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藍色九號樓
藍色九號樓
臨近春節，大街上擠滿了疲憊的趕路人，溫喬拉着兩個碩大的行李箱擠出機場，逆着人流往梧桐巷走。
走到巷子口，溫喬停住腳步擡頭看了眼驟然昏暗的天色，一道隐形的分界線似乎落在面前，隔開兩個世界。
巷子裏孤寂冷清，自動隔絕外面大街上的一切喧鬧聲。狹長的巷子裏只有幾排老舊的低矮樓房，外牆灰黑斑駁，牆底露出幾處紅磚，生鏽的欄杆上挂着細密的蜘蛛網。
怎麽看都不像是工作面試的地方。
溫喬遲疑地撥通閨蜜關蓓蓓的電話，動感的電子舞曲響了十幾秒後，電話自動挂斷，顯示無人接聽。
她剛退出通話界面，屏幕上方自動跳出來一條新消息。
【面試地點在梧桐巷九號。】
溫喬點開消息，看到頭像上吐舌頭的可愛邊牧才想起來，她昨天就通過關蓓蓓的推薦加上了面試官的聯系方式，名字就是簡單的拼音mu。
不認路直接問mu就行。
溫喬懸着的心安定一些，她走到最近的一棟樓房前，擡頭仔細尋找號碼牌。
圓圓的鐵皮牌嵌在牆上，明亮的藍色在灰撲撲的背景下還算顯眼，只是上面的數字被風沙磨得完全看不清。
溫喬眯着眼睛歪頭看了半天，實在辨認不出具體數字，只好拿出手機給mu發過去一條消息。
她快速編輯好信息點擊發送，對話框裏卻什麽都沒顯示。
？
通訊軟件故障了，還是手機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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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喬疑惑地點點屏幕，剛想重新編輯一次，旁邊的樓道裏傳出細碎的聲響，她擡頭看過去。
裹着藏青色棉襖的老奶奶慢悠悠走到樓道門口，看了眼垃圾桶上的分類标識，擡手把手裏的兩袋垃圾用勁一丢，鼓鼓囊囊的兩袋垃圾竟然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抛物線。
砰砰，精準落入兩個桶中。
溫喬握着手機愣愣地看着老奶奶挺直的背影，兩秒後才從老奶奶的神秘力量中回過神來，思考要不要上去問問九號樓的位置。她一個路癡光靠自己不知道要找到什麽時候，本來就快到約定時間了。
她往前兩步低聲喊了句“您好”，在心裏斟酌怎麽開口。
老奶奶擡手整理了下蓬松的棕色卷發，露出手腕處的兩個粉色小狗創口貼，像是感受到她炙熱的視線，也可能是聽到她試探的招呼聲，擡手扶住欄杆，停在樓梯口轉身。
“小姑娘，你找誰啊？”
溫喬趕緊往前走兩步，“婆婆，您知道九號樓怎麽走嗎？”
“九號啊，就最矮的那個，唯一的藍色。你是找老牧吧，一直往前走就到喽。”
老木？老穆？mu……
名字對上了，應該就是她要找的。
溫喬連連點頭，微笑道謝後轉身往前繼續走，這次她步子輕快，動作不再遲疑。
藍色在兩邊灰黑的樓房裏應該還算顯眼，不至于太難找。
——
十分鐘後她果斷推翻這一條。
此時她已經走到巷子盡頭。眼前的白牆上爬滿藤蔓，幹枯的枝葉延伸到高牆後面，這破敗的景象看得她頭皮發麻。
她已經不想糾結藍色的九號樓到底在哪，只想趕緊離開。好像失業也沒那麽難過，工作可以慢慢找……
她拉着兩個行李箱轉身，剛要擡腳，熟悉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她硬着頭皮點開消息。
【mu：你回頭。】
……
回頭不就是牆嗎？還有什麽？
不會突然冒出來什麽吧……
對面短短三個字語氣不明，溫喬害怕地縮縮脖子。
正巧一大股冷風吹過，周圍的溫度驟降。她擡手裹緊身上的羽絨服，手指凍得有些發抖，她把手塞進衣服口袋裏，站在原地不敢動，小心地觀察周圍的環境，看看有沒有趁手的自救工具，同時計算這個點大叫求救成功的可能性。
大白天的，應該有人聽到吧。
“汪！嗚嗚……汪汪！”
身後動靜不小，溫喬的逃跑計劃突然被打斷，清脆的狗叫聲把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識轉身，低頭發現牆邊趴着一只小狗，正仰頭乖乖地和她對視，隐隐露出耳後的灰色印記，看起來就是mu頭像上的邊牧。
手機又響了一聲。
【mu：我讓牧牧去接你了。】
牧牧……邊牧？
溫喬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吐槽自己最近懸疑劇看多了，有些一驚一乍。
她松開行李箱蹲在牧牧面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順滑的毛發。牧牧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低聲嗚咽兩聲，轉身跑進旁邊的小巷。
溫喬的視線緊緊跟着小狗的身影，直到小狗消失在拐角她才發現旁邊還有條小路。
鋪滿鵝卵石的小路對大號行李箱不太友好，等溫喬好不容易拖着行李箱走到平地上時，滿臉的汗早把精致的妝容暈染出了朦胧感。她一手撐着一個行李箱，彎腰大喘氣，這年頭找個工作真難，也不知道關蓓蓓給她推薦的工作在哪裏找的。
緩了幾秒後溫喬直起身，終于有心思好好打量眼前這棟神秘的九號樓。
和之前那位老奶奶的描述一樣，确實是走到小巷盡頭看到的唯一藍色建築。
連門帶窗都是藍色。
溫喬走過去試探地敲敲藍漆木門，沒有響應，她撐在門板上才發現根本推不動。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消息提示音再次響起。
【mu：歡迎你參加我們公司的面試，現在發布面試考題。】
溫喬盯着屏幕皺眉。
面試就這樣開始了？面試官不出現嗎？怎麽感覺這次面試确實有點不太靠譜，這真的是她的靠譜閨蜜推薦的嗎……
【請盡快為小狗拍攝一張照片。】
一秒，兩秒，三秒……
沒了。
溫喬等了幾秒沒等到下文，震驚地來回翻看信息，确定面試只是拍照，一時間大腦宕機。
關蓓蓓說這是一家寵物攝影公司，她應聘的職位是寵物攝影師，說起來這個面試題目也很合理。
反應過來後她在對話框裏打下【收到】兩個字，嘗試按下發送鍵。打轉的圈圈依舊顯示發送失敗，倒是意料之中。
溫喬擡手揉揉眼角，有些疲憊，直接轉身尋找合适的拍攝對象。雖然她對這次面試已經不抱什麽期待了，但本着“來都來了”原則還是決定完成任務。
不過，這冷冷清清的小巷盡頭能找到合适的小狗嗎？
好像是有的。
溫喬終于想起來消失的牧牧，她偏頭掃了一圈，毫無發現。
“汪！汪！”
溫喬順着叫聲轉頭，看到了趴在草叢邊的牧牧，它背上散着兩片葉子，估計是不小心蹭上的。她安靜地站在原地觀察了一會兒，心情逐漸明朗，寵物攝影師的職業本能覺醒，這麽可愛自然的拍攝場景可遇不可求，她要抓住。
溫喬默默收回想幫牧牧拿掉葉子的手，手腕轉了個方向，反手從攝影包裏拿出相機，調試好之後将鏡頭對準懶懶垂頭的小狗，慢慢拉近，伸出手指輕輕按下快門鍵。
牧牧突然擡頭，明亮清透的大眼睛直直望向鏡頭，溫喬在它無限放大的瞳孔裏看到一點狡黠。
她手一抖，相機應聲落下，重重砸到水泥地上。
砰的一聲把溫喬從小狗的世界裏拉出來，她如夢初醒，慌張地彎腰去撿相機。來回檢查了兩遍，才确認可憐的相機确實一點事也沒有。
甚至連地上的灰都沒蹭到。
她松口氣，用指腹輕輕擦拭了一下，準備重新拍一張。
再擡頭她才發現牧牧已經不見蹤影，狹小的空地上只剩她一人，四周空氣凝滞。
溫喬翻出聊天記錄，确定mu沒有發來新的信息。她看着相機裏最新一張模糊的照片挫敗地嘆口氣，不甘心地按下删除鍵，收拾好行李踩着地上刻意留下的标記原路返回。
——
走出梧桐巷的時候大街上依舊熙熙攘攘，天色漸暗，溫喬站在路邊給關蓓蓓打電話。
響了一秒，關蓓蓓清亮的聲音就從那邊傳過來。
“喬，我們可真是心有靈犀！我剛想問問你找工作的情況。”
“……你還問我？你哪裏找的工作啊，你給我推的面試官我壓根就沒見到，我還是太信任你，我……” 溫喬雖然放棄了，但還是忍不住跟閨蜜抱怨兩句。
“喬，你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給你推人了？”
“你現在不認了？等下，我把聊天記錄找出來，那麽多證據我看你怎麽……”
溫喬戳着屏幕尋找聊天記錄，點開置頂後下意識往上滑，突然手指頓住。
她和關蓓蓓最新一條聊天記錄顯示是兩天前，當時她在關心自己辭職前送到關蓓蓓醫院裏的受傷泰迪，也在愁過年回家怎麽掩飾突然失業這個爆炸消息。
昨天關蓓蓓推薦工作、約面試、發聯系方式的所有聊天記錄都消失了，斷得太幹淨以至于讓溫喬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麽時候不小心按了删除鍵。
她抿抿幹澀的嘴唇，“蓓蓓，你昨天沒給我介紹工作嗎？”
“沒啊，昨天我們聊天了嗎？我昨天忙着我們寵物醫院周年慶都沒空看手機啊，回家沾床就睡，你給我發消息了？我這怎麽沒收到啊……”
溫喬緊緊抓着手機，呆站在寒風中，手心竟然出了汗。她回頭望向幽深寂靜的小巷，這次她懷疑不是手機的問題了。
“蓓蓓，我剛剛可能遇到新型詐騙了，差點被拐了。”
“什麽？你在哪呢，你等着我……”
“沒事，是差點，我現在還能給你打電話呢……工作的事我不急了，回家老實交代吧。”
溫喬又安慰了關蓓蓓幾句，好不容易讓關蓓蓓放心，她低頭挂斷電話，把整張臉埋進毛絨圍巾裏。
即将暗滅的屏幕重新亮起，冷不丁跳出一條熱搜推送。
＃江晝 鏡頭恐懼症＃全能音樂人江晝疑因鏡頭恐懼症取消巡演。
溫喬習慣性右劃的動作頓住，覺得這名字耳熟。
兩秒後推送自動隐藏，她恍惚地眨眨眼，慢慢擡頭活動脖頸，恰好撞進玫瑰色落日中，高樓大廈重疊着沐浴在一片澄海裏，天像是突然亮了。
溫喬舉起手機定格難得的落日美景。
把照片存進相冊後，她選擇可見範圍發了條朋友圈。編輯完成，溫喬才算從梧桐巷中的不安感覺中緩了過來，她呼出一口氣。
十分鐘前在手機軟件上打的車平穩停在溫喬面前，她回頭看了眼小巷盡頭，毫不留戀地彎腰鑽進車裏。
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把莫名出現的mu拉黑删除，可是這個聯系人就像長在她列表上一樣，壓根沒有删除的選項。
溫喬深吸一口氣，直接把通訊軟件卸載，給手機軟件全面升級，快到家的時候才點進軟件商店重新下載。
結果依舊是删除失敗。
溫喬現在不覺得那個吐舌頭的邊牧小狗可愛了，對方只是想用可愛的頭像迷惑她。她決定明天盡快把手機拿到店裏檢查一下，不能把定時炸彈留下，今天先趕緊回家交代失業的事。
——
溫喬今年回家的時間點比往年提前了兩周，母親郭婧只當她是休了年假，除了上課時間一整天都在催她。
溫喬趕在郭老師發來下一條催促信息前到家，剛開門就感受到一個橙黃色毛球撲到腳邊，一股力量向前扯着褲腳。她松開拉杆，蹲下去摸摸熱情小柯基的腦袋。
“呀，罐頭，你是不是最近夥食不錯呀？”
罐頭嗚嗚兩聲，擡頭躲開了溫喬的撫摸，蹭着地磚扭頭就走。溫喬把行李拉進屋後追着去道歉，伸手從背包裏拿出相機。
“錯了錯了，我們罐頭是最可愛的小狗，姐姐給你拍照片好不好？”
溫喬抓緊相機，把鏡頭對準縮在沙發邊的罐頭。
對焦後畫面逐漸清晰。
地上坐着一個小女孩，一身橙色背帶褲青春靓麗，粉嫩的臉頰鼓成球，嘟嘴念叨着什麽。
溫喬被吓了一跳，放下相機探頭望向沙發邊，只看到罐頭扭動着圓滾滾的屁股。
她又拿起相機。
鏡頭裏的女孩抱住膝蓋，一點點挪動屁股，轉身留給鏡頭一個背影。
溫喬5.0的視力絕對不會看錯，确實是一個人。
她拿起相機仔細檢查，機身沒問題，鏡頭沒問題……
都沒問題，不會是她有問題吧。
不然怎麽解釋，好好一個小狗在她的鏡頭下變成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