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再相見

不再相見

應晨在宿舍樓下等了一晚上,江寄南在屋裏坐了一晚上,兩人都思緒萬千。

江寄南有應激反應,有時睡覺都要開着燈才睡得着,所以他每晚都睡得很早,等到大家約定的熄燈時間時他也就睡着了,但這晚他睡意全無。其他三人也擔心,便都約好不去關燈,默默陪江寄南度過這一晚。

可江寄南不願打擾他們,在大家都洗漱休息了之後,便把燈關了。

屋裏頓時變得漆黑一片,只有臨近陽臺的那扇窗能透露出一絲微弱的光線,他的心跳急劇加速,腦子裏浮現出許多以前發生過的事情,他蹲坐在地上,面向那扇窗,淚水沿着臉頰緩緩流落。

林歲歲實在擔心,本想下床看看江寄南,庭深的消息卻先一步發了過來。

【@庭深哥:別下床找他,讓他自己靜靜,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解決問題。】

林歲歲看完庭深的消息,思索了一下,還是躺回床上了。

第二日,三人起床時已經不見江寄南的蹤影,林歲歲着急地說到:“小南呢?怎麽又不見了,不會出什麽事吧?啊啊啊我昨天是什麽時候睡着的,我應該克制好自己別睡的!”

“他剛走不久,現在可能在樓下吧,接下來是他們兩個的事了,我們別管了。”庭深拍了拍林歲歲的肩,似是安慰他放寬心,聽了庭深的話,他也才松了一口氣。

應晨在樓下站了一晚上,絲毫沒敢松懈一秒,他怕江寄南下來了,怕自己沒看到,于是又錯過對方。

江寄南知道應晨一直在樓下,他想了一晚上該怎麽面對應晨,該對對方說些什麽,明明都想好了,可再見到對方,卻又忘得一幹二淨。

應晨見江寄南下來了,立刻走了上去,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也想了一晚上如何向江寄南解釋,可都不如意。

“小南……”應晨嘗試性地叫了江寄南一聲,語氣裏竟帶着一絲膽怯。

“師哥,你騙我。”江寄南流了一晚上的淚,現在已經流不出眼淚了,眼眶紅得像要流血了一般,與那冷白的皮膚相襯,竟顯得有些病态。

見江寄南這副模樣,應晨心如刀絞,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小南,對不起,但你先聽我解釋好不好?”應晨的語氣不似平日那般沉穩,反而帶着驚慌失措。

“好,你說。”江寄南的語氣冰冷,沒有半點情緒。

應晨微怔,有些如鲠在喉,緩和了片刻後,緩慢說道:“小南,我是有私心,我喜歡你,從一開始就是,一直都是。”

“所以你對我這麽好是別有企圖。”江寄南神情淡漠,話語裏帶着一絲厭惡之意。

應晨一哽,話語卡在喉嚨處,斟酌了片刻才說出來:“我不是因為別有企圖才對你好的,小南,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對你好,前提是我喜歡你,不是我別有企圖,你信我……”

應晨說着說着語速漸漸加快,似乎真的很害怕江寄南不相信他。

江寄南有一絲觸動,他第一次見應晨如此慌亂,可他還是反複告訴自己不能心軟。

“可是你喜歡我,你就想要得到我,你的喜歡不是無私的,你明知道會傷害到我,你還是要接近我……”江寄南頓了頓,說,“師哥,你是個壞人。”

應晨的胸口突然好像被千斤重的石頭壓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小南,我知道你受過很多苦,我接近你,我對你好,都是想幫你走出那些苦難,我不是一定要得到你的回應,哪怕是做一輩子的朋友,我都願意。”

“做不了朋友了,”江寄南絕情地回到,“我不想再信你了,你讓我好痛苦,我不要再見你了。”

應晨心裏的恐懼在這一刻無限放大,他不想跟江寄南斷絕一切來往,他不敢想象見不到江寄南的日子會有多痛苦。

“小南,師哥錯了,你原諒我吧……”應晨的眼角流下了淚滴,他伸手想要拉江寄南的手,卻被對方躲開。

“我沒辦法原諒!”江寄南的聲線陡然變高,“你不是想幫我嗎?不知道我的經歷怎麽幫?現在我就告訴你我都經歷過什麽。”

他默了一會兒,緩緩吐出一句話。

“我進過戒同所。”

應晨的思緒中斷,像是晴天霹靂般被當頭一擊,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江寄南,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那年我初三,才14歲,喜歡上了我的一個朋友,我父母覺得那是病,是不正常的,所以他們寧可犯法也要把我關進戒同所一年,如果沒有那件事,我們或許能早一年相遇。”

江寄南低垂着眼眸,牙關緊緊咬着,卻怎麽也掩蓋不住喉間哽咽般的震動,他一邊說着,身體還在略微顫抖。

“你知道我在那裏面過的是什麽日子嗎?他們把我關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小屋子裏,拿着他的照片,在我的太陽穴通入電極,一遍又一遍地問我還喜歡他嗎?問我知道錯了嗎?可無論我怎麽回答,他們還是反反複複地折磨我。那裏面是地獄,除了惡魔,我什麽也看不到。”

“我接受不了,師哥,我現在聽到‘同性戀’這個詞,我就覺得難受,我沒有心力也沒有勇氣去喜歡你了,所以你也不要再喜歡我了。”江寄南已經泣不成聲,語氣冷淡決絕,“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應晨的心像是被無數把尖刀刺穿,眼神變得空洞,也無法集中精力思考,他想過江寄南可能經歷過許多困苦,但沒想到是這麽致郁的經歷。

如果是別的經歷,他或許會堅持下去,哪怕江寄南不願,他也會緊緊抓住對方的手,把人拉出來,可他現在不能這麽做,這只會更加傷害到江寄南。

應晨不願放手,卻也不願讓江寄南難過,眼裏滿是不舍,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後還是看着江寄南轉身離去。

付出真心也未必能得到渴望的回應,他早該清楚這一點的。

江寄南再次回到寝室時,狀态很不好,其餘三人都很擔心,想留在他身旁陪着他,卻又不能耽誤課程。

“你們去上課吧,我沒事的。”江寄南也擔心會耽誤到幾人的學習。

“真的沒事嗎?小南,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林歲歲擔憂道。

“真的沒事,你們快走吧,別遲到了。”江寄南牽強地扯出了一個笑容。

楊鶴眉頭緊鎖,說:“那我們幫你請假。”

“不用了,”江寄南搖了搖頭道,“我自己跟輔導員說。”

三人離開之後,江寄南強忍着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幅被揉得皺皺巴巴的畫,拿起來微微用力撕開了一個小口,他想再用點力把它全撕了,就像南梨那樣,将其撕得粉碎,可他的手卻似乎不聽使喚,怎麽也使不上勁。

他急得淚水直流,餘光又看到放在一旁的那個仍未拆封的快遞,于是他将其拿過來,緩慢地拆開了。

裏面是一些用那張稿圖做的周邊,竟還有一張應晨的簽名照,以及一張便簽紙,上面寫着一些祝福語。

“感謝南寄老師的稿子,您是我見過最能畫出應哥的那種樂觀灑脫的老師,我猜想您應該也是一個很自信且陽光的人吧!對了,應哥說您畫得很專業很好看,他很喜歡,所以讓我代他以及全體小晨陽祝南老師永遠自信,永遠幸福,任何時候都自由灑脫!”

江寄南的手劇烈顫抖着,情緒臨近崩潰,下一秒便趴在桌上痛哭了起來。

他從前确實很自信陽光,可經歷了太多磨難,他已經忘了自己從前是什麽模樣,本該是什麽模樣了。遇見應晨之後,他好像在一點點找回了自己,可直到今日,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好像一場恍然大夢,夢醒了,幸福也就結束了。

可誰又願意這只是一個夢?應晨從未對任何人付出過所有真心,哪怕他唯一的知己,也從未如此上心。他把所有賭注都壓在了江寄南身上,江寄南逃了,那他就全輸了。

他是坐出租車回家的,他知道他現在的狀态不能開車,如果出了意外,應覺會很難過,他已經傷害了江寄南,不能再讓父親因自己而受傷。

應覺今日難得閑下來,沒去學校授課,只在家裏休息,所以他見應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困惑又心疼。

“小晨,怎麽了?你哭過?”應覺眉頭一皺,猜想肯定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因為應晨是一個心理很強大的人,從小到大沒怎麽流過淚,應覺掰着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他流淚的次數。

一次是知曉母親難産而死的真相,一次是兒時發的那次高燒,還有一次,是高中畢業後分別的不舍。

“爸,他不要我了,他讓我們別再見面,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應晨說得很慢,語氣裏帶着些許委屈。

聽了這話後,應覺也猜到了個大概,讓應晨在自己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又問到:“小南都知道了?”

應晨感到渾身無力,勉強地點了一下頭,說:“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自信地認為能幫助他走出一切黑暗,結果是我想得太天真、太簡單,是我太自負,是我不自量力。”

“我努力了那麽久,到頭來,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應晨微微低着頭,脊背向下彎曲着,眼根微濕,聲音低得快要聽不清。

應覺第一次見到如此自卑的應晨,好像見到一個陌生人般怔了怔。應晨一向很自信樂觀,在他眼裏,只要肯做且有耐心,就沒什麽解決不了的。

應覺輕輕嘆了口氣,看來這孩子确實是動了真心了。

“順其自然吧,如果你們緣分未盡,自然會再相見,如果真的到此為止了,就是有緣無分,除了看開一點,沒別的辦法了。”應覺的語氣很溫柔。

“可我不想和他有緣無分,爸,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他。”應晨的聲線顫抖着,聽上去十分痛苦。

應覺又輕輕拍了拍應晨的背,輕聲道:“爸知道,但感情的事,是強求不來的。喜歡是權利,不是義務,你有權利喜歡他,但他沒有義務必須喜歡你。”

“小晨啊,用情太深,難免會傷到自己,或許這也是你命中注定的一劫,難受就哭吧,再熬一熬,會過去的。”

應晨聽後直起了身,伸手抱住了應覺,抵在他肩頭哭泣着。

應覺不停地輕拍着應晨的脊背,應晨現在的狀态,就和當初失去了愛人的他一樣,很痛苦無助,當時沒人安慰他,但為了應晨他不能倒下,所以他熬過來了,現在這劫難到了應晨身上,那作為父親,他會陪着應晨一起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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