兒上買你的歌,也很難找到人願意來唱啊,這是一個風險投資,我本人當然是無所謂的——但是指不定歌手他介意啊,那買碟的聽衆他也有可能介意啊——”男人用苦口婆心的語氣說:“我買你的歌,是承擔了大風險啊!”
虞澤抿緊嘴唇,沒有拿電話的那只手在腿上握緊成拳。
即使是剛入門的新人,一首商業原創歌曲的價格也不會低到如此地步,更何況他的原創詞曲質量有目共睹,對方與其說想用五千元來買他的歌,不如說是想用五千元來打他的臉,像這種赤裸裸的侮辱,普通人都忍不了,更別提心高氣傲的虞澤。
他放下手機,手指剛伸到紅色的挂斷按鈕上,想起正在外面賭氣的唐娜,他又停住了。
“喂?喂?”制作人的大嗓門在手機裏再次響起:“虞澤啊,這樣吧,我再給你加點價,一萬吧,一分都不能更多了,這真的是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我才出這個價啊,你要是還不願意,那就找別人去吧!”
虞澤沉默片刻,拿起手機再次張開了口。
浴室門忽然打開的時候,唐娜已經站在門邊玩手指了。
虞澤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向了房間裏面。
唐娜跟了進去,看見他站在簡易鞋櫃前,神色沉重地看着上面的十幾雙球鞋。
片刻後,他拿出一個超市的塑料口袋,從架子上拿了兩雙球鞋,放進口袋中。
唐娜認出那是他最愛的兩雙球鞋。
這些鞋子是小爬蟲看得比什麽都重的寶貝,不管穿不穿,他每天都要仔仔細細地擦上一遍,那專注心愛的神情,有點像是魔法師在小心擦拭自己的魔杖。
唐娜是沒有魔杖的,她是極少數不需要魔杖就能使用絕大多數魔法的魔法師,但是她看過教自己魔法的人擦魔杖,臉上的表情就和虞澤擦鞋時一模一樣。
“我出去一趟。”虞澤提着鞋,言簡意赅地說。
虞澤沒打算等她的回答,說完以後就走出了門。
唐娜對着已經關上的房門,一臉狐疑。
他拿着這兩雙鞋出門幹什麽?難道他準備丢下她跑路了?
唐娜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急急忙忙地換上自己的鞋子,跟了出去。
臨走前,她還不忘帶上自己的糖果盒子。
虞澤還沒走遠,他的個頭和外貌讓他在人群裏無論何時都很出衆,唐娜一眼發現他後,連忙追了上去,隔着一段距離,遠遠地當着小尾巴,直到看着虞澤進了一間燈光明亮的店鋪。
唐娜躲在一旁,看着虞澤把兩雙鞋拿出,一個穿着衛衣的男人仔細審視着兩雙嶄新的球鞋,然後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虞澤兩手空空地走了出來,往來時的方向走了回去。
唐娜等他走遠後,邁着小短腿艱難地跨進對她而言太高的店鋪門檻。
那個穿衛衣的男人正坐在一張小木桌前嗑瓜子,看見她後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小妹妹,你一個人到這裏來做什麽?你的家人呢?”
唐娜露出天真的笑臉,甜甜地說:“叔叔,剛剛那個人為什麽要把鞋子送給你呀?”
“這不是他送給叔叔的,是他賣給叔叔的。”奢侈品回收店鋪的老板看樣子心情頗好。
“那他為什麽要把鞋子賣給你?”
“為了生活呗。”老板聳聳肩:“現在工作不好找啊。”
明白小爬蟲帶着鞋子出門不是為了跑路,而是為了賣鞋換錢後,唐娜愣住了。
在她準備的數十條“捉回逃奴”的方案中,唯獨沒有應對眼前這一情況的辦法。
“小妹妹怎麽對這有興趣呢?你也有東西要賣嗎?”老板笑着說。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唐娜猶豫半晌,真的拿出了一樣東西。
“叔叔,這個能賣多少?”
老板望着她拿出的糖果盒子,哈哈一笑:“小妹妹,這個可賣不了多少錢。”
唐娜巴巴地望着他,指了指櫃臺上的兩雙球鞋:“能換那兩雙球鞋嗎?”
“當然不行了。”老板毫不猶豫地說:“你的寶貝連他的零頭也不夠呢。”
他說不行,那怎麽辦?
威逼利誘,既然利誘行不通,那就只能……
唐娜剛剛想用魔法做點小動作,一雙大手就從身後把她抱了起來。
“收據忘帶走了。”虞澤黑着臉說:“你跟着我出來的?”
唐娜拉拉他的衣服,指着櫃上的兩雙球鞋,說:“你把它換回來。”
老板看着兩人,這才明白他們是一起的。
“小妹妹,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這裏只回收,不典當,一出店門概不退換。”
“叔叔,你把他的鞋還給他好不好……我們不要錢了。”唐娜看着老板,一雙雪青色的大眼睛眼看着就蓄起了波光潋滟的淚水。
“這……”饒是商人的鐵石心腸,老板也不由陷入了猶豫,他看向虞澤:“小哥,你怎麽說呢?”
“不好意思,我們不退。”
虞澤簡單地說完,抱着唐娜轉身走出了店鋪大門。
“你的鞋——”唐娜朝店鋪大門伸長小手,着急地說。
“行了,那不是我的鞋了。”虞澤平靜地說。
店鋪離唐娜越來越遠了,唐娜心裏焦急,轉頭一看,當事人虞澤卻面無波瀾,好像被留在身後的是別人的鞋一樣,她想不通。
唐娜怔怔地說:“那是你最喜歡的兩雙鞋。”
“不再是了。”虞澤的神色表明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是的,不再是了,因為那兩雙鞋不再屬于他。
因為她毫無顧慮的花錢,他賣掉了自己最愛的鞋。
唐娜覺得手裏的糖果盒子在隐隐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