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關于夢想

關于夢想

江寄南花了兩天時間把要送應晨的畫畫了出來,他拿起畫看了看,覺得很滿意,将畫放下後從一旁拿過手機,想着休息一下。

機緣巧合,他從網絡上得知了城區中心最近會有幾場樂隊演出,還正好就是應晨生日那幾天。他突然想起來應晨之前說過,遺憾沒能看到Beyond樂隊的演唱會,這個遺憾江寄南也沒辦法幫他彌補了,那彌補一個平替應該可以吧?

于是江寄南帶着這個想法去查找了關于這個活動的資料,這個樂隊不是什麽出名樂隊,這次的演出形式其實就相當于街頭演出,不過演出現場的布局倒是挺有形式感的。

資料查找完,江寄南出門逛了逛,這兩天一直宅在家裏畫畫,多少是有點悶。

他在外面逛了會兒,路過了一家首飾店,不知不覺就走了進去,看到一條很美的項鏈,上面有一片四葉草,他記得南梨很喜歡四葉草,這是好運和幸福的象征,于是他将這條項鏈買了下來,打算送給南梨。

回到家後江寄南看見南梨和江寅已經回來了,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面色凝重。他心裏突然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走近一看才發現剛完成的畫就擺在桌上,他這才想起來,他畫完畫後沒收起來,就擺在書桌上,肯定是南梨進房間的時候看到了。

“爸,媽……”江寄南的內心越發的慌亂。

“別叫我媽。”南梨的話語刻薄低冷,“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要碰畫筆,你全當耳旁風了是吧?”

“我……”

“江寄南”南梨擡頭看向江寄南,眼裏充斥着憤怒,“你為什麽就這麽犟呢?畫畫有什麽好的?值得你一遍又一遍跟我唱反調。”

江寄南哽了哽,話語堵在了喉嚨處,怎麽也說不出來。

一旁沉默良久的江寅此時終于出了聲,他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小南,跟你媽媽解釋一下吧。”

聽了江寅的話,江寄南徹底堅持不下去了,一直努力憋着的淚水此刻終于要奪眶而出。如果爸爸沒開口,如果爸爸沒勸自己,如果不是聽到了這本不該出自爸爸之口的話語,他本來可以再堅持一下的。

“我喜歡畫……”

江寄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這句話,卻被南梨無情打斷,她對江寄南厲聲說道:“喜歡管用嗎?喜歡要是能解決問題,你爸爸現在就不會是這樣了!”

江寄南心跳一滞,看向了江寅,江寅低着頭一言不發,跟平常一樣平靜,可那缺了一半的右臂卻顯得格外紮眼。江寄南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了,淚水開始往下掉落,他有時真的很讨厭自己,為什麽淚點那麽低,為什麽動不動就哭。

“還有你這畫上的人,是誰?”南梨接着問到。

“一個朋友。”江寄南弱弱地回了一句。

“朋友?”南梨擰了擰眉,冷凝着臉,冷聲道,“什麽朋友能讓你這麽用心地給他畫一幅畫?”

江寄南的眼眸微動,睫毛也輕微顫動着,回到:“他的生日要到了,我就想畫幅畫送給他……”

“生日就非得送畫嗎?”南梨厲喝道,“你忘了上一個你送肖像畫的人和你之間發生的事了嗎?”

江寄南略微失神,将近七年了,南梨他們已經七年沒提過這件事了,現在突然提起來,江寄南愈加感到難受,甚至絕望。

“別說了,”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疲憊,聲線也顫抖着,“媽,別提他,別提……”

然而南梨并沒有停止話語,又說到:“我也不想提,但不提一下從前,你怕是要将一切都忘幹淨了,然後再重蹈覆轍!”

江寄南用力地搖着頭,像是在急切地否認什麽:“不,我不會……”

“不會是嗎?”南梨拿起了桌上的畫,微微用力将其撕成了碎片。

江寄南的瞳孔瞬間放大,情緒愈加激動,聲音也拔高了幾度:“媽!”

“既然不會,那就把歪念斷得幹淨。”南梨道。

江寄南看着一地的碎片,情緒接近崩潰,這對他來說何止是普通的一幅畫,這上面畫的是師哥,是承載了希望的一幅畫啊,現在卻被摧毀了。

他緩緩蹲下,顫抖着手去拾撿地上的碎片。

“我說了我不會重蹈覆轍,我也沒有歪念,我只是想畫幅畫給他做生日禮物。”江寄南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着,“他是我的師哥,幫了我很多忙,待我特別好,我送他一幅畫都不可以嗎?不是你們告訴我要知恩圖報的嗎?”

“幫忙?”南梨像是又聽到什麽禁忌的詞語,話語更加冰冷了,“我說過,沒有人會無條件幫你,所有從天而降的幫助都是有企圖的!”

“我不信!”江寄南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他起身反駁南梨,聲音有些嘶啞,“媽,你能不能別把所有人都想的那麽虛僞不堪,就因為你們經受過苦難,所以就認為世界上只剩下苦難了嗎?”

南梨似乎是被這句話戳中了什麽痛處,情緒略微失控,擡手往江寄南臉上打了一巴掌。

此動作一出,三人都怔了怔,江寅也終于坐不住了,幾乎是從沙發了彈了起來。

江寄南感到有些恍惚,在他活了十九年的認知中,這好像是母親第一次動手打他,這一巴掌好像充斥着很多情愫,打得他的臉火辣辣的疼。不過也好,壓抑了那麽久的情緒總算是爆發出來了,以後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南梨,都要好過一點。

“小南……”南梨此時有些不知所措,打了江寄南之後她就後悔了,這畢竟是她多年來一直捧在手心呵護的孩子,怎麽會不心疼?但剛才她又的确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江寅見狀想要緩和氣氛,卻又不知道說什麽,這種情形下似乎說什麽都無濟于事。

“我剛剛去街上逛了逛,看見一條很漂亮的項鏈。”江寄南從兜裏拿出了裝着項鏈的盒子,把它放在桌上,說到,“不用問我哪來的錢,接稿掙的。”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再次出了門。

南梨與江寅都愣了一瞬,南梨拿過那個小盒子,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條黑白相間的四葉草項鏈,江寄南很小的時候她跟江寄南說過她最喜歡的植物就是四葉草,過了這麽多年了,江寄南還一直記在心上。

她又想到自己剛剛打江寄南的那一巴掌,覺得更後悔了,便用手捂着口鼻,痛哭了起來。江寅用左手攬過南梨,她也順勢倒在江寅懷裏哭泣。

江寄南出了門後不知道去哪兒,又來到附近的公園,走到除夕那晚撿到小貓的那個位置,在旁邊的公椅上坐下。

他垂頭看着手中被撕成碎片的畫,試圖将碎片重新拼好,但無果,淚水便又不争氣地湧了出來。他知道父母對于畫畫已經産生了應激,聽不得也見不得所有與畫有關的事,所以他總是小心翼翼,不敢在父母面前拿出畫筆,偷着躲着畫畫,可哪怕他藏得再好,也還是被發現了。總有藏不住的一天,他早該知道這個道理的。

可他還是接受不了南梨把這幅畫撕了,高中畫了那麽多幅畫,高三時被南梨一張一張親手删掉時他都沒有這麽崩潰。因為那些畫是在完全壓抑的情感下畫出來的,畫裏看不到一點希望,反而還有許多絕望的情感,但這張不一樣,這張畫和當初送應晨的那張夕陽圖一樣,帶着希望,帶着應晨所說的也是江寄南想要達到的“海闊天空”。

毀了哪張都行,唯獨這張不可以,哪怕是重新再畫一次,意義都不一樣了。

江寄南在公園坐了許久,眼眶都哭得略微紅腫了。南梨他們始終不見江寄南回來,心裏逐漸焦急,但南梨擔心自己一開口又因為情緒激動說錯話,便叫江寅給江寄南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的那刻,二人都松了口氣。

“小南,你現在在哪兒?我和你媽媽都很擔心你。”江寅問。

“在公園,我沒事。”江寄南道。

江寅又想告知江寄南回家,江寄南卻先一步說到:“爸,你們把我房間裏的畫畫工具都收拾出來扔了吧,我知道你們不想看到那些東西,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們看到了。”

江寅微怔,畫筆也是他當年視如珍寶的東西,哪怕他現在再也提不起筆,他也做不到自己親手處理掉它。

“你自己的東西,還是你自己處理吧。”江寅又道。

江寄南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才回到:“好,那我回去扔。”

挂了電話後,江寄南擡頭嘆了口氣,江寅做不到,他又怎麽做得到呢?他對畫筆的珍視也絲毫不輸江寅啊。

回到家後,南梨和江寅還在客廳坐着,江寄南沒說什麽,略過他們直接進了房間,他将桌上的作畫工具都收拾好,用一個袋子裝着,又在書桌上站了好一會兒,才提着袋子出了房間。

“我會把它們都扔掉,你們如果不放心,可以跟着去。”江寄南說完,出了家門。

南梨看了一眼後沒其他動靜了,看來并不想跟着一起去,江寅思考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江寄南在垃圾桶前站了許久,始終舍不得将手上的東西扔進去,他把它們整理得很好,他希望能有人把它們撿了去,無論是拿去賣錢還是做什麽,只要不是毀掉就好。

就在他好不容易做好了思想準備時,江寅卻突然走過來攔住了他,他略微驚訝地看向江寅。

“它們沒錯,你也沒錯。”江寅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實在喜歡,還是留着吧,只是,別再讓你媽媽看見了。”

江寄南的眉眼閃動了一下,問:“爸,你不反對我畫畫嗎?”

江寅垂了垂眸,道:“這東西我也碰過,喜歡上了是戒不掉的,反對有什麽用?”

“小南,我已經拿不起畫筆了,我不希望你也跟我一樣,空有夢想,卻沒能力實現。”江寅說,“接着畫吧,既然選擇了畫筆,就認真待它。”

江寄南聽完感動不已,他一直以為爸爸和媽媽一樣,不希望自己學畫,不支持自己,結果是他低估了畫筆在爸爸心裏的位置,這或許就是師哥說的,畫畫不僅是爸爸的夢想,更是他的生命。

“爸,那就讓我替你繼續完成這個夢想吧。”江寄南說。

江寅沒想到江寄南會這麽說,內心感慨萬千,伸手拍了拍江寄南的肩,道了聲“好”。當年他也是名揚四海的國畫家,有多少人想買他的畫都買不到,他還說過,自己畫畫是因為熱愛,不是為了賺錢。可後來的一場車禍讓這一切都毀于一旦,那次車禍他的頭部和右手都受到重創,雖然性命保住了,但右臂截肢了,他也從此與自己的夢想失之交臂。

當初手術醒來後看見自己缺失的右臂,江寅覺得天都塌了,想着一死了之,卻又被南梨攔下,後來或許是害怕觸景生情,南梨便把家裏所有的畫都賣了,江寅也沒攔着。只有江寄南回到家後看到所有畫都不見了,才去質問了南梨,南梨卻只說了一句“以後家裏不會再有一幅畫,你也不要再學畫畫了”。

當時的江寄南聽了這番話哭得心碎不已,一遍又一遍問江寅和南梨為什麽這麽做,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夕陽漸漸落山,江寄南最後還是悄悄把工具都帶回去了,江寅支開了南梨,他也趁機把它們帶回自己房間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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