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心
好心
林賀這次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班裏面總共就五十個人，按六乘八的坐法坐，後面剩下的兩個人屬于自由分子，最後一排六個位置想坐哪就坐哪，蔣麗就非要把他們倆怼在一塊。
林賀簡直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犯了天條才這麽倒黴，不過轉身看到宋尋也綠着一張臉，心裏莫名還有點爽。
兩個人臉色都苦的像是受刑，林賀把桌子挪過又來來回回搬了兩趟書，宋尋全程低頭連個眼神都懶得給，林賀秉持着你不動我不動的架勢也沒張嘴，兩個人上午沒說一句話。
中午放學鈴課鈴一響，王易傑他們就撲了上來。
王易傑整個人都趴在他桌子上，一臉豔羨的說：“我的夢中寶座啊，怎麽就到你手裏了……”
“滾邊去，書都給我弄歪了。”林賀把他的手打開，扶了一下被王易傑撞歪的書。
“賀哥走吃飯去，再不走高一那幫餓死鬼就下課了。”孫子旭看着王易傑耍寶，看旁邊宋尋也沒走想着順路和新同學一起去食堂，喊了一聲，“宋尋一起去呗。”
三中為了防止學生在食堂餐口排隊浪費時間，每個年級的放學鈴之間錯了十分鐘，說是錯開了，但要是去晚了等後面高一的那群餓死鬼放學了照樣吃不上飯。
林賀把手機從桌洞裏拿出來，一句一起走還沒說出口班門口就有人喊：“宋尋，班主任找。”
林賀看到宋尋臉上明顯多了幾分不耐煩，他對孫子旭擺了擺手，起身從後門出去了。
林賀心想老蔣這是吃錯藥了，飯點把人叫出去。
王易傑催促：“走了，再不走就只能排隊了。”
三中的食堂高中部和初中部是分開的，高中部的食堂主打一個清淡，每天除了幾個特色窗口，剩下的不是土豆絲就是豆芽子，生怕他們見半點油腥。
孫子旭靠着椅背轉着餐盤裏的菜：“我已經絕望了，白菜粉條炖肉沒有肉，對得起他的名字嗎？”
“你看看自己的餐盤再說，吃的比舔的都幹淨。”劉志強錘了吳正一拳：“班長吃快點，我數學卷子還沒寫完呢。”
吳正吃飯速度慢，林賀看他餐盤裏還剩下不少東西，估計還得扒拉天手指點了點桌面站了起來，“等我一下，我去買點東西。”
“買啥啊，沒吃飽？”王易傑問。
林賀擺擺手沒說話。
面包那隊排的人不少，林賀站在最後面，他前面的是個女生回頭看見是他用胳膊撞了一下她前面的女孩。
崔玉瑩扭頭看清人是林賀後笑了一下：“又來買面包啊，一星期能看見你買八百次零食。”
林賀晃着飯卡，“不能吧，肯定沒有八百次。”
他說話的時候帶着點吊兒郎當的混勁，崔玉瑩看着他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沒好氣道：“那邊上坐的三個是等你的吧。”
“沒在等，還吃着呢。”
崔玉瑩切了一下，“飯卡給我吧，這一溜都是我們班的，幫你買了。”
她開口了林賀也不好拒絕，雙手合十對着前頭這一排女生都拜了一下：“那就謝謝啦，看着買幾個就行。”
林賀賣乖很有一套，他人長得好看，笑臉說話幾乎不會有人拒絕，一班幾個女生被他哄得開心，沒一會就把面包給他遞過來了。
王易傑孫子旭他們早就看見林賀和崔玉瑩搭話，一路上起哄個不停。
“行啊賀哥，魅力不減當年啊。”王易傑勾着他的脖子：“她肯定還喜歡你。”
林賀擡手就照他腦門上呼，“再胡說八道，以後就別看我作業了。”
王易傑立即投降：“別啊賀哥！”
林賀到班的時候宋尋還沒回來，林賀站在講臺上看着擺的對稱的桌子突然有點想笑。
懷疑蔣麗是不是有什麽對稱癖。
他把拎着的面包和牛奶放到宋尋凳子上，桌子上有書擋着其他人看不到。
林賀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是自己大人有大量，雖然宋尋早上像是個智商堪憂的傻逼，但自己把人鞋踩了這事确實是他的錯。
而且宋尋那雙鞋也不便宜，男生之間喜歡的就那幾樣，看着鞋牌子都能把價格猜出來，所以劉志強看到印子才會那麽驚訝。
左右是他的錯，給人帶頓飯不丢人。
宋尋在操場上待了一會才回班。
蔣麗會找他，宋尋其實不怎麽意外，基本上他轉班後的每個班主任都會找他談話。
“宋尋啊，我這次叫你來是想問問你在十班待得怎麽樣，你昨天也來一天了感覺怎麽樣，老師講課能不能跟得上？”
蔣麗坐在辦公椅上從其他老師的工位上扯了個凳子給宋尋坐，宋尋搖搖頭沒坐下。
“都挺好的，我适應力強。”
蔣麗嘆了口氣，她是非常典型的英語老師形象，口紅長發高跟鞋樣樣不落，就是這位英語老師還發着班主任的愁。
“你之前的情況你媽媽也都給我說了，你之前轉過好幾個學校待得都不久，我也跟你媽媽說過了，你這種情況不能再亂挪了，這都快高考了。”
蔣麗看着他說的很細。
“你就安心在十班待着，靜下心好好學。”
宋尋“嗯”了一聲。
“我和各科老師看過你的卷子了，解題思路可以就是幾個隐藏點公式有點問題，應該是之前的老師沒重點講過，我把林賀調你旁邊坐着，有什麽題不懂就問他。”
蔣麗從抽屜裏拿出一盒餅幹：“你們同學之間問題也更方便。”
宋尋腦海裏浮現出林賀皺着眉給他鞋子蓋戳的樣子，心想做夢。
“給拿着吧，這個點也沒飯吃了，拿上吃去別跟我在這假客氣。”把餅幹塞給宋尋，蔣麗一擺手：“行了，退下吧，我把你們昨天的小測改出來明天繼續罵人。”
宋尋：“……”
宋尋拿着盒餅幹站在樓道裏，沒回班轉身去了操場。
操場上沒幾個人，宋尋坐在教學樓後面的臺階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來蘭城快三個月了，他對這裏還是沒有半點歸屬感。
蘭城是座典型北方城市，幹燥的氣候、陌生的人、還有同學都需要他适應。
他之前的十六年都待在南方，習慣了。
南方沒這裏幹燥，教學樓也不像這，他之前的學校一出班門就是露天的走廊，不像這裏每棟樓都是連體樓，連松口氣都要到操場上。
他和宋茹一起搬到這裏，卻只有宋茹一個人融入了那個家，融入了這個熱鬧的城市。
宋尋回到班裏的時候除了一部分補覺的，其餘人都埋頭刷卷子，他從後門進來，剛拉開椅子就看見上面放着的東西。
“這誰的？”他聲音不大，明顯帶着點不耐煩。
“什麽？”林賀正埋頭算數值冷不丁聽見，下意識回了一句。
擡頭就看見宋尋皺着眉站在那，又順着他的視線看到凳子上的面包牛奶。
林賀摸了摸鼻子有點窘：“別那麽大聲，我放的，今天早上踩你鞋子算我不對，這算賠禮。”林賀說着頭又低下去，嘟嘟囔囔補了一句：“也不知道老蔣犯的什麽病飯都不讓人吃，連着兩天不吃午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擱十班着修仙呢。”
林賀低着頭，宋尋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頭頂。
他站着看了幾秒，把椅子上的面包和牛奶一股腦塞進桌洞裏，從桌面那一堆書裏抽了一本題冊也開始刷題。
林賀感覺到宋尋的視線挪開松了一口氣，這人x光射線啊，盯的他頭皮發麻。
等到三節晚自習下課宋尋又是最先走的，林賀被顧亞慧她們纏着講題，等講完背上書包往宋尋桌洞裏一瞥，東西已經不在了。
林賀心底暗笑，心情突然好了幾分，算他識相。
他被顧亞慧她們拖了一會，出來的時候中央大道已經徹底沒人了，大道兩邊的廣玉蘭葉子飒飒作響弄得他心裏有點發毛，走到大道中間的時候手機彈了一下吓了林賀一跳，冷嗖嗖的夜風夾着廣玉蘭的香氣，陰恻恻的吓人。
林賀出了校門才劃開手機看消息，看完劉振興發的消息當即伸手攔了輛出租車。
出租車停在一條美食街旁，林賀下了車徑直走入一家小飯店。
“找到沒？”林賀喘着粗氣問。
劉振興搖搖頭把夾着的煙摁掉：“已經找了一晚上了，附近的小巷子也找了都沒見過它，橙子查了監控發現小福是自己咬着牽引繩走出去的。”
劉振興咳了兩下灌了口酒，燒烤店本來是要開到淩晨三點的現在已經挂了歇業的牌子。
林賀抹了下額頭：“沒拴着嗎？”
橙子拿着手機走過來，說：“拴着呢，中間來了波客人逗它把繩子解下來了。”
林賀看眼時間壓下着急對劉振興說：“劉叔，我現在再出去看看，你們也別着急，小福在這一片都混個臉熟了，它也跑不遠，肯定能找到的。”
“我也出去找找，小賀啊，你說你把小福放在我這養我再給你弄丢了，我這幹的什麽事啊……”
林賀下意識安慰他：“劉叔，別這麽說，小福放你這裏天天都是你喂的，現在跑出去你比我更着急。”他把書包丢在桌子上：“現在還不算太晚，我們再去找一圈。”
“行！橙子你把門鎖了咱仨再去找找。”
蘭城這座北方城市即使半夜十一點多仍舊是人聲鼎沸，兩邊的商鋪的燈牌閃爍着，在林賀臉上映出斑駁的色塊。
“小福！小福！”
林賀已經沿着路口找了半小時還是沒看到它，高懸的心不受控制的往下墜。
他看着這個他生活了将近十七年的城市，再一次覺得這座城市大的讓人絕望。
小福是他高一的時候撿到的，被人套着快遞袋子扔在垃圾桶裏。
林賀周末休息沒有住在出租房裏，要上樓的時候聽到了垃圾桶裏傳來細微的狗叫。
他是趴在垃圾桶邊上，一點一點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
小福被裝在黑色的快遞袋子裏，把它從袋子裏放出來的時候全身都是血，毛一縷一縷的黏在身上，兩只後退無力的耷拉着，只比林賀的手大一點。
林賀把它帶到寵物醫院的時候，醫生說要是晚上沒發現可能就熬不下去了。
林賀有時候想也許小福被別人救走才是最好的，他一個高中的學生，做什麽事都很無力。
放在家裏林長山不會養，帶到出租房更不可能，他早出晚歸的根本沒辦法養它，只能拜托劉振興。
可有時候又覺得那天晚上除了他外也許沒人會在乎一條土狗的死活，不名貴不好看，還瘸了兩條腿，好像天生就是多餘的。
林賀摸着黑找了兩個街區還是一無所獲，天地茫茫，這樣一條小土狗，一撒手就找不到了。
林賀回到老巷子的時候已經将近一點多了，劉振興坐在椅子上抽煙，煙灰續了長長一截。
林賀看着他緊皺的眉頭下意識出口安慰：“沒事的，劉叔，肯定能找到的，你也別太着急。”
“對啊老板，來咱們店裏吃飯的都見過小福，肯定能找到。”橙子把一個食盒遞給林賀，“小老板，這是老板中午特地給你弄得，你帶回去吃，明天是周六，再上一天課就放周末了，到時候肯定能找回來。”
“小賀，拿回去吃，吃不了的就放冰箱裏。”劉振興嘆了口氣把書包遞給林賀，“明天店不開了，我再出去找找。”
林賀接過書包：“行，那就麻煩你了。”
劉振興擺擺手，林賀又對橙子說：“我回去做一個尋狗啓事，你發到食客群裏讓大家都找找。”
“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