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關系
關系
宋尋到家的時候宋茹果然正坐在沙發上等着他。
客廳只開了盞小燈，除了客廳有微弱的光亮其餘地方漆黑一片。。
“怎麽樣？傷口大不大？去醫院了沒？給人家道歉了嗎？”宋茹的接連發問讓宋尋不得不在玄關停下。
“我帶他去過醫院了。”宋尋說。
“你這孩子光送醫院怎麽行。”宋茹站起來：“明天你給人家好好道個歉，實在不行我給你轉點錢你明天給他。”
“他不會要的。”
“不行，你現在在十班，要是有什麽不懂得除了問老師還能問問他。今天來這麽一回，萬一人家不想教了怎麽辦。”宋茹真心實意的發起愁來：“實在不行咱們再請個輔導老師，好不容易進了十班成績肯定不能退步。”
宋茹踩着拖鞋原地轉了兩圈，像是恨不得現在給宋尋找一個能讓他進步神速的老師。
“我在你眼裏是不是一定要靠別人才能進步。”宋尋半蹲在玄關，拉開拉鏈的校服外套挨在着地面，“我沒來蘭城之前不是第一嗎？我在十五班不是第一嗎？在你眼裏我是不是永遠都不如別人？”
宋尋繃着臉把話說完，像是一把繃到極點的弦。
客廳了只開了一盞小燈，諾大的房子裏好像只有母子二人，在安靜隐晦的對峙着。
宋尋不出意料地看到宋茹變了神色。
她極其緩慢地皺起了眉，像是被宋尋突然的質問的弄得措手不及。
母子倆站在陰影的交界處，宋茹像是被兒子臉上冷淡的表情刺激到，幾步上前想要拽住他：“小尋，不是這樣的，媽媽只是……”
只是什麽？宋茹說到最後聲音宛若蚊聲。
宋尋沉默的看着她，宋茹的手指緊抓着他的手臂，這些天被保養良好的指甲被他校服上的拉鏈劃了一下，弄破了甲面，她表情急迫又緊張，素白的臉上流露出茫然和惶然。
宋尋安靜的看着她，牆頂的小燈把他的睫毛影子照得很長，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隐約有破碎的水光。
母子倆在玄關處僵持着，宋尋看着她茫然無措的臉終究還是給她找了臺階下：“我知道了，我還有作業先上去了，你早點睡。”
宋茹站在原地看着宋尋的背影想要上前，往前邁了幾步最終卻還是停下了。
宋尋上了二樓，迎面撞見傅怡抱胸倚在自己的房門前看着他，宋尋沒有打招呼的心情，微一點頭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門把一切隔絕後，他把書包丢到桌子上突然覺得很累，為宋茹對自己的貶低，為自己永遠需要在這段親情中做出的退步。
從小到大他和宋茹的關系就是颠倒的，要不惹事要聽話要不給母親增加負擔，家庭中男性角色的缺失讓他必須懂事遷就，成為那個永遠妥協包容的角色。
他其實也不喜歡這個勉強組建起來的家。
也不想融進去。
林賀發消息過來的時候他正在寫化學卷子，十班老師出題的角度要比其他老師刁鑽的多，他轉筆想着思路，林賀消息發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把手機劃開了。
林賀：吃哪個？
他下面又發過來一張圖，圖片裏林賀伸着自己那只被綁成粽子的手獻寶一樣指着桌子上的一堆零食，他桌子上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
宋尋戳開那張圖片，居然發現自己在面對林賀的時候情緒異常的平靜，即使宋茹每次都要拿他和林賀比較，或直接或間接的說自己不如他，他對林賀也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存在。
宋尋轉着筆，把這歸類于某種程度上的同病相憐，因為林賀過的也不快活，那天在巷口裏杜豪傑說的話他其實都聽到了。
他捏着筆手跟着思緒在化學卷子上寫了一個數字十三。
這是林賀失去母親的年紀，他剛上初一，只有十三歲。
宋尋在這個深夜裏嗅出了一絲同病相憐的味道，這種想法讓他本能的，像動物規劃領地一樣，把林賀劃到自己的領地裏。
宋尋：手濕了沒？
林賀捏着手機等了半天沒想到宋尋會問這個，他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也不知道宋尋怎麽看出來他手濕了的。一只手洗澡不方便，他洗頭發的時候繃帶被花灑打濕了，都過去好一會了他自己都感覺不到潮意了，沒想到宋尋眼睛這麽毒一下子就看見了。
林賀：沒濕，我可小心了。
他決定撒個謊。
宋尋：你看着拇指後面的濕印子再說一遍。
林賀一愣下意識順着他說的舉起還作痛的右手看了一眼。
給他纏繃帶的那個醫生可能有點強迫症，不僅紗布的兩端被他掖進去了，虎口周圍沒有鋪平的紗布也被他用膠帶固定住了。
他拇指旁邊紗布被膠帶粘着的，膠帶反光他自己根本沒注意到。
林賀說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感覺，像是心髒被人輕捏了一下，捏的他又酸又澀還莫名的還有點高興。
他舉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半天，把這點不知道從哪蹦出來的高興勁壓下去，給宋尋發了條消息。
林賀：我錯了，剛才眼瞎沒看見，好像是濕了一點點。
下面跟了一連串的我錯了的表情包。
林賀發完宋尋那邊幾分鐘都沒回，他盯着手機頁面也不覺得無聊，直到聊天框頂端上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林賀看着手機也不知道宋尋會發什麽，但就是盯着而且盯得很起勁。
宋尋：行了，寫你的作業去吧。
宋尋：還有，別再碰水了。
這是句帶着點管教意味的話，換其他人被同齡人這麽說可能會覺得別扭丢份，但林賀接受良好甚至還有點高興。
他從被他趴的亂成一團的沙發上爬起來，看着桌子上的零食情緒有點燥，總之就是有點興奮過頭。
他大半夜的爬起來，興沖沖的把自己的零食櫃子打開，他不怎麽吃主食櫃子裏什麽零食都有。
他挑了自己喜歡的幾個塞進書包裏打算帶給宋尋，書包塞到半滿他在客廳了轉了一圈又溜溜達達地去了卧室，從書桌上把他喜歡的乳酪餅幹塞了進去。
把書包裝滿，林賀坐在沙發上盯着滿滿登登的書包決心從這一刻要把宋尋從“一般性禮貌”的範圍裏拽到“自己人”這一領域裏。
第二天要考試，林賀使着一只廢手非常倔強的把語文卷子寫完了。
雖然穩站理科年級第一但林賀在狗屎字這一領域沒有任何建樹，沒想到手廢之後寫出的字居然醜的驚天地泣鬼神。
林賀揉了揉作痛的手看着卷子上那幾個差臨門一腳就會變成黑疙瘩的字，決定不再拯救自己的卷面分。
實在是答題卡上已經沒有讓他拯救的空間了。
他左手轉着筆百無聊賴地掃了一圈十五班的教室。
教室之間的布局都一樣，但稍微細看區別非常大。
十班是流放制，大家心思都在怎麽能往前爬一爬心思很少能放在板報上，十五班右牆上則是一面彩色板報。
他在的桌子上也有很多沒擦幹淨的鉛筆小抄，他看了一會就收回視線重新趴到桌子上了。
薛南在本班考，他坐在林賀斜後面時不時總要偷看他一眼，林賀察覺到他的視線了突然覺得沒意思。
一上午連軸轉的考了兩門，林賀剛要從十五班出去就聽見吳正一聲怒吼。
“完蛋！炸了這次！”吳正在旁邊的考場，一出來就哭天喊地，“操了！這次是誰出的題，敢不敢自己做一下？”
“別說了，我已經想好自己埋在哪了？”孫子旭也滿臉沮喪。
林賀一看他倆就樂了，十班這群人哪次考試都說自己考的不行，按他們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考一門炸一門，炸一門涼一門，但每次考試成績出來了也炸不到哪去。
旁邊有其他班的學生偷偷偷偷沖他們翻白眼，林賀看的更樂了。
“怎麽就炸了，考號塗錯了？”他說。
“去你的，我要是考號塗錯了那就不是炸了，那是直接沒了，老蔣能弄死我。”吳正搖頭晃腦的過來抱他。
“爪子拿開別碰我手，殘着呢。”林賀把右手擡高。
樓道裏人多起來，他們幾個貼着牆站着，宋尋考場在四樓林賀在牆根站了一會有點想上去找人。
一擡頭就看見宋尋已經下來了。
“站着幹嘛，面壁？”宋尋順着樓梯往下走，周遭鬧哄哄的林賀居然聽清了。
“等你呢，老半天了。”林賀說。
“手怎麽樣？”宋尋視線在林賀的右手上掃了掃。
“非常好，下筆如有神。”他左手摟住宋尋的脖子，帶的宋尋往他的方向歪了一下，非常嘚瑟的說：“第一還是沒跑的。”
宋尋歪着頭笑罵了一句：“德行。”
食堂人更多，他們去得晚沒有桌子，吳正滿面笑容的端個盤子在人家飯桌旁站了半天硬生生吓得人家火速吃完跑了。
“這下有位置了。”吳正坐下來，飯桌上只有他們四個，王易傑他們因為考場不同果斷和孫子旭搭夥吃飯去了。
“賀哥炒面給我一口呗。”林賀把盤子推過去孫子旭非常不客氣的往自己盤子裏扒了兩筷子。
“宋尋呢？”林賀剛才排隊的時候還見他。
“沒瞅到，他不是跟你吃一樣的嗎，怎麽還沒回來？”
林賀仰着頭掃了一圈，但食堂人實在太多，人挨人的根本找不出來。
“給你。”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林賀回頭宋尋已經坐下來了。
他看着桌子上的一次性勺子腦子沒轉過來犯了個蠢，“幹嘛？”他問。
宋尋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要是想直接趴盤子裏啃我也沒意見。”
草，又怼我。
林賀心裏抱怨一句。
孫子旭本來在低頭幹飯一看到勺子也笑噴了，“不是，我就說有點不對勁，你這手殘了卷子怎麽寫的，我記得你不會左手寫字啊。”
林賀：“爹就是用嘴寫考的也比你們高。”
“重點是這個嗎？”他笑的花枝亂顫：“不行，我一會得去找王易傑一趟，告訴他狗爬字第一的交椅他已經保不住了。”
吳正也在那笑。
林賀被他們笑的頗為郁悶，轉頭給了旁邊人一胳膊，“我字醜嗎？”
宋尋慢條斯理的吃着飯，聞言說了句：“還行。”
“還行是什麽意思？”林賀步步緊逼：“我字你知道的啊，不說書法大作那也是鐵畫銀鈎的程度啊，你就給來句還行？”
宋尋笑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他被包的嚴嚴實實的右手。
林賀的氣焰當場就熄了，他想起被自己糟蹋的兩張答題卡實在沒有臉再說自己的字好看了。
一頓飯吃的他要抑郁，吃完飯四個人慢吞吞的往考場挪，三中不做人一天下來要考上四場試。就是來個哪吒都還少個頭，臨時抱佛腳根本沒用。
十五班在一樓他們幾個先到了考場，宋尋和他們不在一個樓層，還要再爬樓梯，林賀坐到位子上沒兩秒又跑了出來。
宋尋還沒上樓梯，他跑了兩步把人叫住。
“宋尋！”
宋尋停下來站在原地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你上去翻一下我書包，我給你帶零食了。”說完他像是怕宋尋找不到補了句：“書包我塞桌洞裏了，你翻一下肯定能找到！”
說完就鑽進了考場。
宋尋看着他的背影沒什麽動作，他考場在四樓但不是本班，他原本想直接回考場但不知怎麽步子一轉就停在了十班門口。
幾個多出來的桌子緊靠着牆在樓道放着，林賀說他肯定能找到是因為真的很明顯。他的書包滿的桌洞都塞不下，露出了半個屁股在外頭看上去有點好笑。
他打開書包一看發現昨天那張圖裏面的零食這裏面都有，還有很多是林賀上課喜歡吃的，全都在裏面。
這人喜歡的都在裏面了。
宋尋拎着書包帶子沒忍住露出一抹笑。
一天考完饒是林賀也累的不行，他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冰箱裏有昨天剩下的面包，但是太遠了他懶得拿。
他安詳的在床上躺屍，手機突然傳來一陣震動，他嘆了一口氣認命的從被子裏把手機翻出來。
是一個消息申請，通過手機號加的，林賀想了想點了通過。
對方幾乎下一秒就發了信息。
“小賀啊，手好點了嗎？”林賀盯着這幾行字有點摸不着頭腦。
“我是宋尋媽媽，我們之前家長會的時候見過的。”對方又發。
林賀一驚不明白為什麽宋尋媽媽要加他好友，他沒什麽和長輩聊天的經驗，只好先恭恭敬敬的把她的備注改成了宋尋媽媽。
林賀：記得，還沒謝謝您之前給我帶的鹵味呢。
宋尋媽媽：你喜歡就好。
客套了幾句，宋茹就直接進入了入正題。
宋尋媽媽：我聽小尋說你手受傷了，都怪他不小心，這孩子粗心的很。
她說的很委婉但林賀還是從中琢磨出來幾分小心翼翼，林賀想起她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說的話，他垂着眼盯着這幾行字，覺得宋尋應該不知道他媽媽加他好友這件事。
林賀：沒有，我愣神的時候不小心撞上去了，還麻煩他醫務室醫院陪着我跑。
宋尋媽媽：本來就是他闖的禍，做這些都是應該的，阿姨還沒謝你這些天幫他，他這些天成績進步很大的。
林賀盯着這段話下意識皺了一下眉，：“沒有，都是他自己基礎好，我沒幫什麽忙。”
宋尋媽媽：話不能這麽說的，還是要謝謝你的。
事情說完就只剩下客套的寒暄了，林賀禮貌的和她結束對話。
他不知道宋尋媽媽為什麽非要和他說這些，但他覺得宋尋知道後應該會覺得尴尬，林賀趴在床邊晃蕩着自己的右手，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宋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