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體育課
體育課
林賀說沒事不是勉強也不是逞強,是真的覺得這件事不怎麽重要。
他看似對每個人都笑顏相向好生以待,并且大度的不要求任何回報,但林賀很清楚他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能短暫喘息的地方,能讓他從那個壓抑無望的家裏躲出來,喘口氣的地方。
他沒想過能和所有人相處好,因為很清楚這世上有些人的讨厭來得就是莫名其妙氣勢洶洶。就像是杜豪傑,像是想要把老巷子搞黃的同行,不需要其他原因,過得比他好就是最大的原因了。
所以林賀是真的不在乎,他又不是人民幣沒道理每個人都喜歡他,再說就算是人民幣也有人埋怨彙率沒有美元高。
細究起來頭疼的還是自己。
但還好,十班這些人裏,有真心待他的。
宋尋到家的時候,老太太破天荒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還沒睡。
宋尋沉默的在玄關換好鞋,從他來到這個家起就沒有和這位頗為嚴厲的老太太共處一室過,因此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
宋尋扯着書包帶子向她一點頭,“我先上樓了。”
老太太沒什麽表情,“去吧。”
宋尋回到房間,從櫃子裏拿出一瓶礦泉水灌了半瓶才把卷子掏出來。
宋茹這次來得很晚,宋尋刷掉一頁物理題她才拿着牛奶和藥盒進來。
宋尋最近的耐心消耗的非常厲害,宋茹的掌控欲和那些似有似無的貶低都讓他的耐心逐漸告罄。
可當宋茹推開門端着牛奶進來的時候,宋尋內心那像氣球一樣膨脹的憤怒就像是被人強行壓了下去。
“小尋,把牛奶喝了再學吧。”宋茹眼皮腫着像是剛哭過,一張口聲音也是啞的。
宋尋突然覺得心髒像是被人用手擰了一下,擰的他又酸又疼。更荒謬的是,即使是這種情況宋茹也仍然要保持對他的控制欲,更可笑是自己還是會心疼她。
“怎麽回事?”他接過藥盒問。
“沒什麽事,你快把藥吃了。”她笑的很勉強,是那種經常對着宋尋展現的,委屈又小心翼翼的笑。
宋尋的表情徹底沉下來。
其實已經知道了,老太太捏住不放的無非就是想要宋茹再給她生個孫子。
從搬來蘭城後為了能懷孕,宋茹就一直在打促排針。
宋尋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都弄成這個樣子了,宋茹還是要和傅成鈞在一起,可宋茹願意他就只能接受。
母子間的氣氛沉下來,宋茹的表情更小心了,她太清楚該怎麽讓自己的兒子心軟了,“媽給又給你添了幾件衣服,已經洗好給你挂衣櫃裏了,你一會看看喜不喜歡。”
宋尋控制着自己的語氣:“不是說了不随便進我房間了嗎?”
“媽媽今天忙糊塗了,以後不會了。”她眼睛還是腫的,宋尋于是只能作罷。
宋茹走後他在床上坐了一會才轉身打開了衣櫃,宋茹新添置的衣服挂在衣架上,他原先的那幾件衣服已經不在了。
宋尋很清楚,應該都被扔掉了。
那些衣服大都是他們沒來傅家之前買的,不是名牌貨。
宋尋不知道那些衣服究竟在宋茹心裏代表什麽,才會讓她變着法的找理由扔掉。
宋尋看着衣櫃裏那一排衣服只覺得喘不過氣,宋茹的掌控欲就像是一層無形的黏膜,緊貼着他,壓縮他的空間,直到把自己塑造成她做滿意的樣子。
宋尋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在這種壓抑的生活中爆發,這就像是在賭,賭父母和孩子究竟誰的愛更多一點。
宋尋也說不準,他不知道宋茹下次再用那副可憐的、小心翼翼的表情脅迫他時,他還能不能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
一到六月溫度明顯高了起來,三中是老學校沒安空調,全班五十個人全靠吊頂上那六個搖頭風扇吊着命。
林賀一進班就脫了校服外套,他裏面穿了一件大logo的白T,被他揪着領口扇風。
“我真的會被熱死。”林賀癱着一張臉朝宋尋伸了只手。
宋尋一臉尋常的把桌洞裏的水遞給他。
“沒瘋嗎這群老師,快三十度的天還要人下去跑操。”他灌了一口水:“累死了。”
他轉頭對宋尋說:“看見沒,王易傑那狗東西跑一半就滾出去系鞋帶了,現在操跑完了他人還沒回來。”
“不帶這樣的啊,沒我聰明就直說怎麽還平白污人清白。”王易傑把專門從小賣鋪買的冰酸奶放杜佳桌上,一臉得意的說:“我那全靠自己的聰明才智。”
“顯着你了。”林賀笑罵一句轉頭去看宋尋:“熱死我了,明兒就找人把太陽射下來。”
林賀皮膚白,人又不耐熱,這會額頭已經滲了一層汗。
宋尋掃了他一眼,打趣道:“你還有射日的本事。”
林賀非常誠懇地一搖頭:“沒本事,我今天晚上做夢給他弄下來。”
宋尋笑了一下低聲罵了句神經病。
下午最後兩節課是體育課,高二體育排課非常奇葩,一個月就能排上一次,一次兩節非常搞人心态。
王易傑這體育委員的心态是最先破防的,他愁眉苦臉的坐在位子上,哀怨的能比上黛玉葬花。
“你說我現在從樓梯上滾下去能不能逃過一劫。”
“別想了王哥。”林賀拿上外套,外頭熱,外套能擋點太陽。他拍了一下王易傑的肩膀:“你就是殘了,體育老師都能找個擔架把你擡下去。”
王易傑更郁悶了:“都怪你們把我投成體育委員了,我這身嬌體弱的你們也能狠下心。”
“行了,別自怨自艾了,一會杜佳過來了。”林賀說:“丢不丢人。”
十班發怵體育課的不止王易傑一個,實在是體育課太魔鬼,一月上兩節,兩節人要休息一個月。
體育老師點完名就讓王易傑帶着他們做熱身。
林賀和宋尋他們幾個男生站在最後一排,王易傑站在最前頭領着人做熱身操,把口令念出了上墳的勁。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林賀扭着腳腕子轉頭跟宋尋咬耳朵:“完蛋,沒讓我們去拿羽毛球拍,這節課看來要跑圈。”
宋尋扭着頭小聲問他:“他課很難上嗎?”
林賀露出一個八顆牙齒的笑:“不是很難上,是會沒命上。”
林賀這一說法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這位路子野的體育老師非常喜歡挑戰人體極限,一來就讓他們繞着操場跑了六圈。
“都動起來啊,看看你們,一個個肉都松成什麽樣了,一個個天天在教室裏坐着,四肢都快坐退化了。”
他吹響哨子:“都跑起來!”
體育老師得了蔣麗的令,說是要讓他們通過體育來釋放壓力。體育老師把這句話奉為金科玉律,一到體育課就化身為電動小馬達攆着他們跑。
十班上次跑圈還是在上次,除了大課間那幾圈,腿基本都是擺設,個個跑的哭爹喊娘。
“不行了,顧姐咱們保存實力行不行,你要是現在就開始發力,那後面幾圈我只能爬過去了。”孫子旭喘着粗氣說。
顧亞慧回頭看他一陣諷刺輸出:“你這不行啊,虛得很。”
“快反駁啊。”吳正說:“男人不能說不行。”
孫子旭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反駁不了,我是朵嬌花。”
林賀在後面看的想笑:“嬌花,誰家嬌花這麽大一個。”
林賀說話的時候頭發跟着動作一颠一颠的,宋尋沒忍住笑了一下。
“看見沒,笑了。看來咱們宋哥也覺得我說得對。”林賀順杆爬給自己臉上貼了塊金磚:“是不是?”
孫子旭大怒:“宋哥你可不要太慣着他了啊!”
林賀聽着他破鑼嗓子還能吼這麽大聲,當即回怼:“他是我同桌,不慣着我難道還要慣着你?”
一聲哨聲從身後傳來,林賀回頭一看,體育老師不知道從哪把他的自行車翻出來了,現在正追在他們後面。
“跑齊點啊!跑齊!一個個跟放羊一樣,我都沒給你們定時間就讓你們對齊跑六圈都做不到!”
孫子旭已經喘的臉都紅了嘴還是停不下來,“又說我們在放羊,我們是羊他是什麽?”
黎明是個合格的捧哏一下子就把話接住了:“牧羊犬,純純牧羊犬。”
顧亞慧頭發沒紮緊,現在已經成了一個迎風招展的黑毛線球,她說:“別了,牧羊犬那麽聰明他都高攀了,這樣的是個二哈,純種的。”
“哈哈哈哈。”林賀笑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宋尋看他腳下不認道都快跑到隔壁黎明的跑道裏了,揪着他的胳膊給扯回來了。
“看路跑”他說。
“看着呢。”林賀問他:“你怎麽不笑啊,戳不到你笑點嗎?”
宋尋癱着一張臉:“我看你就挺好笑的。”
“行,把我當笑話是吧。”林賀跑了幾圈出了汗也伸手不擋太陽了,直接把外套拉鏈拉開了。
“你看跑完了你能不能保住你的鞋子。”林賀說着,打開的衣擺被風吹成兩個小鼓包,風聲在耳邊飒飒作響,他頭發長碎發被迎風吹起只露出白皙的額頭,沾了層薄薄的細汗。
陽光正好,風聲不燥,少年人意氣風發正年少。
宋尋看着林賀臉上的笑,突然感覺得這個人是真的很自由,是那種飄散的勃勃生機的自由,讓人要把他和芸芸大衆區分開來,自帶朝氣和肆意。
那樣的家庭情況,能長成這個樣子也是個稀罕物了。
宋尋和他并排向前跑着,像是能甩下所有的煩心事,宋茹給他的壓力,組合家庭的矛盾,都被他甩到身後。
少年一身輕,此身不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